从期待视域看新时期周作人文学的接受

2010-08-15 00:51王勤滨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0年6期
关键词:周作人文学

王勤滨

(湖南科技学院 中文系,湖南 永州 425100)

从期待视域看新时期周作人文学的接受

王勤滨

(湖南科技学院 中文系,湖南 永州 425100)

周作人文学对一切非人的权威的无情解构,对“以人为本”的强调,人的世俗化观点以及那种既注重开放、发展,又兼顾理性、宽容的人性话语体系的建构,在大众传媒、大众消费的今天,符合读者的“期待视域”,这是新时期以来周作人的文学接受热度不减的主要原因。

期待视域;解构;主体性;世俗性;亲切平易;言说对象

期待视域主要是指读者在阅读理解接受文学作品之前对作品内容及其显现方式的一种定向性预期。[1]P289当一个作家的文学作品符合某个历史时期读者的期待视域时,它就能够得到读者的理解认可和接受。这里,我们尝试对新时期读者周作人文学的接受心理做一个简单的梳理。

一 解构式的思维方式

周作人是一个具有强烈个性已是的作家,拒绝一切偶像崇拜,周作人反对把某种思想定于一尊的做法。他认为自己不是非宗教者,只是一个无宗教者。周作人具体分析了自己的思想:“我的新旧教育都不完全,我所有的除国文和三四种外国文的粗浅知识外,只有一点生物的知识,其程度只是丘浅治郎的《生物学讲话》;一点历史的知识,其程度只是《纲鉴易知录》而已。此外则从蔼里斯得来的一丝的性的知识,从弗来则得来的一毫的社会人类学,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别无用处,却尽够妨碍我做某一家的忠实的信徒。”[2]P300对于一切东西凡是周作人能够理解的,无论任何主义理想信仰以致迷信,他大概都能认同或吸收其中的若干部分,但难以全部接受,因为这其中总有一部分与周作人的私见向左。用周作人的这种“无政府主义”观点关照中国传统文化,首先要打破的就是儒家思想的正宗独尊地位,如实地把它看作是中国传统文化众多流派的一家。周作人觉得尽管自己的基本思想是儒家的,但绝不是儒教徒。而可以算是孔子的朋友。这在一些儒教徒或国粹主义者看来简直就有点狂妄了。周作人认为在《论语》里,孔子压根只是一个哲人,不是全知全能的教主。虽然后世的儒教徒奉孔子为祖师,那只是一种失去理智的狂信,在周作人眼里,孔子不是耶稣而是苏格拉底之流亚。《论语》20多篇所说多是做人处世的道理可供后世人取法,而不能当作天经地义的教条而顶礼膜拜,更没有什么政治哲学的经义可以治国平天下。传统儒教徒把佛老并称二氏,排斥为异端,这是非常可笑的。实际上,道儒法三家只是一气化三清,是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生阶段、不同的场合可能有的三种态度。说得简单一点,就是不承认权威,疾虚妄重情理,而且认为现代新文学没有这种精神也是不能生长的。

“英雄崇拜”、气节论是中国封建社会几千年的传统,周作人对此有自己的理解。周作人承认英雄崇拜是人类少年时期的一种必然现象,能鼓舞士气、催人上进。人们提倡民族英雄崇拜,以统一思想与感情,初衷是好的,只可惜不容易,主要是很难挑选出一个古人来。周作人怀疑关飞、岳云都是从说书唱戏上得来的,威势虽大,实际上的价值不能相符。关羽只是江湖好汉的义气,钦差大臣的威灵,加上《春秋》的传说与一本“觉世真经”,造成后人对他的敬仰,这是小说家罗贯中的功劳。岳云是从《精忠岳传》里演义出来的,在南宋时看朱子等的口气并不怎么敬重他,大约也只和曲端差不多看待罢了。武人之外有崇拜文人的,如文天祥、史可法,这个周作人也有异议。[3]P192文天祥等人的唯一好处是有气节,国亡了肯死。周作人认为这虽是一件很可佩服的事,我们对他们应当表示钦敬,但这个我们不必去学它,也不能算是我们的模范。第一,要学他,必须国先亡了否则怎能死得像呢?我们要有气节,须得平时使用才好,若是必以亡国时为期,那未免牺牲太大了。第二,这种死于国家社会别无用处。我们的目的在于富国强民,不做这个工作而等候国亡了去死,就是死再多的文天祥也于事无补。这种敢于挑战传统、挑战权威的解构姿态与东汉末年诞生于浙东的思想家王充“苟有不晓解之问,造难孔子,何伤于义?诚有传圣业之知,伐孔子之说,何逆于理?”[4]P86那种非圣无法的叛逆精神一脉相承。

二 力倡个人的主体性和独立性

周作人在新文学的前20年是文坛的巨石重镇。他的文学理论和散文小品以其观点的新颖、文字的优美、知识的渊博、态度的雍容而为读者称道。抗战时期,周作人附逆事敌,成为人民的罪人,自此,周作人被剥夺了公民权利。建国后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只有被当做批判的靶子时周作人才会被人提起。周作人这种大起大落的人生也激起读者的阅读兴致。

文学内容方面,周作人一贯倡导人的主体性和独立性。1918年底,他的《人的文学》被认为是五四文学革命的宣言书。[5]1924年,他开辟“自己的园地”,提倡集叙述性、抒情性和艺术性于一体的散文小品——美文。周作人始终提倡文学风格、语言风格的多样化。1923年,周作人在总结江浙近300年文艺界的思潮时,把当时的文坛风格分为深刻与飘逸两种“第一种如名士清谈,庄谐杂出,或清丽,或幽玄,或奔放,不必定含妙理而自觉可喜;第二种如老吏断狱,下笔辛辣。其特色不在词华,在其着眼的洞彻与措语的犀利”。[2]P213虽然周作人散文以“飘逸”为主,但他20年代的散文创作不乏深刻的佳作。如《碰伤》,就对北洋军阀残酷镇压革命运动进行了辛辣的讽刺。此外,周作人对语言风格的追求也是多种多样的。五四时期周作人在著名演讲《圣书与中国文学》里认为,中国新文学始终未取得建设性成就,思想不成熟固然是一个原因,没有适当的言辞可以表现思想也是一个障碍。这时,周作人已经认识到语言是文学的工具,作家对语言的驾驭程度是文学创作取得成功的关键。因此,周作人在整理、思考中国新文学的发展时非常注重语言的作用。他较早看出口语与书面语的区别,口语是平时说话时用的为一般人所共喻;书面语是写文章时用的,须得有相当教养的人才能了解,书面语当然以口语为基础,但用字更丰富,组织更严密适于表达复杂的思想和微妙的情感。所谓古文和白话文,都是汉语,并非绝对不同的东西。五四前后,古文还坐着宝位的时候,我们的恶骂力攻都是对的,但到了已经逊位列入齐民,如果还不承认它是华语文学的一部分,正如中华民国还说满清一族是别国人,未免有点错误了。周作人认为我们平日写文章本来没有一定写法,未必定规要反古,也不见得非学外国不可。总之,只是有话要说,话又要说得好。目的如此方法由各人去想,其结果是,或近欧化,或似古人。文字上的雕虫小技虽非壮夫所为,但汉字性质上有此游戏之功能,人们亦不可忽视。

周作人觉得贵族文学的精神是“求胜意志”,平民文学的精神是“求生意志”。在他看来,中国文章以六朝人为最不可及,中国文学里几乎没有厌世派的文章是很可惜的。中国后来如果不是受了一点佛教影响,文艺里的空气恐怕更要陈腐,文章里恐怕更要损失些好看的字面。贵族文学与平民文学并非只是文言白话之别,或士大夫无名氏之分,而主要是作者的人生观不同。周作人对平民文学总感觉到一种漠然的不满足,原因是那平民文学太是现世太是利禄的了。周作人不想因此判分两种精神的优劣,因为求生意志原也是人性的,只是这种意志不能包括人生的全部周作人不相信某一时代的某一信条可以做文艺上永远的模范,他相信真正文学发达的时代必须多少含有贵族的精神。[2]P205

周作人在力赞个性、多元的同时,特别意识到宽容的必要。他说:“以自己表现为主体,文艺必然是个性的。不应该也不能用某种教义来强行统一”,“文艺的生命是自由不是平等,是分离不是合并,所以宽容是文艺发达的必要条件”。[2]P201这里,周作人把宽容作为个性解放的一具利器,因而显示出来的是一种昂扬的战斗姿态,而非软弱地乞求权威高抬贵手或网开一面。同时,他又认为,宽容决不是忍受。不滥用权威去阻遏他人的自由发展是宽容,听凭权威阻遏自己的自由发展而不反抗是忍受。正确的态度应该是,当自己求自由发展时,对于迫压的势力不应取忍受的态度;当自己变为已成势力,对于他人的自由发展不可不取宽容的态度。换句话说,周作人宽容的原则是要求人们宽容一切,唯独对于不宽容不能宽容。周作人的文学思想和艺术追求既是开放的、发展的,又是理性的、宽容的,这就能够保证整个系统的稳定、和谐与可持续。

三 亲切平易的闲话风格

如何在启蒙对象身上重现启蒙者脱离愚昧的过程从而建立一种在启蒙者与启蒙对象之间进行思想情感交流的和谐关系,这个问题为五四时期大多数思想启蒙者所忽视。对他们来说,启蒙与其说意味着唤起人们的理性自觉而摆脱中世纪的蒙昧,不如说是强迫启蒙者接受一种新文化。周作人的人生哲学、气质、修养、思维形式能够弥补这一不足。对周作人来讲,每写一篇文章,都是与读者心灵的对话和情感的交流,从而形成了他的散文特有的“闲话风”。他不把文章看作符咒或皮黄,只算作写在纸上的说话。话里头有意思,而语句又传达得出来。作者不沾滞于功利,一切出于自然流露,随意抒写,不加造作,不费力气,不落蹊径;文章既有诚意,又有风趣,读下去使人总有所得。而所说大抵不是经天纬地的大道理,“所谓简单中有真味”。周作人的文章措辞质朴,善能达意,随便说来仿佛满不在乎,却很深切地显示出爱惜惆怅之情。读者读其文,听其言又能窥见其性情之微,转足以想见其为人,毫不经意之间竟成神交。又如周作人在《抱犊谷通信》有这样一段:“抚养我的祖母,她的最后十年是我亲眼看见的,她的瘦长的虔敬的脸上丝丝刻着苦痛的痕迹,从祖父怒骂的话里又令我想起她前半生的不幸。我心目中女人一生的运命便是我这祖母悲痛而平常的影象。如今,我有一个属虎的女儿。我决心使她们不要像她们的曾祖母那样,我苦心地教育她们,给她们人生的知识和技能,可以和谐而又独立地生活;养成她们道德的趣味,自发地爱贞操,和爱清洁一样;教她们知道爱情只能自主地给予而不能买卖;希望她们幸福地只见一个丈夫,但也并不诅咒不幸而知道几个男子。”“我的长女是二十二岁了,现在是处女非处女,我不知道,也没有知道之必要,倘若她自己不是因为什么缘故告诉我们知道。我们把她教养成就之后,这身体就是它们自己的,一切由她们负责去处理,我们更不须过问。便是她的丈夫或情人,倘若真是受过教育的绅士,也决不会来问这些无意义的事情。”[2]P371读完此文,一个诚实、坦率、豁达的慈父形象跃然纸上。他的散文在家常式的谈话中有一种平等、亲切的态度。作者常用委婉商量的口吻,“亦未可知”、“亦未见得”之类不确定的语句随处可见,“在下”、“鄙人”等谦称时有所闻,尽量避免强加于人的逼人锋芒。这样就与读者拉近了心理上的距离。

四 肯定人的世俗性

1918年,周作人在《人的文学》一文中开宗明义我们现在应该提倡的新文学,简单地说一句,是“人的文学”。“我们承认人是一种生物,他的生活现象与别的动物并无不同。所以我们相信人的一切生活本能,都是美的善的应得完全满足。凡有违反人性不自然的习惯制度,都应排斥改正。”[2]P122

周作人从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出发,主张不要把人神化,人毕竟是一种动物,人们首先要满足一个动物的基本需求。

周作人并不认同传统的玩物丧志、“性不洁”说。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儒教轻蔑女子还只是依据经验,佛教则根据女人生理加以解释,更为无理。“不净观”是古代的性教育,现代性教育的正宗应是“净观”,是不净观的反面。周作人不懂为什么一个人要把自己看作一袋粪,把自己的汗液精血看的很是污秽。倘若真是这样,就应该用一把净火将自己焚化了才是。既然要生存在世间,对于这个肉体就要承认它的存在,此外关于这肉体的现象及需要也就不能有什么禁忌。

郁达夫的《沉沦》刚出世时,攻击者颇多。周作人独为辩护,广征博引,说明此书是艺术品,与诲盗诲淫者有别,众论翕然而定,而郁氏身价亦为之大长。

人活在世上不必刻意他苦自苦,工作之余,要适当地享受生活。周作人认为,人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中必要的。于是周作人娓娓地讲起“茶道”来,茶道的意思用平凡的话说,可以称作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在不完全的现世享受一点美与和谐,在刹那间体会永久。喝茶,有当饭者,有解渴者,周作人的所谓喝茶却是在喝清茶,在赏鉴其色、香与味。“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6]P60喝茶之后,再去修各人的胜业,无论为名为利,都无不可,但偶然的片刻优游乃正亦断不可少。

周作人认为文学创作是自足的,无求于外,娱乐和游戏是文学的基本功能,消遣时为了更好地休息,休息是为了更好地工作。现在社会已是多元共存的后现代时代,生活节奏加快,文学复归本性并给读者更多消遣愉快,何罪之有?

周作人文学对一切非人的权威的无情解构,对“以人为本”的强调,人的世俗化观点以及那种既注重开放、发展,又兼顾理性、宽容的人性话语体系的建构,在大众传媒、大众消费的今天,符合读者的“期待视域”,这是新时期以来周作人的文学接受热度不减的主要原因。

[1]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

[2]周作人.周作人散文:第二集[C].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

[3]周作人.苦茶随笔[C].长沙:岳麓书社,1987.

[4]王充.论衡[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6.

[5]傅斯年.白话文学与心理改革[J].新潮, 1919,(5).

[6]周作人.周作人散文:第一集[C].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

(责任编校:张京华)

The Acceptance of the New era Zhou Zuo-ren’s Literature See from Looking forward to Sight

WANG Qin-bin
(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Engineering,Yongzhou Hunan 425100,China)

Zhou Zuo-ren literature of all the authority of the ruthless inhuman deconstruction of "people-oriented" emphasis on a person's point of view and the kind of secularization has paid attention to opening up and development, but also take into account a rational and tolerant human discourse of the construction, in the mass media, Today, mass consumption, in line w ith the reader's "expectation horizon", which is the new era of literature since the Zhou Zuo-ren the main reason for receiving alive.

looking forward to Horizon; deconstruction; subjectivity; secularity; cordial and amiable; speech object

book=54,ebook=530

I206.6

A

1673-2219(2010)06-0054-03

2010-03-01

王勤滨(1963-)男,河南遂平人,河南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湖南科技学院中文系讲师,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的教学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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