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中的“幸福”及其测度

2010-08-15 00:45张伟
当代经济 2010年20期
关键词:幸福观幸福效用

○张伟

(1、华中科技大学经济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4;2、湖北大学商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62)

经济学中的“幸福”及其测度

○张伟

(1、华中科技大学经济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4;2、湖北大学商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62)

经济学中幸福概念的理论渊源主要来自于以亚里士多德为代表的客观幸福观和边沁为代表的主观幸福观。其实,主观幸福一直是经济学家关注的目标,在古典经济学阶段,由于国民财富等物质条件对人们生活的重要影响,经济学的目标被定义为“富国裕民”。边际效用论者利用效用对幸福进行衡量,但是直接对主观幸福进行衡量困难重重,客观衡量方式存在着“手段”和目标之间有差距的问题,由于个体幸福的复杂性,使得经济学中这两种衡量体系的作用都受到限制。

幸福 福利 效用

幸福作为人类追求的终极目标一直是哲学、心理学等研究的对象,更是文学作品描述的重点。不同的哲学家、心理学家都对此有过定义,而每一个普通人对它也有自己的理解。遗憾的是,要想得到一个大家都认同的具体幸福描述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很多哲学家对此的定义也不见得高明多少。例如费尔巴哈(1984)认为:“幸福不是别的,只是某一生物的健康的正常的状态,它的十分强健的或安乐的状态。”弗洛伊德认为:“我们所说的幸福(相当突然地)产生于被深深压抑的那些需要的满足。”

在经济学中,效用(utility)和福利(Welfare)都是对个体主观幸福的描述,从本质上讲,它们是同义词,它们指的是人追求的利益,人对生活的评价,和它们类似的还有满足感(Satisfaction),都是在不同理论体系背景下对个体幸福的测度,Richard A.Easterlin就曾说“康乐、效用、幸福、生活满意度及福利这几个术语中间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但是,它们对一般的经济学者而言所能联想到的内涵可能很不相同。效用是内涵最小的,它主要指商品消费带来的满足;福利是稍为广泛的概念,但也大多和经济因素有关,它往往在评价经济行为和经济政策时使用;而幸福和快乐应该是最广泛的概念,它和生活状态等联系在一起,因为它们游离在经济学之外,保留了人们使用它的本意。

一、经济学中“幸福”的理论渊源

经济学中幸福观念的理论渊源主要来自于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和近代功利主义者边沁。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均主张德性(善)就是幸福(Eudaimonia)。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在《尼各马可伦理学》(Nicomachean Ethics)里对于“什么是我们能够达到的善,什么是我们应该追求的幸福”有详尽系统的论述,这种论述大体上可以代表他那时有教育的、有阅历的人们流行的观点,对其后几千年西方的思想界产生了深厚的影响。亚里士多德认为善就是幸福,那是灵魂的一种活动,相应与灵魂的两个部分(理性的与非理性的),就有两种德行,即理智的与道德的。德性是自足的,因而人具有德性就拥有快乐。关于幸福的几个特征,社会可以达成基本的一致。它必须是决定性的,是自我充足的,是积极的和相对稳定的。幸福等价于“活得更好,做得更好”。

亚里士多德认为幸福与善是等价的,他首先给幸福(善)确定了一系列层级分明的价值序列,每个级别的善(德性)都有相应的具体事物作为人们追求的目标。具体地说,善的事物可以分为三类,即身体的善、外在的善和灵魂的善,并且详细论述了和每种类型的善相匹配相对应的具体事物要目。如身体的善有健康、强壮、美丽、敏捷等等;外在的善有物质财富、出身高贵、友爱、运气等等;灵魂的善有克制、勇敢、公正、智慧等。这些和不同的种类的善相对应的具体事物的地位并不是对等的,它们处于不同的等级。灵魂的善是最恰当意义上的、最真实的善,其中以智慧为德性的有思想的生活是“第一好”的,相比之下,拥有其他德性的生活则是“第二好”的。因此,幸福在亚里士多德那里不是一种主观心境,也不是一种生活状态,而是社会生活中的某些客观内容,社会中间按照一定的标准可以产生相应的幸福。

亚里士多德的幸福论和德行、理性、社会或生活的客观内容相联系,在哲学史中一长串的有关幸福的理论体系中,它是完善论(也称幸福主义,Eudaimonic Well being)幸福观、客观幸福观和理性幸福观的典型代表。他强调幸福不是身体感官的满足和愉悦,而是德性和善等,现代的自我实现论(seblstverwirklichung)就是其典型的发展和代表。经济学中福利的客观衡量思想或多或少都来源于亚里士多德的理论体系,即从可以带来幸福的事物入手来衡量幸福,如收入等。

对于大多数现代的经济学家而言,幸福概念的内涵更多地来源于功利主义(也称效用主义,Utilitarianism)的代表边沁(Jeremy Bentham,1748-1832)的主观幸福观。这种幸福观的理论源渊同样可以追索到古希腊,它主要是昔兰尼学派的快乐主义(hedonic,hedonismus)幸福观。他们将感觉作为幸福的唯一来源,将追求快乐作为最大的幸福。亚里士多德以后的希腊化时期的哲学家伊壁鸠鲁(Epicurus)是快乐主义幸福观的集大成者,他对快乐主义的系统论述对以后的西方产生的影响最大。伊壁鸠鲁认为快乐就是善,心灵的快乐就是对肉体快乐的观赏。

快乐主义者认为幸福和快乐是同义词,幸福是一种主观感受,是身体和感官的满足。十七世纪英国经验论者洛克(John Loche)和欧洲大陆的莱布尼茨(Gottfried Wilhelm von Leibniz)重新呼应快乐主义幸福观,对其重新阐释,将这种在漫长的中世纪中被抑制的幸福观释放出来,并使得他们在欧洲又流行起来。

边沁认为善就是快乐(幸福),这种快乐就是人们的主观苦乐,是其肉体和精神的感受。在他看来,由于不同诱因导致的不同类型的快乐和痛苦只存在着低级和高级的区分,却没有质的差别。诱因主要有四种(或四种约束力):自然、政治、道德和宗教。其中自然约束力具有最广泛的影响力,它包含并影响着其他三者,可以独立作用。他同时指出趋乐避苦的普遍心理会驱使人们实现“总体幸福”的最大化,在分析怎样实现最大化之前,他认为需要对幸福的测度问题进行分析。

二、幸福在经济学中的演变

众所周知,现代经济学出身于哲学和伦理学,在诞生初期,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主要研究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将政治经济学的目标定位于富国裕民,和斯密同时代的大多数英国古典经济学家和以后的经济学家都把他们的注意力用于研究国民财富或国民收入,国民财富(或收入)确实是古典经济学中的重要概念,但是,如果说早期的经济学(经济学家)的主要目标就是物质财富,这肯定没有说幸福是他们的根本目标更确切。

马尔萨斯(Thomas Robert Malthus,1766-1834)曾指出:亚当·斯密博士的《国富论》主要研究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不过,与此同时,他间或还进行了另一种也许更加令人感兴趣的研究,我指的是他有时还研究影响国民幸福或下层阶级幸福与安乐的种种因素,无论在哪一个国家,下层阶级都是人数最为众多的阶级。我很清楚,这两个问题是紧密相关的,一般说来,有助于增加一国财富的因素,也有助于增加下层阶级的幸福。但是,亚当·斯密博士也许把这两者的关系看得过于紧密了。

考虑到斯密所在的十八世纪的英国,对于绝大多数的中下层民众而言,收入的增加,即让他们能够享有对丰裕物质和服务的支配权,对于他们生活质量的改观是意义非常的。无论是马克思的《资本论》,还是恩格斯的《英国工人阶级现状》对19世纪英国一般的工人窘困的生活状况都有详尽的描述。因此,古典经济学(或说经济学诞生阶段)的研究目标中所谓的个体幸福都带有边沁的主观幸福感,带有浓厚的感性心理学和价值判断伦理学的色彩。

以这种幸福观为基础,1870年的边际革命提出的主观效用实质就是要对快乐进行衡量。因此,早期经济学家将重点放在研究国民财富上,幸福是隐藏其中的主体。到后来边际效用论者,将效用作为主观幸福的测度,运用数学逻辑演绎人类的“快乐与痛苦”,效用被看作是个人快乐的数字测度,幸福是经济学显化的主题。以杰文斯(1871)为例,他认为经济学的目的,原是求以最小痛苦的代价购买快乐,从而使幸福增至最高度,经济学就是痛苦与快乐的微积分(1984)。显然,经济学中早期的效用概念带有很强的个人主观心理色彩,它是幸福或快乐的同义词。

但是,幸福如何衡量,快乐如何计算是个难题,很多创造“快乐计”的努力都没有成功。除了边沁和埃奇沃斯有勇气在快乐的度量上付出心血以外(遗憾的是这些成果很快就被后来者修正),这是后来的绝大多数经济学家回避的难题。由于未能突破主观效用的准确计量问题,主流经济学转向使用带来效用的商品数量(或货币计量,如收入)间接衡量;如马歇尔认为(1890)“效用被当作与欲望或需求有关的名词。我们知道,不能直接衡量欲望,而只能通过欲望引起的外部现象进行间接衡量。”

后来的经济学多主张用可以衡量的客观商品来间接测度效用,建立主观效用和客观对象之间的映射关系,即效用函数。这种转变其实是一种被迫的选择,例如持有主观效用价值论的西尼尔无奈的说:“作为一个政治经济学家,我所要研究的不是幸福而是财富;我不但有理由省略,而且也必须省略掉一切与财富无关的考虑。”因此,随后,无论是个体福利还是社会福利的衡量,人们都选择了一种间接度量的方式,以带来主观福利的客观的手段如财富、收入、商品、选择行为等衡量。幸福、快乐这些概念在经济学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

然而,客观对象毕竟是带来幸福的工具和手段,我们的目标毫无疑问是人们的幸福。我们在这些理论中走的越深入,手段和目标之间的偏差就会越大;尤其是在物质条件大为改善的当代西方社会,如果传统经济学研究的这些客体已经不再是幸福的制约因素,人们会感觉经济指标和人们在生活中的主观感受越来越远。例如西托夫斯基(Scitovky,1976)在《不快乐的经济学》中经过充分论证提出,人们在生活中大多数的快乐并不是可以在市场上买到的,也是无法定价的,并且也不可以出卖。相反,内在的劳动快乐和挑战性的消费模式才是产生满足与快乐的真正源泉。

鉴于此,20世纪中后期,再加上心理学、神经科学的发展,古典的效用理论有复兴的趋势,幸福、快乐又重新进入经济学家的研究视线,甚至形成以快乐和幸福为研究对象的经济学分支快乐经济学(也称幸福经济学,Economicsof Happiness),主观幸福重新引起重视,因此20世纪后期对幸福的研究是经济学主题的回归。这是回归到边沁、穆勒、杰文斯、埃奇沃斯等的传统中。

目前,美国的世界价值研究机构(World Value Survey,WVS)提出“幸福指数”(Happiness Index),日本提出文化方面因素的国民幸福总值(GNC)。2008年,法国总统萨科齐委托普林斯顿大学心理学教授丹尼尔·卡内曼和经济学教授艾伦·克鲁格(Aaron Krueger)研究设计法国的“国民幸福指数”(National happinessIndex,NHI)体系。荷兰 Erasmus大学 Ruut Veenhoven教授主持建立了幸福测量数据库(World DataBase of Happiness,WDH),研究和公布各个国家幸福程度的测量结果。中国国家统计总局也于2006年宣布中国要编制幸福指数,幸福指数一时间令世界瞩目。

三、经济学中的幸福测度

如前所述,源于边沁的幸福量化方法,无论理论后来怎样发展,都没有真正从实践的角度解决衡量的问题。主流经济学选择了一种间接度量的方式,以带来主观福利的客观的手段衡量。又由于20世纪的20—30年代开始经济学逐渐由基数效用转为序数效用,在这一理论中,效用概念本身和它的大小都是可有可无的。效用理论普遍使用“偏好”范畴来取代“效用”范畴。效用和效用函数仅仅被看作是描述偏好的一种数学方法。

在萨缪尔森看来:“效用表示满足,更准确地说,效用是指消费者如何在不同的物品和服务之间进行排序。”在显示偏好理论中,偏好是不能直接观察到的,只能通过观察人们的消费行为来发现他们的偏好,这就是显示偏好,显示偏好是从需求信息中表现出来的偏好。我们观察消费者在不同价格和收入条件下的需求(选择),显示出偏好,如果我们得到的数据足够多,我们就可以描述出消费者的无差异曲线,有或没有效用函数,效用到底是基数还是序数都无所谓了。

因此,现代消费理论也就逐渐摆脱掉了主观心理和伦理的要求,从逻辑上讲,变得完善强大。但是,同时,它也陷入了无法证实或证伪的套套理论中,在经济学的一般分析过程中,我们选择某一商品组合,是因为它受到更好的偏好;而根据显示偏好理论,我们选择了这一组合就意味着它受到更好的偏好,永远不会证伪,都能够自圆其说。这也就是萨缪尔森在《经济分析基础》中强调的“消费者的市场行为依靠偏好来解释,偏好又转过来只用市场行为来定义”的循环论证。

马歇尔曾提出希望利用一种指标,能够“帮助我们大略估计一下一个人从他的环境或时机中得到的某些利益”。这个利益就是用消费者剩余(Consumers'Surplus)来测度,关于消费者剩余的含义,他的阐述是:我们已经知道,一个人对一物支付的价格决不会超过,而且也很少会达到一个他宁愿支付但又不愿得不到此物的价格。因此,他从购买此物当中所得到的满足,通常超过他为此物付价时所放弃的满足。这样,从这种购买中他就得到一种满足剩余。他宁愿付出也不愿得不到此物的价格超过他实际付出价格的那部分,是对这种剩余满足的经济测度。

马歇尔论述的消费者宁愿支付但又不愿得不到此物的价格,就是保留价格(Reservation Price)。通过马歇尔的定义我们可以看到,消费者剩余实质是用货币支出(收入)测度主观满足(效用),后来庇古将这种思想扩展,用国民收入来测度社会福利。在后来的新福利经济学阶段,由于经济学家放弃了效用的基数度量,消费者剩余也受到质疑。庇古坚持主观边际效用理论(基数效用),认为效用可以用货币测度。他认为福利可以分为广义的福利即“社会福利”和狭义的福利即“经济福利”。广义的福利包括由于对财物的占有而产生的满足,涉及到“自由”、“家庭幸福”、“精神愉快”、“友谊”、“正义”等内容,但这些是难以计量的。经济学所要研究的是指可以用货币计量的那部分社会福利(经济福利)。一个人的经济福利是由效用构成的,各个人的效用总和也就是全社会的经济福利。

既然经济福利是可以用货币计量的,国民收入就是可以用货币测度的那部分社会客观收入,因此,庇古认为国民收入量的增加和国民收入分配是福利经济学研究的主题。“在许多限定性条件下,特定规模的社会的经济福利很可能愈大,国民所得的数量愈大,穷人所增加的国民所得的绝对份额愈大。”

庇古的重要结论让很多经济学家无法接受,也因此引起对社会福利测度、如何由个体福利得到社会总福利的理论探讨、怎样才能够在不是一种极端的资源配置状态下实现社会福利的最大化,等等问题的研究热潮,形成了随后20世纪30—40年代福利理论研究的热潮,出现了伯格森、萨缪尔森的社会福利理论,以及在后来的阿罗和森的研究。但是由于个体幸福的复杂性,使得经济学中这两种衡量体系的作用都受到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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