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落寞 两重风情
——《刈禾女之歌》与《孤独的收割者》的比较研究

2010-08-15 00:52李冬杰
重庆电子工程职业学院学报 2010年1期
关键词:割麦华兹华斯抒情

李冬杰

(西南大学 中国新诗研究所,重庆400715)

一种落寞 两重风情
——《刈禾女之歌》与《孤独的收割者》的比较研究

李冬杰

(西南大学 中国新诗研究所,重庆400715)

“九叶派诗人”辛笛受华兹华斯的经典抒情诗《孤独的收割者》的启发,有感而发创造了不朽的名篇《刈禾女之歌》。通过对两首诗的细读和比较会发现,两者有相似之处,在诗歌主题上都是对淳朴而善良的劳动女性的赞美;在意象的营造上均体现诗人强烈的空间意识和时间意识等方面。同时,由于诗歌观念和诗意表现上的不同,在抒情策略上存在的迥异之处也值得探究。

《孤独的收割者》;《刈禾女之歌》;女性赞歌;意象组织;抒情策略

1805年,华兹华斯根据友人对苏格兰高原秋日收割的描述,凭借非凡的想象力写下了《孤独的收割者》(又译作《孤独的割麦女》或《孤独的刈禾女》),也是诗人经典抒情诗的典范之作。时隔一个多世纪,一位中国诗人行至苏格兰高原并创造了佳作,成为中国现代诗歌的典藏精品,这即是“九叶派诗人”辛笛和《刈禾女之歌》。由于同是面对苏格兰高原上的同一景象,最后又都将各自的情思凝结为诗句。辛笛的诗是否和华兹华斯的名篇有承接或血缘上的联系?辛笛对此谈到:“华兹华斯的 《孤独的刈禾女》最终启发我在苏格兰高原写下《刈禾女之歌》,风格不同,影响却在。”[1]

基于此,通过对两首诗的细读和分析,会发现在精神主旨、情感倾向、意象组织和抒情策略等方面存在着微妙的联系,有待于我们作进一步的探讨和研究。当然,我们将华兹华斯的《孤独的收割者》和辛笛的《刈禾女之歌》放在一起进行比较阅读,揭示内在的联系,就不可能忽略其创作的背景、诗学观念及艺术技巧等方面的观照。

1 诗意主题的趋同:超越时空的女性赞歌

《孤独的收割者》和《刈禾女之歌》在抒情对象和情感倾向上存在着非凡的相似性。我们先来分析一下两首诗的主要内容:

华兹华斯主张诗歌用自然朴素的语言,以永恒的大自然和平凡朴素的乡村生活为抒情对象,表达对大自然的歌颂和对普通人生命人性的关怀。华诗全诗共32行,分为四节,以一位年轻的苏格兰割麦女劳动时的优美歌声贯穿全诗。第一节描写了一位少女在广袤的苏格兰高地边歌唱边收割的场景,在曲调忧郁歌声中凸显收割者的孤独形象;第二节展开类比联想,以夜莺的婉转清歌和杜鹃的美妙乐音来反衬少女歌声的超凡脱俗,给人安慰给人力量;第三节对歌声内容和情绪的种种猜测和联想;最后一节则写到歌声对“我”的感染,回荡耳边,环绕心田,恒久而弥深。作为“自然诗人”,他张开想象力的翅膀,为我们展现了一幅格调清丽绝伦而又朴实无华的风景人物佳作:秋高气爽、田野广阔、此时大地走进喧嚣和暴躁过后的宁静,只有风越过山谷,激起叠叠的麦浪,在连绵的金黄中,闪现着割麦女随浪起舞的裙摆和长发,还有湮没在镰刀和大地中间的美妙歌声,余音缭绕。在把割麦女劳作的场景推到眼前的同时,也在诗歌中走进割麦女内心的世界。

反观《刈禾女之歌》,也是以苏格兰正在收割的劳动少女为抒写对象。但篇幅相对较短。不仅是单纯的描写刈禾女收割的画面,且从少女的感受出发,通过联想、通感等手法呈现的不是收割场景的素描,是由收割少女的身影为契合点联想开来的有关收割者的内心独白。家的位置及记忆中的“水瓶”和深井,接着叙述对于麦子及收割时雀跃的感受,最后呈现给读者的是对开阔的时空背景的勾勒。这首诗由诗人偶然看到的普通生活场景为意识流叙述的起点,娓娓道来,一个劳作姑娘的内心世界构成了此诗的主旋律。

《孤独的收割者》和《刈禾女之歌》不约而同地以苏格兰高原上正在收割的女子为描写对象,通过对画面瞬间捕捉,巧妙地将秋日的大自然和劳动的美丽女子结合在一起,情境交融,诗意盎然。在情感倾向上,尽管角度上存在差异,但内在的精神气质却是高度的统一:两首诗都是对普通人的平凡生活的抒写,在诗中体会劳动的女子所具有的质朴而真诚的品质,字里行间都充溢着诗人对于割麦女及动人歌声的赞美和感激之情。

2 意象追求上的暗合:立体的空间意识和纵深的时间意识

诗歌离不开意象。《孤独的收割者》和《刈禾女之歌》是诗人精心选择并组织意象的结果。两诗在意象组织上都表现出立体的空间感和纵深的时间感,具有多维的绘画意识,但在意象的选择和组织上又存在着差异。

我们不妨来探求诗人在意象运用上的相似点:

第一,在意象的空间安排上,都具有画家处理画面的素质,立体感很强。《孤独的收割者》一诗,华兹华斯精心设计了一幅表现力丰富的场景:在视野的尽头是广袤的田野,在田野中起伏不定的麦地和幽深的山谷,镜头拉近会发现衣裙随风徜徉的割麦女,还有那收割的镰刀。换个角度,把视线从远处拉到高处,从云淡风轻的天空到安睡的大地。这些意象构成的意象群,由远及近,由高到低,错落有致,难怪有人将此诗和米勒的画作《拾穗者》进行跨界比较。而辛笛的《刈禾女之歌》也是具有绘画品质的佳作。根据他的自述文章可知,在旅法期间喜欢上了19世纪后半叶的印象派绘画和音乐的手法,再加上自小对古典文学的热爱,或多或少的对其诗歌意象的空间布置上有借鉴意义。诗中的意象已越过田野,来到少女山外的家,家中的“水瓶”,门下的水井,然后才是风中的穗子,镰刀和女子的头巾以及蓝的天、白的云,短短的诗行涵盖如此丰富的画面,成为一个多维的意象群。

第二,在色彩的运用上,色彩和光线合理而有序的搭配,注重视觉效果。诗人在处理这两首诗时也考虑到这一点。在诗美追求上,倾心自然的华兹华斯用诗性的笔触为我们图画了色彩缤纷的自然。此诗只是一例。蓝色的天、白色的云彩,金黄的麦田,墨绿的山谷,还有想象中土黄的沙漠、幽蓝的大海等,各种颜色的组合提升了意象的视觉冲击力。辛笛也很注意色彩的搭配和组合,“他对光线、色彩以及它们之间的审美配比关系有很深的造诣,处理的十分和谐、匀称、意境深远。”[2]在这首诗中也选用了蓝天、白云、金穗三种鲜丽的颜色组合起来,境界开阔。

第三,在时间意象上,华诗在对歌声主题的多种猜想中,包含了对往昔不幸的嗟叹和战争的回忆,对当今生活中“熟悉的琐事”的忧伤以及今后生活的预言,过去、现在、未来在歌声中得以显现。和华诗相比,辛诗的时间观念也很明显。在对刈禾女的独白中,我们经历了女子过去的生活和麦子的春夏秋冬,“金黄的穗子在风里摇/在雨里生长/如今我来日光下收获”。时间意识上的无限延伸,在某种程度上体现诗人的宇宙观。

3 抒情策略不同:潜隐的意识流与外显的情绪流

《刈禾女之歌》设置了一个第一人称叙述者,以抒情的主体刈禾女“我”的口吻,轻轻地讲述与“我”有关的故事,重在表达“我”情感的跳跃和思维的流动。诗歌开头就是叙述者我的独白:“大城外是山/山外是我的家/我记起家中长案上的水瓶/我记起门下车水的深深的井”,直到全诗结束,虽然对收割的场景做了描绘,但这些描写都是基于“我”意识的流动。在平静的诉说中,“我”的思维从过去回到现在,来到耕作的田野,在麦地深处低声歌唱,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叙述者“我”的独特感受出发来进行描写的。“我”就是刈禾女的化身,通过我的口来记下真实的感受:“我想告诉给姊妹们/我是原野上的主人/风吹过镰刀下/也吹过我的头巾”。这里,诗歌所蕴含的平静、安逸、淳朴、和谐的情调和与世无争的古朴品格,在刈禾女的私语声中得到完美体现。诗人的情感融汇在刈禾女“我”的声音之中,没有感情色彩热烈的辞藻和知性评价性的语句,从而使诗歌的情感表达显得亲切而内敛、自然而真实、微妙而隐幽。

与《刈禾女之歌》独白式私语不同,《孤独的收割者》则像一位观察者用诗意的口吻讲述其精神之旅。前三节为第三人称的叙述,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将收割者收割的孤独和歌声的优美通过带有情感性色彩的句子表达出来。在这首诗中,我们能够明显的感到诗人在描写割麦女时所流露的强烈情感,正如他所主张的那样:诗歌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而这种情感又是在经过记忆的沉淀和过滤后宁静的产物。因为这首诗是华兹华斯在不同常人的感受力下灿烂想象力的杰作。全诗弥漫着孤独、寂寥、悲悯、伤感的味道,诗人直抒胸臆将割麦女情绪直接表述出来。以首节为例,诗人在把割麦女形象推到我们眼前的同时,还把孤独的感受直接推到眼前。可以看到这样的叙述:“孤零零地在田野那边,/有一位孤独的高原少女。”“她独自一人,割了又捆,/她唱的曲调忧郁动人”,“孤零零”、“孤独”、“独自”、“忧郁”等情绪化的词语直接构成了全诗的情感基调,在寂寞的剪影中飘逸出的歌声却是美妙绝伦,即使是夜莺和杜鹃的声音也不能和这个声音相媲美,孤独在悠扬的乐声中更显得悠长而深邃。但这种情绪的表达是相对外显、直露、明晰的,而非隐晦、暗示的。可以说,辛诗为隽永的意识流的表现,而华诗则为外显的情绪流。抒情主人公“我”在最后一节才出现,作为被歌声感染的对象和对寂寞情绪的疏导者,显然我们不能因此就认为这里的“我”就是诗人本身。

相比较而言,辛笛和华兹华斯采用了完全不同的抒情策略,这与辛笛和华兹华斯诗歌主张的不同有关。辛笛主张把“瞬间印象”,即平常生活中的一个片段、一个画面或一个独特而新鲜的感受集合起来,强调感官印象的唯一性和个别性,从而进行从内而外的感情升华,最终使它成为抒情自我的独特的内心体验。他重视感觉在整个诗歌创作过程中的作用,“我一向是凭感觉写诗的……大凡能感觉到的东西最真实,因为感觉存在的一瞬间最为亲切,诗把一瞬间的感觉写出来就真实,最新鲜。”[3]与辛笛推崇感觉相比,华兹华斯更重视想象力的运用。在他看来,虚静的心态可以使诗人从充溢强烈的情感的时空中超脱出来,产生广阔的心理时差。诗人在想象力中冷静地构思,并完成创作。以《内心的憧憬》一诗为证:

最愉快的是垂下自己的目光

独自去漫步,不管有无路径,

旅人四周展现着旖旎的景象,

但他却无心再去观赏这美景。

他便陶醉于内心温柔的憧憬,

那幻想的产物,或者沉湎于

沉思的快乐,它悄悄潜入深心,

当美景时隐时显之际。

(顾子欣译)

一个重视在场的瞬间触动心灵的感觉,一个强调不在场的平静后回味的想象,正是诗学观念的不同,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在抒情策略和诗歌风格上的不同。

当然,辛笛和华兹华斯在营造意境的方法上也存在着差异。华氏为凸显少女的歌声运用了对比联想的手法,通过与具有象征意义的夜莺和杜鹃的声音对比,反衬这素朴歌声的穿透力。辛笛更偏爱使用通感的修辞,他认为,“通过五官甚至第六感的官能交感(亦称通感),亦即运用音乐(音调、音色、旋律)、绘画(色彩、光影、线条)和文字的(辞藻、节奏、包括格律)的合流来表达、促进丰富思想感情的交流。”[4]利用感官的能力营造意境,“我的眼在唱着原野之歌”,视觉和听觉的融合产生陌生感,增加感受力和想象力。

总之,根据上述分析比较,辛笛的《刈禾女之歌》和华兹华斯的《孤独的收割者》无论是诗歌所传达的对普通人平凡生活的礼赞的精神主旨,还是诗歌意象的选择和组织上,有一致性和相似性。同时,也不能忽略在选取抒情策略上的迥异和在营造意境上运用的修辞方法的不同。这对我们理解两位崇尚感受力和想象力抒情诗人的作品有指导意义。

[1]辛笛.梦馀随笔[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3:184.

[2]骆寒超.新诗主潮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341.

[3]辛笛.梦馀随笔[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3:197.

[4]辛笛.辛笛诗稿·自序[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6.

One Loneliness Double Style——the Comparative Study between“the Solitary Reaper”and“the Reaper’s Song”

LI Dongjie
(Modern Chinese Poetry Research Institute,Southwest University,Chongqing 400715,China)

Xin Di,one of “Nine Leaves Poets”,inspired by Wordsworth’s classic lyric poem “The Solitary Reaper”,had created the famous poem— “The Reaper’s Song”.Through reading and comparing two poems carefully,we will find that there are similarities,one of which is that main themes are to praise the honest,good-working women’s and is the poets to create a strong expression on both the space consciousness and time consciousness in the imagery and so on.At the same time,because of differences of concepts of poetry and poetic performance,it is also worth exploring the difference in the lyrical strategy.

“the Solitary Reaper”;“the Reaper’s Song”;woman’s paean;buildup of image;lyrical strategy

I206

A

1674-5787(2010)01-0069-03

2009-12-17

李冬杰(1984—),女,河北承德人,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责任编辑 周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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