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学者散文的智性美

2010-08-15 00:49曲秀丽
关键词:智性学者散文

曲秀丽

浅论学者散文的智性美

曲秀丽

20世纪90年代的学者散文异军突起,在审美风格上形成了迥异于前时代的智性美。这种智性的审美特征在学者散文中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思维的逻辑性、知识的专业性以及文化的批判性。

学者散文;智性美;诗化

清代学者王国维说:“一代有一代之文学”,这句话颇有道理。就以我国建国后的散文发展来说,不同的政治时期,我国作家的散文创作呈现出明显不同的审美风格特点:上个世纪90年代前(尤其是80年代之前),我国散文的审美特点主要是以杨朔、刘白羽、秦牧三大家影响下的诗化和缘物抒情为主,虽然秦牧的路子是集思想、情趣和知识为一体,乍一看,似乎有一种纵横开阖、天马行空的气势,但是读完之后,细细品味,还是没有脱离杨朔的模式——情胜于理,抒时代之情,颂时代之歌。80年代尤其是90年代之后,散文的审美风格陡然大变,由强调散文的诗意美进而转变为追求散文的智性美,畅谈人生感悟、有一定思想文化深度的散文受到人们的青睐,而引领这种审美风格大变的散文就是学者散文。

20世纪80、90年代散文创作的一个重要的现象是出现了一种被人称为“学者散文”或“文化散文”的形态。这些散文的作者大都是一些从事人文学科或社会科学研究的学者,他们在专业研究之外,创作了一些融汇学者的理性思考和个人的感性表达的文章。学者散文的出现,显示了知识分子关注现实问题和参与文化交流的新的趋向。客观地讲,学者散文并非90年代散文家们的专利,它其实古已有之。近代以来的梁启超、周作人、朱自清、梁实秋、林语堂、王力、钱钟书,当代史上的丰子恺、沈从文、邓拓等一大批学者都留下了他们的名篇佳作。所以,在我们的古代和近现代,“文人之文”与“学者之文”的区分有时并不很清楚。但是,建国后,由于政治体制对文化教育的干涉作用,社会的分工也越来越细致,因此随着现代知识的专业化和学科建设的发展,“学者”与“作家”之间的界限也就越来越明晰。文学普遍被看成是表达情感等感性体验的“形象思维”的领域,而与学术研究的“抽象思维”有着“类”的不同。不过,这种清楚的分界实际上对文学创作与人文学科两方面的发展都有可能带来损害。因此,在当今时代,当一心在汗牛充栋的典籍中钻研的学者一旦迈出学术之门,“越界”参与创作,就成为一种非常值得注意的现象。80年代,较早进入散文创作的是金克木、张中行等老资格的学者;90年代初期,从事艺术文化史和戏剧美学研究的余秋雨,在《收获》杂志上以专栏形式发表系列散文,后结集成为《文化苦旅》、《文明的碎片》出版,引起了极大反响。一些重要的刊物和出版社,也有意识地举荐这一体式的创作,从而推动了学者散文的兴盛。从此,我国散文创作的群体中就有了这样一类“左手写长线学术,管它春夏秋冬;右手写短线时论,不妨卷入今天”[1]的学者型散文作家。在这支作家队伍中,既有季羡林、张中行、金克木等“老生代”名宿,也有余秋雨、陈平原、周国平、王小波、赵园等“中生代”中坚,还有祝勇、林贤治、余杰等“新生代”新人的加盟,他们的散文或随笔创作,将书斋艺术融入社会文化,用学者精神灌注民众生活的努力,大大拓展了智性美的空间,促进了文学特别是散文艺术的进一步发展。总体来看,“学者散文让我们看到了20世纪末中国知识分子的所思所感,看到了一代学人艰难不屈的治学人生路。”[2]

90年代的学者散文之所以能成为一种非常值得关注的一种文学现象,很大的原因是由于90年代的学者散文中呈现出一种迥异于前代散文的不同的审美特质——理性思辨的智性美。散文和诗歌一样,都是一种抒情的文学艺术,在作品中要有一种灵动之美,这种灵动之美就是人们常说的诗性美;但同样,散文也是最能表现写作者人生智慧的文学艺术,所以一篇小散文就能让读者感受到“一粒沙里见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好的散文要有一种大境界、大智慧,而支撑人性的高贵以及文化的良知、探索内心的复杂以及深邃、悲悯人类的苦难等等都是文学宏大的命题,都需要靠智慧来表达。智慧是一种学养,一种人情练达,它可以通过思想、情感、构思、细节、语言等表现在散文里。有智性的渗透,散文才会更精彩,更深刻,更耐读,更有潜在力量,因此更有一种审美效果。概括起来,智性美在90年代学者散文中主要表现是:

第一,思维的逻辑性。法国布封认为“风格就是人”。学者散文具有一种理性思辨的智性美,当然与学者们的思维特点有直接关系。如果从思维方式来说,学者的最大特长之一就是他的理性自觉,这与作家、艺术家喜爱形象思维和艺术直觉有明显的区别。作家和艺术家散文往往重视形象、感觉和意象,在他们的笔下,写游记会重在描景叙事,写人物会重在叙事抒情,这样的散文,吸引我们的往往是其中的描写与抒情。因此,我们惊叹朱自清先生笔下的梅雨潭中绿的描写是如此的细致入微,老舍笔下的母子情是如此感人至深,因为这类散文的写作者使用的是形象思维,他们总是希望通过形象本身来展现。而学者散文则重视的是逻辑的力量,即注重推理、运演、证明、议论、剖析的方法,所以,读余秋雨的游记我们感觉不到景物的壮美,而是通过作者的议论让我们感到一种历史的悲壮。在这里,景物不是作者描写讴歌的形象,而只是作者抒发议论的一个载体和凭借。这样,学者散文的严整性、理论色彩、思想性和气势就能够凸显出来。

通过推理与综合得出自己的结论,这是学者散文最常用的思维方法。有人通过摆事实讲道理的考证法,最后使自己的见解能够自圆其说;有人通过逻辑推论演绎法,从多角度接近自己的结论;还有人依据不证自明的常识来说服别人。但不管怎么说,学者散文都有或明或暗、或显或隐的逻辑力量作为内在支撑。比如,陈平原多用考证法来显示自己散文的逻辑性,他往往旁引博证,从历史的线索里寻找头绪,与他探索的现在精神旨向接轨,像《“太学”传统》就是一例。林非则常用逻辑推理的方式,层层递进,逐层剥开,渐达结论,如《询问司马迁》即是这样。张中行最善于动用具有分明逻辑的散文结构法,并且多用常识来说明结论。他常用的逻辑词是:首先,其次,再次,最后;先说,再说,最后说说;其一,其二,其三……其七;第一,第二,第三,……第六。通过这种结构方式,可以使作品简洁清晰,明白如话,其中的逻辑如同一条线贯穿起来一样。

第二,知识的专业性。“学者散文”的作者大都是在哲学、人类学、社会学等学术上有相当造诣的人。所以,具有鲜明的专业个性和学术个性也可视为学者散文的一种智性审美特性。这自然是由学者的内在特征所决定,也是与非学者散文的一个明显的区别之所在,因为学者研究的对象正是学者散文写作的知识背景和精神资源——它们在作家写作时必然要被镌刻进文本之中。一个例证就是,“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从钱理群的创作中捕捉到周氏兄弟的世纪性文化遗产,从陈平原身上感受到他对清末民初思想和学术流脉的熟稔与洞察。”[3]正是由于学者散文的作者大都有较为丰富的学术修养,往往将学术知识和理性思考融入散文的表达之中,所以,他们也并不特别注重散文的文体“规范”,而将其视为专业研究之外的另一种自我表达或关注现实的形式。例如,余秋雨称自己为“票友”[4],陈平原则把写作短评当成保持“人间情怀”的特殊途径[5]。对于许多类似的散文而言,引人注意的首先并不是叙述形式,而是所谈论的内容。

第三,文化的批判性。其实,90年代的学者散文之所以如此辉煌,是因为它恰好把握了当时的文化语境。当代散文在建国17年间主要是以抒情散文为主,且主要歌颂“新时代”,歌颂社会主义,歌颂朝鲜战争等,其创作空间非常狭小,成就最大的三大家也成为散文创作的固定格式,反过来又限制了散文的发展。“文革”后的散文出现了艺术上散文概念的“窄化”倾向,内容上主要批判“文革”。这些散文多远离作者心灵,少有作者的内心体验和感悟。正因为此,散文批评家在1986年至1988年间开展了关于散文发展和革新的大讨论,在这种期待中,以余秋雨为代表的学者散文应运而生。中国当代知识分子有着从士大夫那里承传过来的忧患意识,“学术文化的价值信念在大变动时代的失落,对中国知识分子的最强烈刺激乃是极度激发了他们良知中的忧患之感。以专业学者的身份而走上文坛成为文学(散文)作者,便不仅仅是因生活遭遇才选择了一种新的表现方式,而是以其对民族和文化命运的幽愤深广的内心忧患为最深刻驱动力的。”[6]20世纪末,经过建国30年的封闭与80年代的开放,西方文化思潮的大量涌入,植根于本民族的文化精神沃土、承载着人类文化反思和批判的知识分子中的精英——学者,自然就会思考文化重建的问题。所以,对历史与现实以及文化的反思和批判,就成为学者散文智性美的核心内容。如,陈平原则把写作短评当成“保持‘人间情怀’的特殊途径”[5],而钱理群则把“边缘”确立为“个人定位”:“我把它概括为‘自觉地站在边缘位置,用自己的方式,说(关心)时代的中心话题。’”[7]可以这样说,学者散文的创作正是中国学者和知识分子文化自觉的表现。这是学者散文潮起的深层动因,也正是“学者散文”能成为一种独立的散文文类的前提。

著名老作家孙犁认为,哲理性是“散文的生命”。他曾说:“中国古代散文,其取胜之处,从不在于诗,而在于理。它从具体的事物写起,然后引申出一种见解,一种道理。这种见解和道理,因为是从实际出发的,就为人们所承认、信服,如此形成这篇散文的生命。”[8]历史证明,学者散文中的这种智性审美,不仅开拓了新时期我国散文写作的另一种审美格局,而且对转变文风、提升读者的文化品位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1]被遗忘的与被批评的:朱学勤书话[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7.

[2]袁勇麟.当代汉语散文流变论[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2:39.

[3]叶公觉.九十年代散文面面观[M].当代文坛,1995(1).

[4]余秋雨.“90年代散文写作随访”[J].美文,1998(10).

[5]陈平原.学者的人间情怀·自序.[M].珠海:珠海出版社,1995:2.

[6]吴俊.斯人尚在,文统未绝[J].当代作家评论,1998(2).

[7]钱理群.拒绝遗忘:钱理群文选[M].汕头:汕头大学出版社, 1999:378.

[8]金梅,李蒙英.孙犁文论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467,351.

I206.7

A

1673-1999(2010)16-0079-02

曲秀丽(1972-),女,硕士,山东省烟台职业学院(山东烟台264100)基础部中文教研室教师。

2010-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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