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喻与言语交际中语言的经济性原则＊

毛继光,陈晓烨

(温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 温州 325035)

转喻与言语交际中语言的经济性原则＊

毛继光,陈晓烨

(温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 温州 325035)

转喻是一种认知机制,是用最突显、最容易记忆和理解的事物来代替与之相关或由该事物联想到的另一事物。省力是人类的基本需求,“经济性”是人类行为遵循的基本原则。而为了满足交际的“经济性”,人们通常选择简单的、易于理解的事物,来转指与之相关联的、抽象的、难于表达的事物。这正是转喻工作机制的核心思想。转喻与人类心理认知机制的紧密联系使其反映和实现人类思维的“经济性”需要。

转喻;关联;心力;经济性原则

一 引言

自 20世纪 80年代以来,特别是随着 1980年 George Lakoff和Mark Johnson合作的《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MetaphorWe Live By)一书的出版,中外学者们更多地关注起隐喻研究,对转喻研究并不是特别重视。但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人们渐渐认识到转喻与隐喻一样不仅是语言的修辞手段,更是一种认知机制和思维方式,转喻也普遍存在于我们的日常用语之中。甚至有学者认为,与隐喻相比,转喻更为普遍,更具有本源性,转喻是隐喻映射的基础,人类语言从本质上是转喻的。譬如认知语言学认为本体隐喻包括“容器隐喻”,例如“He is in love(他在热恋中)”是把“热恋”这一状态当做容器,而转喻的模式之一就是“容器——内容”模式,容器比内容显著,这个转喻模式是人类最初通过认识自身而建立起来的。虽然这种说法尚无定论,我们也不能轻易地作出判断,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转喻是人类基本的认知手段之一,转喻的普遍存在体现了人类本能的以经济原则为基础的选择能力,对转喻的研究为进一步了解人类认识世界和表达世界的方式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

我们知道隐喻的产生是基于两事物的合成相似 (synthetic similarity),与隐喻不同的是,转喻所涉及的是一种“接近”和“突显”(salience)的关系。一个事物、一件事情、一个概念有很多属性,而人的认知往往更多地注意到其最突出的、最容易记忆和理解的属性,即突显属性。对事物突显性的认识来源于人的心理上识别事物的突显原则[1]。转喻倾向于用具体的有关联的事物代替抽象的事物,用容易记忆、突显的事物代替复杂的、难于表述的事物体现了语言的经济性原则,也体现了人类思维追求效率和经济的特点。例如:Watergate changed our politics.我们用容易记忆的地点来代替整个复杂的事件。人类认知总是倾向于用尽量小的心力付出去追求尽量大的关联度和交际效果,因此转喻表达对语言和思维的经济性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交际原则告诉我们:为了满足交际的准确性和交际的“经济原则”,人们通常选取清楚明白的、相关性强的事物来转指模糊不清、相关性弱的事物[2]。从转喻的生成机制我们不难看出,转喻表达把繁杂的、交际过程中不显著和不必要的因素省略掉,从而使交际意图更加鲜明,同时尽力避免了因信息过于累赘和复杂而造成的交际失败或低效率交际。追根究底,我们可以说是人类思维的经济性催生了转喻,而转喻从本质上又反映了人类语言的经济性原则,透过语言我们又可以看到思维的经济性。

二 语言的经济性原则

语言的经济原则这个术语最早是由法国语言学家马丁内在其 Econom ie des changem ents phoné- tiques(《语言变化的结构》)一书中提出来的,他指出语言的经济性是人类交际需要和人类与生俱来的惰性的一种平衡,这两种力量共同作用形成了语言系统的最优化。美国哈佛大学教授齐夫(Zipf)1949年在其专著《人类行为与省力原则》中介绍了省力原则。语言的经济性原则继承了省力原则的思想,或者更宽泛地讲,语言的经济性就是语言的省力原则,不过经济这个概念更讲求投入和产出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省力那么简单,它要在省力的同时追求最大化的关联度和交际效果。语言的经济性原则是为了达到交际目标,交际双方必须考虑对方的理解能力和背景知识,并力图选取对自己最为有利和最为合理的方案,节省双方的心力,达到最优化交际和双赢。

Grice(1975)提出了制约人类交际行为的合作原则 (Cooperative Principle)及四条准则 (质准则、量准则、关系准则和方式准则)。随后,Levinson,Horn,Sperber,W ilson等学者先后对 Grice思想进行补充和修正,构成了“后格莱斯语用思想 (Post-Gricean Developments)”。Grice的量原则、关系原则、方式原则,Horn的量原则和关系原则,Levinson的量原则、信息原则和方式原则,Sperber和 W ilson的“关联理论”(Relevance Theory)都体现了语言的经济性原则,都是对马丁内语言的经济原则和齐夫省力原则的不同程度的继承和发展,尽管这些学者提出自己理论的重点可能并不在语言的经济性分析,但是却不自觉地体现出了语言的经济性原则,可见语言的经济性原则是贯穿于语言始终的规律,是语言中普遍存在的现象。从对语言的发音、词汇和句子结构等的内部分析到语言使用过程中的动态分析,我们都可以寻找到语言经济性原则存在的踪迹。特别是 Sperber和 W ilson的关联理论,从更深层次上揭示了语言的经济性原则,对于理解转喻和语言经济性原则的关系,以及转喻表达如何表现语言的经济性原则来说,关联理论是重要的理论基础。

三 转喻与语言的经济性原则

语言交际受经济最大化原则和关联度支配,要求说话人尽可能简捷地传递信息,在交际过程中追求最大关联。关联理论提出:如果一个语言表达式能够借最小的加工处理获得最大的语境效果,则该表达式达到最佳关联。人们总是倾向于寻求事物的最佳关联[3]。转喻的实质是用一个实体来指称一个与其相关联的实体[4]。转喻认知机制有利于人们进行相关联的语用推理,用最小的信息加工处理达到最佳关联状态,因此转喻表达是语言经济性原则的典型体现。譬如由“手”联想到“人手”,因此英语里可以用“hands”来转指“manpower”。

转喻是用最突显的、最易记忆和理解的属性来指代某个事物或概念。这样做有利于说话者更高效地表达其意图和信息,也有利于听话者在最短的时间内抓住最关键和最相关联的信息,从而使交际意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譬如用“莎士比亚”来指代“莎士比亚的作品”,用“饺子”来指代“吃饺子的顾客”,用“蓝衬衫”来指称“穿蓝色衬衫的那位男士”等都是非常常见的转喻表达方式。在动态交际中,说话人在默认情况下使用转喻指称表达时遵循最高可及性原则(principle of maximal accessibility):所选择的指称表达式应该能让听话人充分辨认指称对象,同时不会让听话人花费不必要的努力。详细描述指称对象能让听话人辨认出指称对象,又会让听话人觉得啰嗦、费力。指称对象的可及性程度取决于交际双方的背景知识、对当下交际情境的感知等[5]。转喻思维是建立在概念与概念之间相对固定的关联模式之上的,是人类长期有意识或无意识地联想积累的结果,是在人类认知发展和经验的基础上形成的,因而具有高度的体验性,其运行模式已经渐渐成为了人们的共享知识。由于转喻的认知模式为人们所熟知,在共享的背景知识和当下交际情感的感知作用下,再加上在一定语境下的推算能力,人们可以非常省力地理解几乎所有的转喻表达。当然考虑到交际目的的顺利实现,说话人也不会选择超出及时语境和听话人理解范围的转喻表达方式,实时的交际环境要求说话人用听话人能够瞬间理解的方式表达。

尽管转喻的表达不是固定不变的,但是在系统性基础上结合一定语境的,也是可以迅速地被推算出来的。譬如我们知道白宫代表着美国政府,当我们听到“Iran is going to reach an agreementwith three EU members.”这句话时我们也能够马上推算出来这里的 Iran是用一个机构指代机构中的具体的人,因为只有人有能力签署合约,机构是非生命物体,无法实行这一操作。这一推算过程往往发生得非常迅速,甚至可以达到一种缺省推理的状态。因此比详细描述指称对象更加省力、省时间。特别是当说话人不知道或不熟悉指称对象的名称时用转喻表达就能达到快速高效的交际,譬如在中午放学下课的高峰期,有一位同学在食堂打完红烧猪蹄后忘了刷卡,打菜的阿姨就喊道:“红烧猪蹄,还没刷卡!”这里打菜的阿姨用转喻指称的方式突显了忘记刷卡的同学的最显著特征,也是交际的最佳关联,因而能引起该同学的注意。也许该同学还有其他的特征,譬如发型、衣着、身高等,但是在该同学刚刚打完红烧猪蹄的情景下,打菜阿姨再结合自己的工作特点,使用“红烧猪蹄”这一显著特征来指代该同学应该是最鲜明和经济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打菜阿姨用具体描述对象的方法来表达其意图,譬如用“那位染黄头发的,穿蓝 T恤和深色牛仔裤的同学,你忘了刷卡。”这种表达在此时肯定是不合适的,在食堂打菜的高峰期,可能有其他染头发的学生,也有学生穿蓝 T恤,更会有学生穿着深色牛仔裤,因此这些都不是最鲜明的特征,关键的是这样说还不会引起忘记刷卡的那位同学的注意,更何况等打菜阿姨好不容易描述完的时候,那位同学也许早就走远了。当然对于打菜阿姨来说绕到外面去把那位同学拉回来是不现实的也是不合乎常理的。因此在这种情景下转喻表达的经济性对于交际的成功和高效便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也体现了转喻的相关准则,即说话人所用的喻体必须符合当时的语境。因此转喻是一种省力、经济的认知方式,避免了无关联和不必要的复杂描述,把最显著和最易于理解的特征突显出来,达到“经济性”目的。

当具备实现交际目的的可能条件时,人们通常会倾向于选择比较简洁和易于理解的表达或指称来描述某事物或事件。转喻认知机制顺应语言经济性的需求而产生了大量的转喻性指称或表达,这些指称或表达不是任意或杂乱无章的,可以说,通过人们的认知加工和交际需要产生的转喻性概念形成了一定的系统性和规律性,这也是为了方便人们的理解和记忆,是语言经济性的表现。系统性包括用部分代指整体;生产者代指产品;使用的工具代指使用者;地点代指事件等等。譬如“The pen is mighter than sword”是指“文人的力量比军人大”,这里就用工具来指称使用工具的特定的一类人。因为转喻认知机制是人类思维的产物,又通过社会文化约定俗成,因此人类提取的过程是非常快捷、迅速的,很多转喻概念在提取过程中已经达到了缺省状态,势必会比啰嗦而繁复的描述或重新命名概念简单得多。人生来都是有惰性的,并且在短期内人的记忆是有限的,如果我们把世界上的事物都根据不同的特征命以不同的名称是不明智的,这对记忆和认知来说都是过于沉重的负担。

转喻认知机制的形成也是由人的完形认知结构决定的。根据完形知觉理论,局部知觉最终要落实到整体,例如用“小红帽”来转指“戴小红帽的小姑娘”就是局部最终落实到整体的表现。Warren指出,人类能够从对于状态、情景或物体的某一部分的描述来理解其整体,这种能力体现了人类所具有的转喻思维[6]。譬如:Many good heads participated in the discussion.这里从部分 (good heads)我们就能了解整体(intelligent people)。完形认知结构本身就体现了人类思维的经济性,并通过转喻认知机制表达出来。

四 结语

转喻思维能力是随着人们认知的发展而产生的创造性思维能力,它是思想的产物,但同时也为言语交际提供方便[7]。转喻通过突显为我们避免了繁琐和缺乏重点的描述,

用具体的易于表达的事物来代替抽象的难于用语言表达的事物,利用人们对事物的认知关联,迅速地抓住信息,从而有效地节省了交际双方的时间和心力,达到语言的经济性和交际的高效性。

[1]赵艳芳.认知语言学概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

[2]李福印.认知语言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3]Sperber D,W ilson D.Relevance: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1.

[4]Lakoff G,JohnsonM.MetaphorWe Live By[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5]陈新仁.“转喻”指称的认知语用阐释 [J].外语学刊,2008,(2).

[6]WarrenB.AspectsofReferentialMetonymy[M].Amsterdam:John Benjamins,1999.

[7]文旭,徐安泉.认知语言学新视野[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责任编校: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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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8-4681(2010)01-0105-02

2009-10-28

毛继光(1963-),男,浙江宁波人,温州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及英语教学。陈晓烨(1984-),女,浙江海宁人,温州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生。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