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卡门的“自我意识”看梅里美的思想倾向

2010-08-15 00:49裴旭东
关键词:贞操自我意识卡门

裴旭东

从卡门的“自我意识”看梅里美的思想倾向

裴旭东

小说《卡门》通过女主人公“卡门”这个典型形象,抨击、揭露了资产阶级文明的虚伪,从而表现了作者梅里美的道德意向:只有维护人的个性与尊严,充分表现自我意识,才是真正地“合乎道德”;作者通过卡门与唐何塞的对比,阐发了卡门形象的独特意义,通过对卡门贞操观的观照揭示了作者的审美心态。

梅里美;卡门;资产阶级;道德意向

梅里美是法国著名的现实主义小说家,其代表作品《高龙巴》、《卡门》等都是脍炙人口的世界名篇。作者在小说中别出心裁地构筑了一个远离道德文明的“化外之境”,塑造了高龙巴、卡门等一批无视道德法规的“化外之民”,用这些“化外之民”的野蛮、粗鲁放荡不羁来衬托、抨击、揭露资产阶级道德文明的虚伪、奸诈和扼杀人性,从而表明他本身的道德意向——只有维护个性与尊严,充分体现自我意识才真正地“合乎道德”。

如果说梅里美笔下的高龙巴是野蛮强悍的话,那么他笔下的卡门则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放荡不羁得有些“可恶”了。卡门是一个能歌善舞、容貌妖艳、性格泼辣又带有某些邪恶的吉卜赛少女。她以在纺织厂做工、算命和卖艺为掩护,替走私的强盗集团充当耳目;她无视当局的法规,并以触犯法规为乐事。她时而在街市闹区招徕贵族富商;时而在港口码头揶揄外国军官;时而又偷运私货在丛山峡谷中。她无视贞操和道德,以色相作为谋利的武器,自由地出入豪门府邸,行走江湖,使那些财主大亨们在她的万种风情中失财丧命。对与她争吵的女工,她可以拔刀行凶;对搭救了她的唐何塞,她可以以身相许作为报答。她放荡不羁的生涯使人感到她身上带有狡诈的习性以及某种程度的残忍和恐怖,即使对她痴迷不已的唐何塞也不得不一再说:“如果世界上真有妖精的话,这个姑娘肯定是其中的一个。”从情节上看,卡门是一个放荡而邪恶的吉卜赛少女,但作者对卡门的塑造并没有停留在生活情节的表层上,而是通过她与其他人物之间的关系以及人物与社会的关系,把她放进一个更深的、更复杂的层次中,去进行社会、历史和审美的观照,多方面地深刻揭示生活的内涵和社会本质,从而去确证人的价值,并在这个基础上展现了美与丑的斗争、崇高与卑下的对比,由此发掘和表现主人公迫求自由的精神和美好灵魂,从而把卡门塑造成一个追求人生自由的“恶之花朵”。

在对卡门形象的塑造上,作者着力表现了卡门顽强的“自我意识”。卡门的“自我意识”是在同唐何塞的对比中进行的。唐何塞是一个破落贵族出身的浮浪子弟,他忠于职守、循规蹈矩,习惯于按世俗常规思考和行动,只是由于对卡门美色的迷恋而被迫改变生活轨迹、卷入和顺应了那种不受羁缚的“自在”生活的。然而一旦他背叛了自己的社会,他就开始后侮,他悔恨自己成了“坏蛋”,辱没了军人的旗帜而当了逃兵,“犯了死罪”,葬送了升官发财的前途。他觉得既然为卡门已经失去了他所拥有的一切,卡门就应该完全属于他。于是,完全被一种疯狂的占有欲所支配着的唐何塞,对卡门表现出日益严重的自私与霸道。他要求卡门完全听从他的摆布,放弃那他认为放荡不羁的生活,把卡门看成私有财产,要求卡门对他只能顺从、依附和恭敬。他不承认卡门那种独立自由的生活,但她的爱与恨都十分强烈、大胆、绝不受任何人的摆布。因而,唐何塞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受到卡门的嘲笑,卡门嘲笑他是“让人拿棍子赶着走的‘黑奴’”、“胆子比母鸡还小的‘金丝雀’”。卡门预言“狼与狗的同居是不会有长久的太平的”,表现了与唐何塞决然不同的对立立场:唐何塞是资本主义文明孵化出来的一个退化了的后代,一个从文明世界游离出来落入蛮荒之地、却又固执地维护着“文明世界”的道德偏见的“文明人”,是被资本道德秩序扼杀了“人性”的活标本、活见证;相反,卡门却是被“文明世界”所鄙视的“邪恶”的“野人”,她偷窃、杀人、走私、诈骗、独往独来、我行我素,视道德、法律如草芥,她甚至宣称“如果有人禁止我做一件事,我偏要马上去做。”可以说,她几乎是无恶不做。对于两人的下场,作者安排了两种具有截然不同色彩的死亡:卡门不屈服于唐何塞的威逼利诱,为了追求自己的独立和自由,为了忠于自己的个性和理想,最后被唐何塞杀害。她的死在某种意义上有种浓烈的悲剧色彩,她死得惨烈,死得悲壮。显然,作者是用这样一个结尾为卡门这个艺术形象补上了完美的一笔。而唐何塞则是作者借卡门之口进行了一番嘲讽之后,让他死得很可悲——杀了自己最爱的人,而后一无所有地死在官府的绞刑架上。让他对他所背叛的自己的社会做了一个交待,他的死被他的社会所不耻,被卡门一族所唾弃。无论是对于他所曾经属于过的哪一方,他都是个受人嘲弄的“废物”。从这一点上,作者的用意以及他本身的道德意向就很明显地显现出来:那些匍匐在资本主义道德秩序下的唐何塞之流,必然被他们津津乐道、奉若神明的所谓的道德文明禁锢、羁缚,直至庸庸碌碌了此一生,甚至成为资产阶级绞刑架上的小丑。与有着强烈“自我意识”和个性尊严的卡门相比,他们过的是一种苍白得可怜的“奴隶”生活。

卡门的“自我意识”还体现在她的“贞操”观上。在文明社会中,“贞操”观念是道德意识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始终都是作为女性“自我意识”的克星而存在的。某种意义上,它的严酷远远胜过法律和暴力。从表面上看,卡门是一个轻狂放荡不以“贞操”为念的荡妇,显然是犯了天下之大不韪的。但对于梅里美来说,却恰恰为他本身所进行的道德批判提供了一个有力的参照系。卡门的“贞操”观恰恰是体现梅里美道德意向的一个重要方面。

卡门为了报恩,可以毫不在意地献出贞操;为了骗钱,可以绝不犹豫地出卖色相。这显然是为道德、伦理所不容的。但梅里美却并没有任何批判她的意味,作者真正的用意正是通过卡门的不贞之举来揭示她身上的那种道德的真诚和“人性”的返朴归真,用那种野蛮形式来表现生命的强力和自我意识。在更深层次上,卡门的不贞绝不同于资本主义文明社会的淫荡,她并不是那种掩饰自然天性的虚伪的“明知故犯”,而是一种出自自然天性的纯真。这也就是卡门与唐何塞之间始终存在着一条不可逾越的感情裂带的原因。支配卡门两性观念的是存在于她和她的民族的那种原始形态的婚姻遗迹。在“性”上,她可以把它看作身外之物,兴之所至随意取舍,甚至作为攻略防卫的武器,随意驱遣;但在“爱”上,她却极为认真,执着地维护着真诚和自由的原则。她的爱是灼热的,是不顾利害、不计后果、近乎野蛮的。她明知与唐何塞只是“狼与狗的同居”,而且是要“同归于尽”的,但她仍然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危险的“爱情”之中。爱情不复存在了,她也决不敷衍,她告诉唐何塞:“我不再爱你了……我也可以再向你说些谎话,可我现在不愿意这样做。”“跟着你走向死亡,我愿意;但是不愿意跟你在一起生活。”“你作为我的罗姆,你有权杀死你的罗密,但卡门永远是自由的。”为了自由,卡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是“不自由,毋宁死”的。在她的心中,自由胜过一切,甚至生命。由此,梅里美笔下的卡门就绝不仅仅是一个荡妇、妖女的形象了,她的放荡中透着一种可恶,但她的执着却有不可压制地透出一种可敬来。很明显,梅里美并不是把卡门当做一个荡妇来写的,这本身就充分体现着他主观上的一种欣赏,一种对卡门的“自我意识”和个性尊严的肯定。

卡门所表现出来的“自我意识”是野蛮的,她那种饱蕴着蛮荒气息的生命存在形态,使人们真切地感到一种雄强人性的威压、一种生命的庄严和无拘无束。与那种被资本主义道德秩序所羁缚、变得日益萎缩的生命力比较起来,它显然是强健而极富冲击性的生命强力。这也正是梅里美所追求的。

综上所述,我们不难看出,梅里美在小说《卡门》中体现了这样一个道德意向,即文明的发展所带来的道德律的日趋苛细,必然会构成对“人性“更强的束缚。而要摆脱这种束缚,就要以道德律的废弛作代价。真正“合乎道德”的行为,应该是打破旧的道德秩序,充分维护个性尊严和自我意识的。所以,当法律已成为助纣为虐的工具时,他便让科西嘉用野蛮方式来解决矛盾,尽管报仇的方式是绝对违法的,但却是绝对公平的。正因为被金钱所腐蚀了的资产阶级道德文明已经成为了扼杀人性的刽子手,所以,他给唐何塞和卡门安排了两种不同的结局。也正因为如此,尽管高龙巴、卡门等“化外之民”是野蛮、落后、粗俗的,他们在梅里美的笔下仍然有着独特的艺术魅力和审美价值。相反,巴里凯尼和唐何塞这些道德文明的奴隶和护卫者却成了梅里美的批判对象。

然而,梅里美的这种道德意向却引起了评论界的许多争议,他们认为梅里美过多地宣扬了“自我意识”和原始的道德观,好象要实现“人性”的复归,就要废弃文明、扫荡道德;认为这种道德观是与历史唯物主义背道而驰的,否定了道德对自然“人”的约束力,以及对群体内部复杂人际关系的协调作用;他们认为梅里美过多地追求这种道德返祖,而忽略了个体在群体中表现“自我意识”的“合适度”的问题,是一种历史的倒退。不可否认,任何群体中的人都必须适度地表现和发展自我,一定的道德律也是保证个体在群体中自我发展和自我肯定的需要。道德发展本身正是人类社会从野蛮进入文明的标志。表面看起来,梅里美似乎是忽略了这个问题,但是,我们如果从作者所处的时代来深入探讨一下,就会发现并充分肯定梅里美小说的道德意向仍然是有进步意义和思想价值的。《卡门》等作品发表的年代,正是资产阶级已取得了稳固政权、大革命留下的血渍弹痕已消除的时代。随着新的生产关系的确立和人们价值观念的改变,拜金主义、犬儒主义成为时尚。道德被绑在财神的马车上,在“万能”的金钱面前,“人”沦为奴性十足的庸仆。诸多道德禁忌和无比缜密的法规,扼制着人的“生命力”的表现和发挥:个性与特征消失了,人都从同一个模子中铸就,成了自私、畏缩、礼貌周全、温文尔雅的一群。“人性”的旗帜成了掩饰道德堕落的遮羞布。基于所处时代和历史的局限性,作者还找不到新的出路,他只能寄托于这种“道德返祖”,寓进步于倒退之中,通过卡门那种矢志于人格的独立、思想的自由和以身殉志的崇高壮举,向当时那种人欲横流、金钱万能的社会宣战。这也正是梅里美小说葆有不朽艺术魅力的原因之所在。

[1]郑永慧.梅里美精选集[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4.

[2]郑克鲁.外国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3]柳鸣九.法国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4]吴岳添.法国小说发展史[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4.

[5]让·马蒂耶.法国史[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

[6]张冠尧译.梅里美中短篇小说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7]赵文慧.被主宰与被毁灭:谈梅里美作品中的女性自觉反抗[J].大众文艺,2009(2).

I109.4

A

1673-1999(2010)10-0125-02

裴旭东(1977-)男 ,辽宁葫芦岛人,渤海船舶职业学院(辽宁葫芦岛 125003)师范教育系讲师,研究方向为汉语言文学教育。

2010-03-28

猜你喜欢
贞操自我意识卡门
卡门涡街的去奇异化
比 干
浅谈如何优化初中英语课堂教学
海男《关系》中人物情感关系分析
以女性主义视角分析《飘》中斯嘉丽的性格特征与命运联系
浅谈年画中人物的变化与人的自我意识觉醒
贞操权
——一项失“贞”的民事权利和概念①
唐朝美女卡门
守住企业贞操
卡门教会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