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晶星
20世纪西方发达工业社会在现代性的进程中被一种断裂的文化精神所笼罩。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经济生活中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人类积累了巨大的物质财富。然而,这种发展与进步却表现为一种畸形和片面性,人成为单纯的经济动物,金钱与财富成为主要的甚至唯一的行为目标和价值选择,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的分裂日益加深,科学的实用价值被推到了极端。这种文化危机在本质上是西方理性主义危机:理性主义并没有如人们所期望的那样,给人类带来了解放。一方面理性主义的确带来了巨大的生产力,把人从自然中解放出来;另一方面,理性主义又造成了新的人类生存困境,理性成为贬低人的价值、压抑人的自由的新的异化力量[1]9。面对新的人类生存困境,西方哲学界分别从各自的角度出发,对西方文化的根基——传统的理性主义进行反思和批判,由此兴起了声势浩大的文化批判理论,哈贝马斯的交往理性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哈贝马斯对理性概念的把握,是在韦伯的影响下在社会行为的层面上考察理性的。由于理性是现代性的哲学基础,因此哈贝马斯把着眼点放到对传统理性的批判和改造上。哈贝马斯认为,传统的现代性理论是在主体意识哲学的语境中形成的,其特点是把理性理解为人的意识是与生俱来的认识和实践能力,即理性是主体对客体的表象和干预能力。要走出这种困境,哈贝马斯首先肯定理性中确实存在着追求目的的工具理性成分,并承认它是我们社会运行中不可或缺的。但在哈贝马斯看来,工具理性面对的是外在的对象世界,而人际交往关系对应的是主观层面的意义世界。所以,哈贝马斯认为要辨证地审视理性,认识其不足,但并不抛弃它,而是发展它的内涵,以理性拯救理性。
哈贝马斯认为,研究交往问题,在哲学层面必须从相互关系入手。他在考察了四种行为概念后提出了交往行为概念。
首先,哈贝马斯考察了目的性行为。所谓目的性行为就是行为者通过选择一定的有效手段,并以适当的方式运用这种手段而实现某种目的的行为。目的性行为专注于某种既定目标与达到目标的手段间的联系。
其次,哈贝马斯考察了规范调节的行为概念。所谓规范调节的行为,是一种社会集团的成员以遵循共同的价值规范为取向的行为。“规范表达了在一种社会集团中所存在的相互意见一致的状况”,“遵循规范的中心概念,意味着满足一种普遍化的行动要求。”[2]120在规范行为模式中,遵循规范成为必要的前提,各个社会成员都有权利期待着各方,实施或放弃在特定环境所具体要求的行为。
再次,哈贝马斯考察了戏剧行为概念。戏剧行为涉及的是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包括社会世界。所谓戏剧行为,是一种行为者通过或多或少地表现自己的主观性,而在公众中形成一定的关于他本人的观点和印象的行为。这种行为“既不涉及孤立的行为者,也不涉及一种社会集团的成员,而是涉及相互构成自己公众的内部活动参与者。 ”[2]121
最后,哈贝马斯研究了交往行为概念。它是至少两个具有语言和行为能力的主体为达到相互理解而进行的交往。解释与认同成为理解交往行为的中心概念。“在这种行为模式中,语言具有特别重要的价值地位。”[2]122交往关系是哈贝马斯所寻求的理想的相互关系,在交往关系中,不存在主动和被动之分,不存在外在力量的强迫问题,不存在约束和被约束的问题,而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主体之间的平等交流、解释、对话,相互理解、求同、合作。哈贝马斯认为,只有通过交往关系,才能找到合理的共同生活的方式。
在哈贝马斯的著作中多有论述,他在《交往行为理论》中的阐释可以从两个方面对“生活世界”加以界定:
首先,生活世界是以主体之间进行交往活动的背景为预设。哈贝马斯从交往过程的参与者达致相互理解的角度,把生活世界作为“交往行为始终已运行于其中的视域”。也就是说,哈贝马斯实际上把生活世界理解为每一个交往活动的参与者必须置身于此的境域。在这里,生活世界被作为前反思的价值和意义的资源,是预设的无争议的背景性信念。正是在这种可信赖的、熟悉的背景中,人们之间的相互理解才是可能的,这种相互理解在维系着社会行为或交往行为。关于这一点,哈贝马斯进一步阐述道:“交往行动者总是在他们的生活世界的视野内运动;他们不能脱离这种视野,作为解释者他们本身与他们的语言行动同属于生活世界。”[2]101
其次,生活世界同时又是作为交往行为的背景假设和相互理解的“信念储蓄库”来支撑交往行为的,这体现了生活世界的交往职能。作为交往行为者相互理解的背景,要想使他们意见一致地设置“无争议的生活世界”,就需要以某种“前理解”为依据。这种“前理解”就是前人积累下来的知识,从这个意义上说,“生活世界储存了先辈们以前所做的解释成就”[2]174。这样生活世界又被界定为某种文化式传递的、借助语言构造的译解模式储蓄库。
哈贝马斯是在分析交往行为和生活世界的过程中,建构起交往理性概念,并赋予交往理性以弥合理性、对抗工具理性和反形而上学的理性使命的。哈贝马斯的理性观具有四个特征:
其一,交往理性是行为性质的。交往理性是内在于交往行为之中的理性。交往理性就是要寻找交往行为的合理根据或有效性,只有在交往行为中才能提供交往理性诸方面的统一性,也只有通过实际中的交往行为,交往理性才得以言说。
其二,交往理性是语言性的。哈贝马斯拒绝承认自我意识理性范式的存在,肯定有一种语言理性范式。在他看来,语言是主体一致性理解以及合理社会秩序得以实现的条件。交往是以语言为中介的,交往理性必然是语言性的,哈贝马斯将理性的考察视角放在人类日常语言之中。
其三,交往理性是论证性、程序性的。对于传统理性哲学来说,理性是某种终极准则和最后根据,有理性就等于说是显示其拥有的根据。在哈贝马斯看来,沟通理性的核心是主体间的关系。
其四,交往理性是互主体性的。在哈贝马斯看来,意识哲学理性的核心是主体客体的关系,只关注主体如何选择最有效的手段达到对客体的认识与控制,只涉及单一主体。如果说独白式理性概念是 “主体性的”,那么交往理性则是“互主体性的”。
哈贝马斯把理性重建在生活世界和交往行为的统一活动中,为现代性问题奠定了新的方法论基础,注入了新的活力。这不仅在西方语境的现代性与后现代性讨论中具有理论坐标的意义[3],而且,对正处于现代化进程中的中国构建和谐社会也是一种重要的启示。
第一,通过交往理性,在和谐社会中实现科学价值与人文价值的统一。经过改革开放以来20多年的现代化和社会转型历程的中国,一方面现代化的进程呼吁我们必须倡导一种以科学理性和人的主体性为内涵的现代性文化精神;另一方面,西方高度工业化过程带来的人文精神失落、生活世界萎缩的消极后果和负面效应也清晰地展示在我们面前,要求我们对之进行审视和反思。怎样实现科学价值与人文价值相统一的发展,显然已成为中国构建和谐社会所必须解决的一个带有根本性的问题。
要实现科学价值和人文价值的统一,哈贝马斯认为要通过交往理性来实现的。交往理性首先强调的是“人一人”关系,而不是“人一物”关系;不是把对方当作工具以满足自己的需求,而是在满足各方要求的前提下,实现自身的要求。人与人之间以语言为中介,通过表达各自的意见,达成普遍性共识。交往理性的核心就是在主体间的相互理解中,即通过交往、讨论达到对情境的共同界定[4]。人们在生活世界中的行为是以相互理解为目的的,是交往行为,人们在交往行为中所达到的相互理解、协调互动和社会化促成了文化的再生产、社会的整合和人格的形成。现代社会危机发生的根源之一就是科学技术的工具化倾向的张扬,追求金钱和权力的行为取代了以相互理解为目的的交往行为,其结果是社会的整合、人格都出现了问题。同时,这又与胡锦涛总书记对构建和谐社会的六条标准:民主法治、公平正义、诚信友爱、充满活力、安定有序,以及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是相悖的。和谐社会就是人们的政治关系、经济关系、思想道德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社会的动力机制和整合机制等诸多方面和谐。哈贝马斯的交往理性也强调的是从“人一人”关系,通过交往、讨论来达到普遍性共识,这和和谐社会的核心要义是相通的。因此,在发扬工具理性,以实现社会财富的同时,要关注到人的主体地位和人的终极价值,实现科学价值和人文价值的统一。
第二,交往理性是和谐社会中跨文化交流的新视角。哈贝马斯的交往理性对于人类进入21世纪的今天,在全球化浪潮冲击下不同文明或文化之间的对话、交流和对整个世界的进步来说都是尤其重要的,因为它为避免或减少彼此之间的对立和冲突提供了现实基础。在国际交往中,必须倡导平等的文化对话的行动准则,即在没有任何前提的情况下,承认每一个民族或群体都有选择和保留自己的信仰、社会模式和生活方式的权利和自由。不同文化传统的生活设计、政治和宗教信仰应该相互尊重、相互理解,在不放弃自我的前提下进行平等的对话和交流,相互学习对方的长处。这对于保持人类文化的多元性,增进各民族和宗教信仰之间的相互信任、友好相处是非常重要的。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以哈贝马斯的交往理性为理论基点,在理解异文化的真诚愿望中,以平等的文化对话为行动原则,促进人类社会在交往中取得更大的进步。
[1]韩红.交往的合理化与现代性的重建:哈贝马斯交往行动理论的深层解读[M].北京: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2]哈贝马斯.交往行为理论:第1卷[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
[3]Richard JBernstein.The new Constellation:the Ethical Horizons of Modernity/Post modernity[M].Cambridge,polity,MA:TheM ITPress,1991.
[4]颜世晔,才华.哈贝马斯的“沟通理性”对我国和谐社会建设的启示[J].燕山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