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店楚简“其”字用法考察

弓海涛

(华东师范大学中国文字研究与应用中心，上海200241)

郭店楚简“其”字用法考察

弓海涛

(华东师范大学中国文字研究与应用中心，上海200241)

通过对《郭店楚墓竹简》中271例“其”字进行研究，发现“其”的句法位置灵活，语义功能多样。“其”作为实词主要是代词和副词。代词包括人称代词和指示代词。人称代词不仅可以作主语和定语，而且还可以充当宾语;指示代词主要作定语。作副词主要是语气副词，包括肯定语气、揣测语气、反问语气等。作为虚词主要是助词，出现频率较低。另外“其”字可以和其它成分组成复合结构。

《郭店楚简》;其;代词

1993年冬，湖北荆门郭店一号楚墓出土了一批抄有儒、道著作的竹简，经专家整理后即为《郭店楚墓竹简》［1］。根据学者们的研究，这批竹简大约抄写于战国中期，距今两千三百年左右，其著作年代恰在孔子之后、孟子荀子之前。其内容可分两部分，道家著作4篇，儒家著作14篇。

“其”在上古时期含义多、用法广，就其语法功能，有很多语言学家都进行过探讨。如王力先生在《汉语史稿》中提出：“‘其’字的意义，等于‘名词+之’。在上古汉语里，它永远处于领位。”［2］吕叔湘先生也在《中国文法要略》里指出：“‘其’字专作表领属的加语用。”［3］而黎锦熙先生认为“其”字可以充当句子的主语［4］。吴伯方先生则指出在上古时期已经出现“其”字作主语、宾语和兼语的现象［5］。我们在本文中将以《郭店楚墓竹简》作为语言材料，“其”作为研究对象，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对郭店楚简中271例“其”字采用穷尽性描述法，从词性角度和语法功能角度对“其”进行分析。词性角度，主要分代词、副词和助词等;语法功能角度，主要分居于主语位置、居于定语位置和居于宾语位置等。为了保证研究的可靠性，文章对于竹简中含有“其”字，但是该句句意至今不是很明了的句子，予以排除。

1 “其”作代词

1.1 人称代词

1.1.1 居主语位置

居于主语位置，可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直接在整句中居主语位置，另一种则在主谓短语中居主语位置。

a.在整句中居主语位置的约20例。

例1其在民上也，民弗厚也;其在民前也，民弗害也。天下乐进而弗厌。(《老子》甲)［其：指代圣人］

例2 江海所以为百谷王，以其能为百谷下，是以能为百谷王。(《老子》甲)［其：指代江海］

例3 及其·有天下也，不以天下为重。(《唐虞之道》)［其：指代德者］

例4故其为瀄寞子也，甚孝;及其为尧臣也，甚忠。(《唐虞之道》)［其：指代舜］

b.在主谓短语中居主语位置的约76例。

例1 子曰：王言如丝，其出如潮。(《缁衣》)［其：指代“王言”，“其出”构成主谓短语］

例2 能为一，然后能为君子，慎其独也。(《五行》)［其：指代“淑人君子”，“其独”主谓短语作“慎”的宾语］

例3其用心各异，教使然也。(《性自命出》)［其：泛指人，“其用心”组成主谓短语］

1.1.2 作定语

“其”作定语，这是它在上古汉语中的主要功能。和后面的名词或名词性词组或数词组成偏正短语，作句子的各种成分。我们根据偏正短语在句中所充当的成分分为下面几类：

a.偏正短语作宾语。约有118例。

例1 万物旁作，居以须复也。天道员员，各复其根。(《老子》甲)［其：指代“万物”，己身代词。“其”和“根”组成偏正词组作动词“复”的宾语］

例2 以道从事者必托其名，故事成而身长。(《太一生水》)［其：指代“以道从事者”，“其”和“名”组成偏正词组，作动词“托”的宾语］

例3 食韭恶知终其叶。(《语丛四》)［其：指代“韭”，“其”和“叶”组成偏正词组，作动词“终”的宾语］

b.偏正短语作主语，约有34例。

例1其事好长。(《老子》甲)［其：指代“辅佐君王之事”，“其”和“事”组成偏正短语，做“好长”的主语］

例2“淑人君子， 一也”。(《五行》)［其：指代“淑人君子”，“其”和“仪”组成偏正词组，作数词“一”的主语］

例3 智而比次，则民欲其·智之遂也。(《成之闻之》)［其：指代“智而比次之人”，“其”和“智”组成偏正短语，并在“其智之遂”这个主谓短语中作主语］

例4 其先后之舍则宜道也。(《性自命出》)［其，指代“礼”，“其”和“先后之舍”组成偏正词组，作“宜道”的主语］

例5其三術者，道之而已。(《性自命出》简19)［其，他指代词。和数词连用，当“其他、其余、另外”讲。全句意思为“其它三条路只能说说而已”］

c.偏正短语作修饰语，约有1例。

匹妇愚夫，不知其乡之小人、君子。(《语丛四》)［其：指代“匹妇愚夫”。“其”和“乡”组成偏正词组，作为偏正词组又去修饰“小人、君子”］

1.1.3 作宾语

“其”作宾语，出现约3例。

例1 学，教其也。(《语丛一》)［其：指代第三人称代词。该句根据前后文意是指“如果学习，就教给他。”无论从句意看还是从句子类型看，“其”字都只能充当宾语］

例2 教其正，不教其人，政弗行矣。(《尊德义》)［其：指代第三人称代词。根据上下文意，这句话是指“教给他正确的道理，却不教给他做人的道理，那么正确的道理也无法施行”。“其”和“正”，“其”和“人”它们既不能构成偏正关系，也不能构成主谓关系，所以我们有理由判断“其”在此作的是宾语，而且是双宾语中的间接宾语］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从举例看出，“其”在郭店楚简中作为人称代词的使用频率较高，同时句法位置也较为灵活，既可位于句首，也可以在句中，还可以在句末。

1.2 指示代词

指示代词主要是放在名词或名词性词组前面起指示作用，用来表示人、事、物的范围，或表示对某种具体事物的强调。可以根据句意翻译为“这个”“这样”等。“其”作为指示代词在郭店楚简中使用不是很多，仅见到3例。

例1有其人，亡其世，虽贤弗行矣。(《穷达以时》)［其：指示代词，表近指，我们翻译为“这样”。全句意思是有这样(贤德)的人，却没有这样(好)的世道，再贤德也没有用武之地］

例2 凡古乐龙心，益乐龙指，皆教其人者也。(《性自命出》)［其：指示代词，表近指，我们翻译为“这些”。全句意思是古乐可以拨动人的心弦，淫乐可以挑逗人的嗜欲，都是可以对人产生影响的］

2 “其”作副词

在郭店楚简中“其”作为副词仅出现2例，处于句首或谓语前面，没有实在的词汇意义，表达肯定语气或者揣测语气等等。

例1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也，恶已;皆知善，此其不善已。(《老子》甲)［其：表肯定语气］

例2 人而无恒，不可为卜筮也，其古之遗言与?(《缁衣》)［其：表揣测语气，全句句意为“人如果没有恒心而三心二意，就不要求助于卜筮，这可能是古人留下的老话”］

3 “其”与其他成分的组合

3.1 与“所”字结构搭配

代词“其”和“所”字结构搭配的约有19例。“其”和“所”字结构组成的短语，均为主谓短语，在句中可以作主语也可以作宾语。

例1 言其所不能，不辞其所能，则君不劳。(《缁衣》)［“其”和“所”字结构组成的主谓短语分别作动词“言”“辞”的宾语］

例2 子曰：下之事上也，不从其所以命，而从其所行。(《缁衣》)［“其”和“所”字结构组成的主谓短语作动词“从”的宾语］

例3 其所之同，其行者异。(《语丛二》)［“其”和“所”字结构组成的主谓短语作形容词“同”的主语］

例4 自示其所能，损。(《语丛三》)［“其”和“所”字结构组成的主谓短语作动词“示”的宾语］

3.2 构成复合形式

已出现复合词形式，虽然还没有构成真正的复合词，虽然出现的频率也极低，但是我们可以通过总结该类复合形式的出现，来帮助梳理“其次”“其中”等复合词的源流始末。在郭店楚简中出现约有4例。

例1 大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老子》丙)

例2 上士闻道，仅能行于其中。(《老子》乙)

4 小结

(1)郭店楚简中“其”字作为代词占有较大比例，共有约269例。其中“其”作为人称代词较活跃，语法功能多样化：居于主语位置96例，居于定语位置153例，居于宾语位置3例。从统计数据看，“其”居于定语位置在郭店楚简中较为常见，作为宾语很少见。在郭店楚简中没有发现“其”作兼语的现象。“其”作指示代词仅出现3例，均表近指，翻译为“这些”、“这样”。

(2)“其”字作副词出现仅2例，分别表达肯定和揣测语气。郭店楚简中没有发现“其”作助词的现象。

(3)我们在郭店楚简中看到“其”与“次”及“中”的连用，虽然该例句中“其”还是代词，并非我们现在所理解的词缀，但有助于我们今后梳理“其次”“其中”的源流始末。

［1］ 荆州博物馆.郭店楚墓竹简［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

［2］ 王力.汉语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2004：269.

［3］ 吕叔湘.中国文法要略［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8：155.

［4］ 黎锦熙.比较文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151.

［5］ 吴伯方.上古汉语“其”字用法的几个问题［J］.华南师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0(1)：118-127.

责任编辑：柳 克

A research on the usage of“Qi”(其)in Guodian Chujian

GONG Hai-tao
(Center for Study and Application of Chinese Characters，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41，China)

Through investigating 271 cases of“Qi”in Guodian Chumu Zhujian，we find that they have fexible syntactic positions and diversified semantic functions.As notional words，they are mainly used as pronouns and adverbs，among which pronouns include personal pronouns and demonstrative pronouns.Personal pronouns not only can be used as subject and attribute，but also can be used as object while demonstrative pronouns are mainly used as attribute.As adverbs，they can be used as modal adverbs and have the functions of affirming，conjecturing and asking mood.As structural words，they are mainly used as auxiliaries and the appearance frequency is low.Moreover，they can compose composite structures with other sentence elements.

Guodian Chujian;Qi;pronoun

H141

A

1009-3907(2010)07-0040-03

2010-03-11

弓海涛(1979-)，女，山西晋中人，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古文字及其应用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