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海岸带管理的一种新趋势*

2010-08-15 00:42余云军
关键词:海岸带社会科学海洋

余云军 王 琳

(中国海洋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一、引言

最近几年,从多学科或跨学科角度研究人与环境问题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可持续性科学(sustainability science)、基于生态系统的管理(ecosystem-based management)和社会-生态弹性(Socialecological resilience)①关于这一概念的中文,目前尚不统一,也有译为“社会-生态恢复力”的。逐步成为新的研究领域。关于这些领域的研究已经扩展到了诸如农业、森林和城市环境等课题之中,但时至今日,此三类概念在海岸带管理研究中的应用仍十分有限。海岸带系统的行为通常为非线性方式,所以相关研究必须既要考虑因果链(causal chains)也要考虑复杂网络(comp lex netwo rks),应从多学科(包括社会学、人文地理学和人类学以及政策科学等)角度出发,开展整体性的研究。[1][2]但是,海岸带综合管理目前在很大程度上往往集中在社会经济方面,并没有将科学信息有效地结合起来。在海岸带管理研究中,海洋科学与海岸带管理一直倾向于各行其道:两者关注的研究议题不同,科研成果发表的刊物不同,组建的研究性群体也不同。值得关注的是,近来海洋科学与海岸带管理的联合研究正在逐渐扭转这种局面。[3][4][5]最近,在渔业和海洋保护区中出现的“基于生态系统的管理”和海岸带恢复中出现的“适应性管理”正是这种变化的最好例证。

二、关于环境管理的三套新理论

(一)新理论简介

环境问题的复杂化促进了多学科研究的发展。对环境问题开展多学科的研究,是有效解决复杂环境问题的主要前提。这种新的研究趋势使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的界限越来越模糊,进一步促进了学术界与环境管理工作者的融合。[6][7][8][9]在以往的研究中,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研究环境问题的态度是非常不同的。自然科学鲜有将人类作为环境的一部分来考虑的,而是将人类活动视为对生态系统的一种干扰,环境的人维尺度往往被单一地总结为“政治因素”。这部分是因为科学发现被决策者和人民群众所误解和扭曲而造成的。另一方面,社会学工作者们往往只注重人文因素的研究而忽视了自然科学发现的重要性。这种不平衡使决策更倾向于符合政治或经济利益而不是依靠科学的力量。由于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之间在分析方法和分析尺度上并不相同,全面理解人类活动与滨海生态系统之间的相互作用仍然存在一定的困难。所以,如何结合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来研究这种相互作用尤为重要。[2]可持续性科学、生态系统服务与管理、社会-生态弹性等人类与环境研究的新思路正试图克服目前对人与环境关系的片面认识和解读,全面探讨人类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

可持续性科学已在这种跨学科、着重于解决问题的研究氛围里脱颖而出,结合了可持续发展和环境科学的研究领域。通过探讨人与环境的相互作用和反馈过程且主张利用各种创新性研究方法(如定性与定量结合的研究方法),该学科利用了人与自然系统耦合的概念。主要研究专题包括弹性(resilience)、脆弱性(vulnerability)、科学与技术(science and technology)、环境与发展(environment and development)等。2001年《科学》杂志上的一篇论文可以认为是可持续性科学得以正式确立的标志,在此之后该学科得到了迅速的发展。[10]为了进一步促进可持续性科学的发展,《美国国家科学院学报》从2006年开始特为可持续性科学开辟专栏,为学界交流构建了一个高水平的平台②《美国国家科学院学报》是全球被引用最高的学术期刊之一,其上所发表的文章内容广泛,包括生物学、物理学、社会科学等,2008年,该期刊的影响因子为9.38。。2007年美国科学促进会(AAAS)通过互联网问卷调查表明,目前各大洲特别是北美洲的大学都已成立了与可持续科学有关的专业,但亚非两洲的现状还比较不如人意③提交给美国科学促进会2007年年会的“可持续性科学专业圆桌论坛”的调查报告详细说明了目前大学在可持续性科学教育方面的现状,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考美国科学促进会的网站。。

基于生态系统的管理也改变了传统环境管理的视角。传统上,自然资源管理坚持人本主义的世界观,其基本观点认为人是其所存在自然的主宰,自然服务于人类的需要。另一方面,自然资源管理是以效用论为基础的,往往只是单一物种的管理;而基于生态系统的管理所秉持的是生态中心主义的视角。这一更广阔的视角,焦点包括整个生态系统,认为这一系统的所有组成部分都是相互关联的;重点从以人类为中心的资源管理转变到了人类与自然环境相互作用的研究与管理,体现了跨政府和跨部门管理的必要性。[11]生态系统服务(ecosystem service)是《千年生态系统评估》的一个主要概念。《千年生态系统评估》分析了自然所赋予人类的生态系统功能和服务,为基于生态系统的管理奠定了基础。[12]

社会—生态弹性可追溯到1973年加拿大生态学家C.S.Holling创造性地将弹性概念引入到生态系统稳定性的研究之中,它是指一个系统在不改变其状态的情况下所能吸纳的干扰度量。[1][13][15]弹性方面的研究具有明显的生态学和数学的学术背景,主要侧重于理论模型的研究。[15]在生态学方面,当生态阈值被打破时,系统将发生状态变化,致使其功能和结构随之改变。[16]社会-生态弹性试图把对这一过程的理解应用到社会系统中。但是,有两点仍然不清楚:第一,基于生态弹性的认知是否适用于社会弹性;第二,是否可以构建某种共同的框架来检视这两个系统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另一方面,认真思考是什么使弹性社会或生态系统成为可能也是非常重要的。[14]目前,弹性联盟(Resilience A lliance)④弹性联盟成立于1999年,是一个由科学家和相关领域的工作人员组成的多学科研究性组织,主要探讨社会-生态系统的动力学机制。和《生态学与社会》、《生态系统》、《全球环境变化》等期刊对相关主题正在进行广泛而深入地探讨。

(二)海岸带管理中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整合的必要性

在海岸带综合管理的构想中,以整体或全局的观念来管理海岸带是海岸带管理的目标,其中包括科学与管理学的整合。美国著名海岸带管理学家Biliana Cicin-Sain指出海岸带综合管理过程包括五个主要方面,此为上述观念的具体化:部门间综合、政府间综合、空间综合(陆海综合)、国际综合(跨界综合)和科学与管理学的综合(将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与管理决策综合)。[17]虽然她指出了在管理中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的综合是上述五个综合的一个方面,但大力综合海洋科学与海岸带管理的研究并不多见。不同的是,目前的焦点在于上述第一和第二两个综合,同时也强调治理制度的重要性;通过协调不同部门和政府机构,这两个综合试图克服政策制定和执行的分裂性与不连续性。[18]

因此,就海岸带综合管理而言,重点在于治理(governance)。例如,Olsen等认为目前执行海岸带综合管理的关键不在于缺少科学知识,而在于与治理的好坏。[19]海岸带管理中的核心问题是人的管理,但如果与科学家之间的沟通和交流不充分,海岸带管理将不能成功创造可持续的海洋环境。Smith强调了在管理海洋环境时结合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洞察力(insights)是非常重要的。[20]自然科学在描述研究区域的生态地质条件时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而社会科学的主要功能在于解释人的行为。如果海洋政策是以科学知识所提供咨讯为基础的,那么这样的政策是有效治理海岸带的关键。[5]

由于海岸带综合管理与政策制定紧密相连,而且海洋政策之源大部分由海洋科学知识演变而来,所以海洋科学与海岸带综合管理的联系不可避免。科学知识与政策决策之间的综合由于科学家与决策者之间存在着隔阂而受阻。海洋科学家常常因为其观点很难被决策者所理解而受挫。这些科学家往往最终仅仅只能在决策过程中发挥支持性作用,而不是他们所寻求的领导性地位。[21]现在缺少的是海岸带综合管理所能提供、对自然科学家与决策者的交流至关重要的社会科学与管理知识。

目前人们关注的是,进一步综合海洋科学与管理学是否会使事态更加复杂化。现阶段海岸带综合管理在执行上已经为综合不同政府机构和部门所面临的困难所累。不管在欧洲、亚洲还是美洲,海岸带综合管理在政策执行中,地方与中央的矛盾依然存在。[22]虽然有一定的例外,但在国家层面,涉海人类活动的地理整合过程仍然缺少一个强有力而协作型的管理机构。就这一点而言,如果将大力综合海洋科学与海岸带管理视为已不堪重负的海岸带综合管理构架的一项附带任务,其有可能喧宾夺主。从效率和效果的角度看来,最好在一开始就能综合。[23]如果从一开始就综合海洋科学与海岸带管理,这种效率会较高,因为这样一来,修改基于科学的政策和管理战略所需要的时间和经济成本都会减少和降低。海洋科学家与管理者之间无效工作和误解的机会就更少。由于信任可以在一开始就在关键的海岸带问题上通过包括这两个群体而建立,所以管理的有效性是毋容置疑的。

三、海岸带管理中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相结合的新进展

海洋科学与海岸带管理之间的结合有着悠久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现代社会的早期。[24]今天不同的是环境恶化加剧了,而这正是因为海岸带人类活动的强度与多样性增加了。国际地圈生物圈计划(IGBP)与全球环境变化人类因素(IHDP)计划共同资助的海岸带陆海相互作用(LO ICZ)成立于1992年,这一项目的总体目标就是在区域和全球尺度确定不同的陆海相互作用的性质,包括研究地球系统的生物地球化学循环、模拟未来情景、建立海洋科学知识数据库。虽然LO ICZ也包括海岸带管理研究,与其对海洋科学研究的重视程度相比,管理方面的研究可以算是边缘性的。陆海相互作用需要进一步加强社会科学和海岸带综合管理的研究,这将有助于将科学信息转化到政策选择之中。

在海洋领域,科学与管理学相结合的一致努力开发出了不少科学研究框架,如驱动力-压力-状态-影响-响应(DPSIR)模型和大海洋生态系统(LM E)研究框架。DPSIR框架起初为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和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委员会开发,用来满足为便于制定政策而整体性地联系不同科学信息的需要。随后,这一框架为欧洲环境总署(EEA)采纳,在欧洲得到了普遍应用,其在海洋政策领域的知名度也进一步提升。DPSIR框架用来联系分门别类的科学数据而组成一个宽泛的因果框架以便于管理者的理解。[25]这一框架试图将科学与社会、经济和法律的变化联系起来,但缺少组成鲁棒框架(robust framework)的有力的理论与方法论组件。

根据基于生态系统管理的原则,大海洋生态系统试图确定生态系统的边界以满足制定海洋政策的需要。大海洋生态系统包括从流域和河口到大陆架和主要洋流系统外部边缘的海岸带。这些生态系统涵盖20万平方千米或者更大,具有独特的水深特点、水文学特点和生产力特点,其种群结构在营养上相互依赖。[24]设定的64个大海洋生态系统已成为海洋管理研究的重点,全球每年95%的海洋渔业生物量都由这些大海洋生态系统产出。因为大海洋生态系统是以生态边界为基础的,管理起来比较困难,需要跨政治边界的一致努力。由全球环境基金(GEF)资助的大海洋生态系统计划发起于2001年,目标在于解决此类跨界的海岸带与海洋问题。[26]任务在于根据事实和科学信息开展跨界诊断分析为国家和区域政策提供信息,致力于机构改革和投资,促进基于场所(p lace-based)和基于生态系统的管理途径。以科学为决策的基础、使科学服务于务实性的目的,如提高海岸带和海洋管理是大海洋生态系统所采取的渐进性措施,以综合海洋科学与海岸带管理。我国的黄海(包括渤海)、东海和南海分别作为三个独立的大海洋生态系统被包括在大海洋生态系统计划之中。

这种综合的最新进展就是基于生态系统的渔业管理。这一管理策略已经作为一种联系海洋科学与渔业部门海岸带管理的可行性选择凸现出来,获得了美国海洋委员会、国家海洋与大气局等机构和部门的支持。基于生态系统的渔业管理将海洋保护区和海洋区划的科学举措作为一种考虑其他用海情况的管理工具综合起来。[27][28]这与海岸带综合管理中促进跨机构和跨部门的合作与协调的原则是一致的。为了正确开展基于生态系统的管理,或许必需建立一种新的治理秩序,以通过均衡和不同的社会-生态关联在复杂的生态系统中理解和制定政策。[29]

海岸带恢复中适应性管理的应用也是近来的新进展。[30]适应性管理依靠在工作中学习(learning by doing)来连接科学与管理学、监测与模拟之间的差异,依靠改变高度复杂生态系统的不确定性。最终目标在于根据实验和学习来改变和提高恢复与保护的未来形势。因为海岸带恢复相对来说还较新,而且其成功需要正确的科学知识,管理者对科学信息理解以及恢复过程中的测试与错误非常重要。反过来说,科学家需要承认公共机构很少拥有足够的财政资源和时间专门投入于适应性管理。只有在双方讨论和检视其社会和生态环境独特的局限性与选择性后,才有可能找到破解这一两难困境的方法。

四、综合海岸带管理与海洋科学的两个案例

以下两个案例将用来说明如何综合海洋科学与海岸带管理。第一个与沿海自然灾害有关。沿海自然灾害的管理传统上由海洋科学与工程主导,但社会科学与海岸带管理也日益融合到这一领域中来,脆弱性和风险管理等相关问题的研究增加了人类因素的重要性。第二个是关于海洋划界问题。划界问题往往被认为是社会科学和海岸带管理的一个领域,边界问题常常被单一地理解为纯粹的政治与法律问题,但海洋科学知识在此类争端中正逐渐受到人们的重视。

沿海自然灾害,比如洪涝、海岸侵蚀和化学污染等,需要采取积极的物理措施来防止和管理呈现的或潜在的风险,这些措施取决于灾害预防与清理的技术与科学知识。人们期望海岸带管理者在灾害发生前和发生后通过政策和法规来解决这些问题。这就需要对相关预防措施及其可能造成的影响进行研究,进而需要对用于预防的海岸带土地征用管理规定进行研究,这就需要对社会科学与管理学有较深的了解。例如,气候变化引发的海岸带脆弱性不仅需要科学上理解气候变化,而且需要制定在当地可行且适合的缓解与适应性措施。在对当地的经济、法律和制度背景比较明确的情况下,这些措施可以得到有效实施。社会弹性和适应力被认为是当地可以从海岸带自然灾害后开展重建的关键因素,而只有在通过研究当地社会网络和制度结构的情况下,才能理解这两个概念。[31]

1982年《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有关规定,是海洋划界的基本依据。科学上认识相关海域的物理环境对划界来说至关重要,特别是对敏感的专属经济区(EEZ)划界。利用科学手段研究敏感和争议问题,某些情况下是解决争端的有效途径。例如,乌克兰和罗马尼亚在黑海地区的专属经济区和大陆架一直存在争议,争议的焦点之一是乌克兰所属的蛇岛的地位问题。如果认为蛇岛为岛(island),则围绕其周围的大陆架将为乌克兰所有;如果不认为其为岛而是礁(cliff),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划界中将对其不予以考虑。争端僵持不下,于是2004年罗马尼亚将乌克兰上诉到国家法庭(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经过研究和辩论,2009年2月,法庭最终决定将蛇岛定义为“岛”,但在本判例中不认为其具有“岛”的效应,划分专属经济区和大陆架时,不考虑其影响。这一决定是根据蛇岛的生态学、社会学,以及其他自然科学方面的属性判断的,没有海洋科学的研究,给出的结论不可能让人信服。

五、结语

当代的环境研究趋势表明,利用各种方法和渠道来解决复杂的环境问题是必需的,跨学科手段也就成为必然,其中之一就是将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与管理科学串联起来。海洋环境对于综合管理的努力来说也不是例外的。LO ICZ、DPSIR、LM E,以及基于生态系统的渔业管理体现了综合海洋科学与海岸带管理的最新进展。这些成就在一定程度上是由海洋科学家所推动的,因为他们需要理解和干预海洋政策。然而,没有海岸带综合管理和社会科学的知识,他们将很难把他们的科学研究成果传达给决策者和人民大众。

加强社会科学家、自然科学家和实际管理者的联系将有利于塑造一种整体的学习和研究环境,为海岸带综合管理的进一步发展奠定基调。目前海岸带综合管理要么倾向于依靠海洋科学,要么倾向于依靠海岸带管理,只是对另外一方面做一些简单的处理。下一步重要的是通过研究目前海洋科学与海岸带管理在彼此研究领域所发挥的作用,让这两者的综合更加平衡。这将有利于揭示综合过程中的弱点和缺陷,为进一步改进提供线索。例如,在非海洋方面的综合研究中,必须处理研究区域的空间变异。Francis等人证明了在土地利用政策方面,管辖权范围越小,对科学信息的依赖性越大。由于空间和生态的变异性,具体政策应该因地制宜。在海洋研究领域开展类似创新性研究是非常有必要的,将有利于促进海洋科学与海岸带管理的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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