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小强
有各种类型的历史观,有不同阶层的历史观,有各种成色的历史观,有不同目的的历史观。我的这历史观,算得哪一种?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到乡里参加六一节的盛会,回来后大多都要向父母汇报,这一天干了什么,哪些活动有趣,又结识了哪些新的朋友,等等。隔日午间在大槐树下端碗吃饭,大人们免不了说到自家孩子在六一节的表现,我蹲在那里听婶婶、大娘们讲,却是个个讲得都不一样,绘声绘色,神奇得很,仿佛自己根本没去参加这对一个孩子来说一年最重要的欢乐日子。现在仔细想想,不同的叙说之外,里边的意味却是很多,其中未尝没有历史观的影子在。
最为真切的历史可能正是这个样子,没有定论。若有定论,也只为作为亲历者的个体存在并且开放。
历史观呢,当然是个大问题,但是,这个大,我想,要是与人无关,与个体无关,便是太过自负的概念与教义。空洞的大,不如深意的小。是人的历史观,不是历史观的人;或者说,人的历史观,应该是历史观的人的前提。历史观的笼罩下,同样是需要生命的热度与厚度的。
可往往,在历史面前,人的作为是异常的渺小、脆弱,很难“观”,更别说确立自己的坐标了。从哪里出发,往哪里走,真是无法解决的难题。创造历史的主体,当然是人,但这个人,是抽象的人的概念,具体到哪些活生生的人,能找到一些,自然也要湮没一些,而且,被湮没的,不是少数,是绝大多数。沉默的大多数。所以,与人相关,与个体相关,说到底,也是很虚妄的,让人彻骨的寒,更让人有种陷入无比荒凉境地的感觉。
我有一个判断:对于当下绝大多数的青年人(是不是可以广延至所有的人?)来讲,只是到了大学的阶段,才有可能真正开始自由的文学的阅读;才有可能真正开始历史知识的拓展与历史真相的追索。文学教育很重要,历史教育更重要。最终所得如何,却还得依赖于个人的造化。所以,有些时候在历史的常识、视野与精神上归罪于年轻人,不一定都能说得过去,用历史虚无主义来做评判也很难成立。
进一步说,看清了历史,未必就等于把握了现实、现在。在现实的问题上,八零后一代未必就是糊涂的,享乐式的:从上往下看,我想是不如扎在下边看得清楚的。用弑父情结来解释不一定通畅,但浸淫其中的无奈定是难以消解。《蚁族》的作者以及其所关注的问题,因为它与未来社会的建构密切相关,不能不说是当下最为严重的问题。这或许能给我们一些必要的及时的启示。与此相对,一些由文学批评转向文化批评的智识者,不能说毫无历史感——他们经历的历史的苦难可谓多矣,但在现实的问题面前,他们看似参与,实则疏离,显得麻木而且迷醉,只在理论的圈套里,自足自乐,至于利益集团式的勾结,更是令人万分感叹的。
在我看来,历史观的本质,莫过于一种独立的个体的自由选择,而绝非集体乌托邦式的迷狂。天地只合生名士,莫遣英雄做帝王。这是一种选择。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也是一种选择。重若泰山。轻如鸿毛。这是两种选择。不是善与恶的道德纠缠,而是严肃或轻慢的对个人权利的交待。稳定的平衡的社会生态,是需要像草一样自由自在的族群存在的。
判断未必准确,但个人选择的实现,历史意识的树立却是一件顶为要紧的事情。现在许多的行为以及事件的发生,我认为正是因为缺乏历史意识的支撑,才显得可笑而且荒唐。只抓住现在,缺乏对传统以及将来评判的敬畏,我们便为所欲为。如帝王一般,自私到了极点,只为自己的这一刻负责。这已经说得太多了,等于没说。正类似于梁文道关于“讲真话”的感慨。但有什么办法呢?人之观历史,历史之观人,太多作为一个人、想作为一个人的无力和软弱。
或许,我们应该躲在雅致的文本中欣赏、陶醉,果真如此,我们倒真可以一种精神的美好忘却沉重与苦痛,哪怕片刻与短暂!但,这是不是有点吸食鸦片的荒诞?我想,对于文本的背面,以及经典的过去,我们更需要历史意识的进入。文章者,千古事也,在光鲜的背后,在看似洒脱的里层,到底是有一些沧桑的内容的。与邢小群、丁东两位先生聊谈并确立的“经典悸动”栏目,从本期始发,即是希望作此努力。
我本不是专业学史的,上述的这些话,也只是编余偶发的感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