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十八楼

阳 儿

陈劲松的酒量还是那么不好，没喝几杯就醉了，趴在桌子上就快睡着了，我扶起他的脸说，陈劲松我要嫁给你。陈劲松没有理我，眼皮也不抬一下，我使劲地拍着陈劲松的脸说。陈劲松，陈劲松，我要嫁给你。陈劲松不情愿地睁开眼睛，酒意朦胧地摇了摇头：不，你身上留有太多男人的痕迹。我把喝了一半的酒泼在陈劲松的脸上说，陈劲松，你应该去和幼儿园小朋友谈恋爱!

我叫姚可儿，住在海天大厦的18楼005号公寓，我喜欢18楼的高度。陈劲松住在18楼007号公寓，我的对面，他是一家IT公司的业务经理。在走廊或电梯里我们经常照面，我对他微笑，他等我微笑过后才扯了扯嘴角试图也对我微笑，不过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牙齿整齐，洁白得可以做牙膏广告。

陈劲松第一次闯进我的房间是因为我毒瘾发作了，把整个房间弄得劈啪响。那该死的小毒贩打了几次电话也不肯给我送货，说风声紧。他说如果我答应和他做爱，他就送货给我，并且连同上两次拖欠的钱也不用给了，我拒绝了他，我吸毒但我不卖身。

陈劲松听到响声，见门虚掩着，于是就推门进来，那时候我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双肩颤抖，涕泪交加，手也被自己抓伤了，和往日简直判若两人。陈劲松抱起我要送我去医院，我挣扎着说，放开我，我毒瘾发作了，求求你给我弄点K粉来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陈劲松在那一天第一次学会了在这个城市怎么买到毒品。

我染上毒瘾归根结底还是男人害的，在这个繁华美丽的大都市里，我的爱情与美貌都敌不过一个老女人与她的金钱。为了有足够的金钱吸毒，我成了“夜精灵”迪吧里的一个领舞小姐，每当夜幕降临，音乐响起时，在那些小青年臭男人的欢呼声与口哨声中，我会把衣服脱到只剩下内衣模特走秀时穿的那么少，缠着钢管纵情表演钢管秀。就算是这样，我仍然快要支付不起我越来越大的粉瘾。

我又一次决定戒毒，我不想去戒毒所，戒毒所都是疯人院，好一点的戒毒所床位早满了，再好点的戒毒所入场券贵得吓人，要想进去，那我就得去卖身了。

毒瘾来时是最难熬的，仿佛有千百只蚂蚁在骨头里爬，那时候陈劲松会过来安抚我，他会抱着我阻止我把自己弄伤，我的指甲嵌入了他的肌肤，牙齿也在他的肩上留下鲜红的印记。

在熬过几次毒瘾来袭的第四天。我感觉全身都疼却不知道到底是哪疼，委屈得眼泪泛滥。陈劲松抚摸着我的头发说，你别哭，我去给你拿药。我无力地拉着他的衣服摇了摇头，你抚摩我吧，这样的感觉挺好，我把他的手拉到了我的胸前，他用手轻轻抚摸着，总是刻意地避开敏感地带。

“……答应我，到我身体里面来好吗?”我声音很虚弱，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双眼也慢慢湿润了起来，陈劲松摇了摇头，继续抚摸我。

第五天我终于可以正常起床了，但是身子还是很虚。不过看起来和健康人已经没什么两样，到了第七天我已经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了。我戒了毒也戒了心底的那个男人，我爱上陈劲松了。我说，陈劲松，是你帮我戒了毒，刚刚戒了毒的女人是很需要关怀的，不然很容易再复吸的，陈劲松你就好人做到底，平常多关怀关怀我。

陈劲松是个好人，他每天下班会给我做很多可口的饭菜，而我也可以经常穿着睡衣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陈劲松是个胆小的男人，我都晃了那么多天了。他也没能把我拉到床上尽情开垦，想起一句话：爱他，就要和他抵死缠绵。

生日那天，我准备把自己灌醉，陈劲松想对我怎样就怎样，他要是把我卖了我就帮他数钱。可是我还没把自己灌醉，陈劲松就先醉了，想不到陈劲松的酒量这么不好，陈劲松的名片上是业务经理。想不通就这酒量怎么能够跑业务。

醉了的陈劲松有一头小像那么沉。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拖上床，我还要喝酒，我都还没喝过瘾。喝过酒后的我是一头母狮子，陈劲松不是小羔羊，他是小狮子，他睡着的样子像个干净的孩子，令人好生爱恋。看着陈劲松我想起了《上海宝贝》里同样长相清秀的漂亮男孩天天，他得了性无能，他只会用手指和嘴唇与女主人公可可做爱——我也叫可儿。

陈劲松不是天天，在半夜里我还是被他弄醒了。他的手如急速滑坡的车子般滑向我的身体，手指如探测器般探找通往悠深花园的秘密方向……这小狮子发威了，我闭着眼睛沉沦其中，陈劲松，就让我在你的覆盖下融化吧，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刹那!

陈劲松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我心疼又得意地用药酒帮他擦拭他后背一条条鲜明的伤痕，我说，陈劲松我明天就把指甲修剪到抓不伤你为止。

陈劲松是一家IT公司的业务经理，他却不懂关于IT的基本常识。陈劲松上班的时间很随意。陈劲松的手机有时候一天都不会响一次，陈劲松从来就不要我去他的公司，陈劲松每次上班都有专车接送，接送他的车子都是同一辆车，奥迪A6。

第一次看到陈劲松的司机我就什么都明白了，那是个看起来有四五十岁的女人，高档化妆品也掩饰不了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痕迹。

陈劲松失业了，他搬出了海天大厦的18楼007号公寓，我问他去哪，他不语。我说，你可以搬到我这来，他摇了摇头。我想陈劲松恨我了，是我让他失了业，虽然我并非有意。

陈劲松搬到民主街23号，那是贫民区。走在民主街会有一种“人生何必有梦，但见柴米油盐”的感觉。我抛却了趴在十八楼窗台上的幻想，经常下班后，直接坐着公车赶往民主街，其实我可以坐的士。只不过我觉得坐公车。离陈劲松的生活近些。

陈劲松总是一次次地让我走，他说这里并不属于我。我说，陈劲松是你帮我戒了毒。是你给了我重新生活的勇气，是你让我爱上了你……我还想说，陈劲松是你让我不再堕落，但是我不能说。我不敢想像陈劲松知道我曾在“夜精灵”迪吧跳过艳舞后会怎么想?

其实，认识陈劲松不久我就换了工作，成了一家传媒公司的策划总监。

在我第N次来到陈劲松那里时，陈劲松终于把我狠狠地推到他的单人床上，身子压了下来，我的指甲又把他抓得伤痕累累，一切毫无准备，我没想到来得那么快。激情过后，我躺在陈劲松的怀里，打趣地说，陈劲松，那富婆怎么把你踹了，是不是看到你后背上偷腥的痕迹了，陈劲松翻过身把我压在下面，我的双手被他一双大手固定在床上动弹不得，我又忍不住叫了起来……

每次和陈劲松做爱，陈劲松都不说我爱你，缠绵后也不说，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妓女。陈劲松住的是平房，隔音效果不好，当我忘乎所以，尽情呻吟时，陈劲松总会用一只手来捂我的嘴，把另一只手的中指放在嘴唇示意小声点，我满脸红晕，对他微笑，感觉像偷情。

早晨，我拿着脸盆到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打水洗脸，隔壁邻居小青年的眼光总往我睡衣的领口里探，我不足为怪地挺了挺胸，转身把水带到房间里去加热，在房间门口我看到陈劲松满脸的不高兴却不说什么。

陈劲松送我出门，我听到邻居小青年问陈劲松，和她一个晚上要多少钱，我转过身幸灾乐祸地伸出一只手的五指比划着说，五百。小青年说，太贵了，两百差不多。陈劲松一拳挥到

了小青年的脸上，小青年个子可不小，绝对有一米八零以上，大概是社会上混的，很会打架，陈劲松没一分钟就被打趴在地上。小青年说，兄弟，至于么?为了一个妓女这样，咱俩可是喝过好几次酒的朋友。

陈劲松拿起地上的一块断砖又要冲上去：你妈才妓女。我拉住了陈劲松对小青年说，我不是妓女，我是他女朋友。小青年放下了拿在手上的板凳说，哦，不好意思，不过你挺有意思的。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陈劲松居然肯为我打架，虽然打输了。

王菲为了前夫窦唯曾放着亚洲天后不做，香港毫宅不住，跟着窦唯挤在乱糟糟的北京四合院里，每次回家都要捂着鼻子路过一条充满下水沟味的小巷，有时还挤公厕，天后尚且如此，何况是我，在民主街住久了，我身上也沾了不少的市井气。

我说，陈劲松，你以前就该把大学读完，你说，你要清华的还是北大的，很便宜的，只要一百元，做得跟真的似的；我说，陈劲松，你该去改个名字，你说要是爱你的女人在高潮中，劲松劲松地叫着你的名字，还不把自己的鸡皮疙瘩都给叫出来；我说，陈劲松，我们不缺钱，你为什么不肯回我们的十八楼去，那的房租我每期都有交，没人住实在是可惜了。

我说，陈劲松，保安那个工作不适合你，你有时候该为我着想……

我们常常会吵架，也不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事，有时候只为我纯粹逗他玩的一句话，他这个当初和我说话都会害羞脸红的小孩也懂得欺负我，教训我了，他每次酒醉后都说我是个放荡的女人，身上有太多男人的痕迹……

陈劲松有了新的女朋友，那是他当保安所在酒店的一个服务员。陈劲松和我分手的时候挺有出息的，他说：她比你纯洁。说到纯洁我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说，陈劲松你听好了，婊子都比我纯洁，妓女都比我纯粹!

我回到了十八楼，把自己打扮得妖娆妩媚，喷上毒药香水，重新活在夜色中。一年后我有了新的男朋友，他不知道我的过去。也不会去追问，只是我已不再会为爱痴狂。我们各有各的工作，各有各的空间，看似平淡的生活表层下始终有一种温情脉脉的河流在涌动着。

那个叫陈劲松的男人已经被我藏在了内心的最深处，在有风的日子，想起他仍没有太大的波澜。如果不是陈劲松的女朋友找到我，我想我不会知道陈劲松离开我后过得怎样。

那女人说，陈劲松还是忘不掉你，他在做爱的时候总是不断地叫着你的名字，迷恋上SM，要我在他性爱濒临崩溃时用指甲划破他的后背。她说，陈劲松总是那么在乎你的过去，他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夜精灵”迪吧，他是里面的一个保安，他认识你，你却不认识他。她说。你离开他半年后，他突然发了疯似的到处找你……

我说，对不起，我已经有新的生活，新的爱，不想再被打扰。

五年后，一家私人侦探公司找到了我，他们给我留了电话号码说，有一个老朋友想见你。

我打了过去，听到对方说了声你好，我沉默了片刻，我听出了电话那头是陈劲松。

陈劲松说他现在已经不是保安，户口本上也不叫陈劲松而叫陈有志，他已经续读完了大学，拿到了大学毕业证，现在是一家IT公司的CEO，有朝一日，决心买下整栋时代大厦的第十八楼。最后陈劲松说，可儿，我已经不在乎你的过去，不管你过去怎样，在我内心始终纯洁。我说陈劲松，现在的我们都已经是属于彼此的过去了，我已经结婚了，现在是一个三岁孩子的妈妈，忘掉过去，我们都很纯洁。

(责任编辑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