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6-25 08:03王媛媛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0年1期
关键词:思明陈老师老师

王媛媛

引子

“听说,苗人是会放蛊的,把虫子碾成粉末做成毒药放在饭里面?”昏黄的蜡烛光把杏子的脸照得有点诡异,周围静悄悄的,只听得到村子里偶然传来的几声狗吠。

“哎呀,讨厌死人了,不要说了。”年纪最小的丁丁一边惊恐地嗔怪着,一边用散发着异味的被子蒙住脑袋。我们四个女孩结伴到湖南凤凰旅游。坐了小巴来山里的苗寨玩,却不小心忘记了时间,错过了最后一班回镇上的车,只得投宿在苗民的家里。

何雯轻轻翻了个身,按年龄算是爷爷辈的木床立刻吱嘎作响。她慢条斯理地说:“现在早就没有人放蛊了,而且苗人放蛊也不过是种传说而已,我倒是亲身经历过一件跟放蛊有点相似的事情。”

我和杏子立刻来了兴致:“反正晚上也没什么娱乐,你就讲给我们听听吧。”连胆小的丁丁也从被子里探出点脑袋,做出翘首以待的样子。何雯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开始叙述。

去年,我刚刚毕业,留校在xx系做辅导员。系里大四的辅导员忽然怀孕生孩子去了,我临时顶了她的缺,一毕业就当上了一班跟我年龄相当的学生们的辅导员。学生的情况还没有摸清楚,一件棘手的任务却不期而至。系里给了大四一个直升研究生的名额,本系的硕士点,口碑和就业前景都不错。更吸引人的是,获得这个名额的学生还能拿到校友提供的4万元奖学金。名额虽然诱人,但只有一个,整个大四一级却有六十多个学生。最终,系领导确定了四个候选人,让我与他们逐一谈话。

第一个来到我办公室的是莫小燕,她是个高大丰壮,嗓音洪亮的女孩:“我是系学生会主席,又是党员,理应风格高一些,能让就让,拿不拿这个直研名额,我相信自己都能找到好工作,所以,我是无所谓的。”

莫小燕是直研名额最有力的竞争者,她这一番表白,让我大感意外:“哦?那你觉得其余三个人——郑文斌,魏思明,杨绮谁最应该直研?”

奠小燕的黑眼珠在不大的眼眶里转了转,慢条斯理地说:“我觉得能直研的人首先应该专业好。思明的专业成绩好像都在六七十分上下,虽然他是风云人物,演讲辩论在省里拿了好些奖。可将来读了研那是要货真价实做研究的,光夸夸其谈是出不了成果的。”

“那你的意思是觉得郑文斌最适合直研了,他的专业成绩可是全年级第一啊!”

一个小亮点悄悄地在莫小燕布满雀斑的鼻头晃了几下:“文斌倒是个适合做学问的人,不过咱们这个专业实践性强,将来还要做很多项目,跟企业还有政府部门都得打交道,了解他们的需要。文斌这个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平时跟老师同学都极少沟通,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胜任项目的工作。况且,专业课的成绩,差距本来就不是太大。像文斌是全年级第一,我是全年级第二,他的平均成绩也就比我高两分。至于班花杨小姐……”莫小燕的嘴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倘若咱们这是在选美的话那肯定应该选她。”

如奠小燕所说,皮肤黝黑的郑文斌果然是个闷蛋。我给他斟了一杯茶,他把那纸杯在手里不断轮着,几乎轮变了形。我小心翼翼地试探:“听说你妈妈身体不太好?”

“是啊,有心脏病。”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个妹妹。”

“工作了嘛?”

“今年刚考上大学。”

“那你有没有想过赶紧出去工作帮补家用?”

“有啊,不过我很喜欢做专业研究,很想能继续进修,不过如果拿不到这个免费的直研名额,我就不读了。”

班花美女杨绮果然名不虚传,打扮得颇像时尚杂志里的日本模特,短裙下一双白皙修长的腿蹬着皮靴,一头栗色的长卷发披肩,额前的齐刘海越发衬得小小的瓜子脸娇俏可人。眼睛远看着既大又迷人,可近看用了美瞳,贴了假睫毛,还化了小烟熏,繁复得有些诡异,倒是一口脆生生的北方口音:“我爸爸妈妈想让我读研,最好是能去英国澳洲读。”

“那不错啊,去国外镀金,回来不就是海归了。”

“嗨,什么海龟海带的,我挺多中学同学出去了,回来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就是烧钱呗,也不见得回来就变贵族了。再说,我英文也不好,每天从睁眼到闭眼,除了说梦话,都得讲英文,我嫌累得慌,还是老老实实在中国呆着得了。再说,我也比较喜欢中国男人。”她说这句话,倒是一副小女孩的表情,还露出了嘴角边的浅浅梨窝。

身材高大的魏思明除了没在脑门上刻上“有为青年”四个字。从长相到打扮到谈吐,完全是有为青年的做派。他刚落座不久,就把凳子拉近我,开始滔滔不绝:“何老师。这次的四个候选人,莫小燕学习好,学生工作也出色,这没的说,郑文斌是我一个宿舍的兄弟,虽然他说话不多,可真的是有才气的人,那杨绮有什么特长?凭什么她能跟我们在一块儿竞争?是不是因为她爸爸是S市的领导?既然这样,是不是等于已经内定了她,我们只不过是在当陪练呢?那我们还费什么劲儿啊……”我把谈话情况如实汇报给了系领导,领导说,下周要组织他们四个人进行一次考试,分笔试和面试两个环节。由系里的学术权威评审出最后结果。

难得的周日,原本打算睡个懒觉,一大早,却听到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领导的声音,一贯镇定的他,声音里竟然有着六神无主的慌乱:“你赶紧去S市上城宾馆的412房,给我把杨绮接回来,司机马上就会开车到你楼下。”我草草洗了把脸。迷迷糊糊了一路,在宾馆房间见到杨绮,我却立刻睡意全消。她粉黛全无,两只眼睛布满血丝又红又肿,惨白的小脸上添了好几道血痕,像是被什么动物的利爪抓过,身上只穿了一件长款的白衬衣,却被撕了好大一个口子。

原来,杨绮在这个房间里和一个男人约会,一大早听见有人敲门,睡眼惺忪地去开门,门外竟然站着那男人赶来捉奸的老婆。而这个男人竟然是我们系里一个陈姓老师。陈老师四十岁不到,已经评上了教授职称,不但学问好,而且英俊倜傥,风趣幽默,深受学生欢迎。不过。陈老师以前在一个小城市的中学任教,老婆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百货公司售货员,不但容貌平平,性格还非常泼悍。后来,陈老师考研读博当了大学教授,也把糟糠之妻带到我们这座大学所在的城市。今天一早,陈老师的老婆接了一个匿名电话,让她立刻赶去上城酒店捉奸。

我赶紧把随手从家里带来的风衣给杨绮披上。她却甩掉衣服,冲着我咆哮起来:“我知道是谁害得我,我知道是谁害得我,我一定要报仇!”为了保全学校的声誉,也顾及杨绮父亲的颜面,学校私下让杨绮主动退学,让陈老师辞职,手续悄无声息地迅速办完。可关于整件事情的经过不知怎么的却在大四一级传开了。我赶紧召集班干部开会,希望他们帮忙,让事态不要再扩大化了。开完了会,所有人都鱼贯而出,只有莫小燕磨磨蹭蹭地没走,见到我询问的眼神,她迟疑着道:“何老师,有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急忙道:“都什么时候咯?当然是知无不言。”

“我听说,魏思明好像从昨晚开始就失踪了,我刚才想叫他来开会,打他手机,也没有人接我电话。”她环顾四下无人,又凑近我的耳边说,“魏思明和杨

绮,以前是男女朋友,后来杨绮把魏思明甩了,魏思明要生要死了好长一段时间。”

听完这话,我立马离开办公室,往魏思明的宿舍冲去。男生宿舍一贯地杂乱无章,几台硕大的电脑排成一排,如同网吧一般,几个男生照例聚精会神地对着显示屏一动不动。我问他们魏思明的去向,没有人有头绪。半晌,有个矮小的男生说:“去问问郑文斌吧,他和魏思明要好。”可宿舍里没见到郑文斌。另一个男生哂笑着说:“他肯定在他干爹那里哪!”

“谁是他干爹?”

“自行车棚看车的张大爷呗!”

在自行车棚,跟张大爷打听郑文斌,他立刻把我缠住了:“您是文斌的老师啊。文斌可是个好孩子,看我腿脚不灵便,经常来帮我干点体力活,整理这些自行车,天冷从家里给我拿床毯子。天热还给我送绿豆汤,有时间都过来陪我聊天,我一个孤老,身边就这么一个体恤人……”说着说着几乎要老泪纵横,我尴尬地坐立不安。幸好在这个时候,郑文斌迟疑着出现在我的面前。

“郑文斌,魏思明呢?”我严肃地问。

“我不知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知道出了多大的事情吗?你要是知情不报,系里一样会处理你。”

“他……他生病住院了。”

“什么病?在哪个医院?我要马上见到他。”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又尖又利。

郑文斌眼神惊恐地望着我:“急性阑尾炎,我告诉你他在哪,不过你要保密。”

魏思明躺在病床上,全然没有了往日在演讲台上那个粪土江山、激扬文字的英俊少年的风采。他的左手绑着一圈绷带,右手打着点滴,嘴唇煞白。脸偏向一边,双目似闭未闭。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郑文斌说你是急性阑尾炎,可医生跟我说你是割脉自杀未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了他几次,他没有丝毫反应,我不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假装昕不见。没有办法,又不敢过分刺激他。过了半个小时,我一边起身准备离开,一边说:“杨绮和陈老师,是不是你告的密?希望你出院之后能告诉我答案。”话音刚落,我听见他嗫嚅着说:“在今天之前,我不知道杨绮和陈老师的事情,我只知道她有了新男友,而且比我们年长,至于,那个男人是谁,只有莫小燕一个人知道,因为杨绮亲口告诉过她。”

第二天,系里收到了魏思明的休学申请。同时附上一份医生的证明,证明上写着魏思明患有慢性肾炎。

隔天便是直研的选拔考试日,上午是笔试,下午是面试,比例是各占50%,可参加考试的学生由四个变成了两个。考完笔试,我在走廊上碰见了莫小燕,她哼着小调,心情似乎不错,微笑着冲我打招呼。管收发的吴老师隔着老远叫她:“小燕,这儿有你一封信。”莫小燕冲我招了招手,蹦跳着去拿信了。

下午的面试定在3点,郑文斌一早就到试室外等候,奇怪的是莫小燕迟迟不到,三点……三点十五……三点半,打电话过去,却一直是“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有老师还提出,迟到这么长时间,态度不端正的学生,应该取消她的考试资格。没有办法,我只能安排郑文斌一个人面试。郑文斌回答完所有老师的提问,站起身来冲所有的老师深深鞠了一躬,面对着老师礼貌地退出试室,好几个老师冲着他颔首微笑。他缓缓地下楼,又慢慢地步出教学大楼的门口,走到大楼门口的花坛边,他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何老师,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冷笑道:“你满意了吧?你果然是智商超群,在考试前就淘汰了你的所有对手,你赢了!可是你赢得安心吗?”

郑文斌直视着我的眼睛:“何老师,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要再装了,陈老师的老婆告诉我们,打匿名电话向她报信的人,说话声音有点像《疯狂的石头》里的黑皮。演黑皮的黄渤是山东人。我们学校大都是南方人,山东人寥寥可数。直到那天,我在车棚,看到那位和你要好的张大爷,他就操着一口山东话。你也可以不承认,我找人去盘问一下张大爷就可以了。杨绮只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莫小燕,所以她肯定怀疑是莫小燕告密,她跟我说过要报复,现在莫小燕也不见了,我们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了事,是死是活。”我嘴上说着这番话。着急的眼泪噙在眼眶里。

听完我的话。郑文斌不但没有惊慌,反而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我就知道早晚会被发现。何老师,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吧?你放心,莫小燕很安全,她的失踪和杨绮没有半点关系。”

看着他诚恳的目光,我倒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抑制不住好奇,我禁不住问他:“那你是怎么知道杨绮在哪里开房的?”

他叹了口气:“其实一切都非常简单,事情之间都有密切的联系,爱伦坡的小说里面说,只要你足够了解一个人,他现在讲一句话。一个小时后再讲另一句话,你都能够推论出在这一个小时,他脑海里浮现过哪些东西。更何况,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几乎人人都可以做侦探。魏思明和我是死党,杨绮跟他刚分手那会儿,他天天借酒消愁,喝多了就大喊‘杨绮,那个老男人哪点比我强?杨绮的家庭出身注定她的生活圈子很窄,我就此推测,这个老男人应该是我们都认识的人。其中,陈老师的嫌疑最大。因为杨绮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穿衣打扮,对学习不是很上心,可但凡有陈老师的课。她总是提前来占前排的位。上课的时候也格外聚精会神。陈老师的别克君威经常停在教学楼下,我们这些学生都认识。那天,我尝试着在网上的搜索引擎里输入了陈老师的车牌号,竟然有一单某个周末在S市的违章。陈老师不止一次地在上课时提起。他每个周末都要去Y市,给当地发改委的干部上课。而杨绮,是每个周末都要回S市的。从Y市到S市,车程近两个小时,陈老师跑那么远,很可能是为了跟杨绮约会。S市也实在是太小了,上档次的宾馆就那么两家,我一家一家地打去前台,一查就查到了。”

“那魏思明呢?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舔舔嘴唇:“我知道我没什么资本和你讲条件,但我希望你能帮魏思明保密,因为他已经付出很重的代价了。专业课平平一直是魏思明的软肋。前段时间,他在外省的一本核心期刊上发表了一篇论文,这是他直研面试的杀手锏,可他有几斤几两我太清楚了,我偷偷复印了他的论文,也是很容易地就用搜索引擎搜到了原文,因为这家伙实在太懒了,都是大段大段地照抄,连标点符号也不修改。我按网上的联系方式,给原作者发了封邮件,附上了魏思明抄袭的文章和他的手机。谁知道,原作者就在本市,他第二天就打来电话兴师问罪。在我们学校,抄袭论文的处罚很重,不但没有学位还要立即开除学籍,污点还将进人档案,跟随他的一生。魏思明这样的人怎么能接受得了从众人瞩目的风云人物变成剽窃者呢?他约了原作者在一家西餐厅见面,恳求对方原谅,可对方态度强硬,一定要告诉学校,无奈之下,他只能用西餐刀割脉,对方吓坏了,同意不追究此事。”

“莫小燕呢?她可是你最强劲的竞争对手。而且,在此之前,你也不知道杨绮可能帮你除掉她。”

“是啊,她看起来像没有软肋,直到我有一天无意浏览了她的博客。不像强悍的外表,她的内心还是挺风花雪月的。一直怀念初中时代的男朋友。不过那个人初中毕业就失去了音讯。我向莫小燕的老乡打听了她初恋情人的名字。竟然还是搜索引擎,让我在某报搜到了一张照片和相关新闻,原来她的初恋在J省人了抢劫团伙,因为抢劫杀人被判了死刑,这几天就要被执行枪决了。她收到的那封信,里面其实是那张报纸的影印件。她现在应当在赶去见初恋情人最后一面的路上。我倒觉得。这是我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尾声

故事说到这里,何雯停下来喝了一口水。丁丁抓住她的肩膀说:“后来怎么样了?”何雯咽了咽口水道:“过了几天,莫小燕就安全地回到学校了。也不要那个直研名额了。”

“那你有没有去告发郑文斌?”杏子迫不及待地问。

何雯摇了摇头:“他的行为虽然道德上说不过去,但很难追究什么责任,我也不想把魏思明、杨绮、莫小燕再全部牵扯出来调查一遍。而且。那件事过后没多久,郑文斌的妈妈也去世了。那四万块钱,刚刚够办理丧事,还清之前向亲朋好友借的医药费,帮郑文斌妹妹付大一一年的学费。直研名额,倒像是传说中的蛊,与它沾上边的人,都难逃劫数,或多或少地付出了代价。”

(责任编辑何为)

猜你喜欢
思明陈老师老师
我的科学老师
关于思明和他的日记
小陈老师来上课
我们的“开心果”
把人物写得生动活泼吧
全国冠军谢思明经典中局赏析
书的自述
老师,节日快乐!
老师的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