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的年代,虚伪的年代

2010-06-08 02:00张海霞
文学与艺术 2010年3期
关键词:反讽主题

【摘要】反讽是西方文学史和美学史上一个重要范畴。现代文学中的反讽已经由一种微观的修辞手法演变为文本层面的基本结构原则,成为广为应用的一种写作技巧。美国女作家伊迪丝?华顿的代表作《纯真年代》就是现代文学作品中成功应用反讽手法的典范。本文试图从文本分析的角度对这部小说的主题进行探讨,分析其中反讽手法的运用,探究华顿在反讽的背后所隐藏的真实意图。

【关键词】反讽;《纯真年代》;主题;老纽约

引言

反讽是西方文学和美学中的一个重要范畴。在现代文学中,反讽不再只是一种微观层面的修辞技巧,而是文本层面上的一种结构原则。反讽如此重要,以至于被认为是一切叙事文学乃到诗歌不可或缺的、具有普遍有效性的修辞手段[1]47。H.R.耀斯甚至说:“小说作为一种文学样式,其最高成就都是反讽性的作品” [2]282。美国女作家伊迪丝·华顿的代表作《纯真年代》就是现代文学中成功运用反讽的典范。小说的题目很醒目:纯真年代。然而当读者读完整个作品之后却得出相反的结论:无知的年代,虚伪的年代。华顿巧妙地将反讽应用于小说的主题之中,将自己的意图隐藏在事物的表象背后,从而达到了惊人的艺术效果。

一、无知的年代

南北战争后,美国进入了“镀金时代”。工业化为这个国家带来了巨大的变化的同时,也带来了混乱。美国人不得不面对经济、政治和文化领域中的大转型。出生在纽约一个贵族之家的伊迪丝·华顿忠实地描述了老纽约面临变化时的反应—对新生事物的无知和视而不见。这表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墨守陈规。老纽约对传统的敬畏几乎到了荒谬的地步,任何背离传统的行为都会被认为是不合时宜的。“对变革持怀疑态度,维护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最重要的是对社会规范的亦步亦趋,构成了保守的上流社会生活的全部内容。即使这样的结果到最后有些让人窒息深受束缚,现行社会结构下的生活至少仍然井然有序,差强人意”[4]11。在这个排外的社会里,人们关注的只是生活细节是否“适当”,不惜一切代价使自己的行为合乎社会规范,于是整个社会生活沉闷不堪,充斥着令人厌烦的繁文缛节。然而对于达尔文的信徒伊迪丝·华顿而言,传统和习俗只是暂时性的社会创造。于是在小说第一章主人公纽兰·阿彻出场的时候,作家对老纽约的固守成规进行了微妙的嘲讽:

“纽约是个大都市,而他十分清楚,在大都市里听歌剧,早到是“不合时宜”的。什么是“合宜”的,什么是“不合宜”的,这在纽兰·阿彻时代的纽约发挥着重要作用,和几千年前支配着他的远祖闷得那些难以理解的图腾恐惧同样重要。”[5]3

有趣的是,华顿在小说的最后一章描写了二十多年后的纽约—一个生机勃勃的城市,传统习俗已经被“新事物”所代替。至此,华顿对老纽约固守成规的否定通过这个反讽的结尾达到了顶点。

第二,排斥艺术和新思想。老纽约的上层社会是一个小圈子,对那些生活在郊区的艺术家及其所代表的新思想和新的生活方式不屑一顾甚至是厌恶排斥的态度。阿彻太太是一个典型的纽约人,她对艺术家们的态度很具有代表性:“在构成阿彻太太的交际圈的又小又滑的金字塔外面,有一个地图上很可能没有标记的区域,里面住着画家、音乐家和‘搞写作的人”[5]121。人们不仅刻意与艺术家们保持距离,而且对圈子当中那些“屈尊俯就”与他们交往的人私下议论纷纷。

另一方面,艺术家们显然也清楚地意识到了纽约主流社会和自己之间的鸿沟。他们隐居在市郊,也“从来没有表示过想要融进上流社会结构的愿望”[5]121。但是这种敌对局面不会长久维持。爱伦·奥兰斯卡曾经因为去斯特拉瑟斯夫人家参加为艺术家和作家举行的周日晚会而饱受非议,可是仅仅一年以后,“人人都去斯特拉瑟斯家”[5]311。固执的老纽约最终不知不觉地在新事物面前屈服了。

第三,惧怕新生的经济力量。当时的纽约是美国的金融中心,银行家、投机商和商人开始在上层社会占据一席之地,而金字塔顶端的贵族资产阶级则试图维护自己往昔的荣光。新旧势力之间势必要展开一番激烈的明争暗斗。就在小说的开头,华顿提到了即将兴建的豪华歌剧院,但是纽约上流社会仍然钟情于原来的纽约音乐院,“因为它窄小不便,可以把纽约开始惧怕但又为之吸引的那些‘新人拒之门外”[5]3。这些“新人”正是被上流社会拒之门外的新兴资产阶级,他们建造大都会歌剧院就是为了与保守势力抗衡。暴发户们还是通过联姻在上流社会的底层赢得了一席之地,这在贵族资产阶级中产生了恐慌。保守派害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又不敢得罪有钱的新贵们,于是就假意接受后者,私下里却对他们评头论足,假以时日将其逐出上流社会。朱利叶斯·博福特就是老纽约反复无常老谋深算的受害者。即使在他事业的鼎盛时期,博福特神秘的背景、奢侈的生活和风流韵事也是人们鄙视却又津津乐道的话题。当他违背了纽约神圣的生意信条时就遭到这个城市无情地抛弃。同样,作家又安排了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结尾:多年以后,阿彻的儿子和博福特的女儿范妮·博福特订婚了。纽约最受人尊敬的家族竟然接受了一个投机商的女儿作媳妇,这真是对老纽约的一个大大的嘲讽。

二、虚伪的年代

作为美国第一个获得普利策奖的女作家,伊迪斯·华顿却在写给辛克莱·刘易斯的信中抱怨道:“当我发现我获奖的原因是—由我们最优秀的大学颁发,提升了美国的道德。坦白说我真的很绝望”[6]433。那么,华顿要告诉我们的关于老纽约的道德真相是究竟是什么?

第一,风流韵事是男人的特权女人的罪过。老纽约是一个典型的男权社会,对男人和女人采用双重的道德标准。一桩风流韵事对男人来说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很快就被人们所淡忘,但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女人身上则是理应得到惩罚的罪过。阿彻与两个女人的暧昧关系就说明了这一点。在与梅·韦兰订婚之前,纽兰·阿彻曾与一个已婚女人索利·拉什沃斯太太有过一段私情,但这件事并没有损害他作为一个好儿子和受人尊敬的绅士的形象。对阿彻来说,这段经历具有某种浪漫的骑士情怀和冒险色彩。至于其他人,更是觉得这只是一个年轻人一时的愚蠢罢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起风流韵事当中的女人却被人们议论纷纷,被认为是一个引诱男人犯罪理应受责的怪物。而在与爱伦的关系当中,爱伦因为威胁到梅兰的婚姻被逐出美国,而阿彻却在众人的庇护下安然无恙。

第二,假天真成了女人的美德和男人优越感的所在。弗吉尼亚·沃尔夫指出:“对于一个必须去征服和统治的男权社会来说,最重要的是,大多数人,实际上是半数人类天生比他自己要低一等”[8]59。这就是千百年来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女人只是作为男人的陪衬而存在。因此,女人就应该单纯、天真和温顺,做一个丈夫的天使,敬佩他,崇拜他。老纽约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男权社会,天真纯洁被认为是女人最重要的美德。但是在《纯真年代》中,华顿却以一种反讽的方式为我们讲述了另一个版本的“纯真天使”的故事。表面看来,纽兰·阿彻的妻子梅纯洁、天真而且迷人,是老纽约理想女人的典范。对阿彻来说,梅像一个需要人引导和保护的孩子,她对外界的无知和单纯永远都不会改变。然而,梅却一步一步地否定了阿彻的判断,击碎了他作为丈夫的优越感。他们相识不久,阿彻就发现“所有这些坦率和纯真只不过是人为的产物”[5]55。”“他感到自己就受到这种人为的假纯洁的压抑:它由母亲们、姑姨们、祖母们及早已过世的老祖母们非常巧妙地合谋制造出来,因为她们认定他需要它并有权得到它,以便让他行使自己的高贵意志,像雪人一般把它打得粉碎”[5]55。后来,梅欲擒故纵,显示出了非一般的狡黠和心计。她不动声色地拆散阿彻和爱伦,同时将阿彻变成像她父亲那样的怯懦者。梅的故事让我们看到,在老纽约,女人的纯洁实质上是假纯洁,只是为了迎合男人自鸣得意的心理。这对老纽约这个男权社会实在是个讽刺,它虚伪地推崇纯洁,却又不得不忍受所谓的纯洁带来的毁灭性力量。

三、离婚表面上是合法的程序,实际上却是社会的禁忌

十九世纪末的美国,离婚是合法的,但是对离婚的双方和他们的家人来说确是一件名誉扫地的事。小说开篇,爱伦·奥兰斯卡离开欧洲回到美国。对她来说,纽约不仅是她的出生地和童年的乐园,也是她寻求抚慰、安全感和自由的天堂。在视离婚为丑闻的欧洲长期遭受禁锢和束缚之后,爱伦相信在自己的祖国能够过上理想中的生活。她欣赏美国式的直率和坦诚,认为这是美国的特色,与世故狡诈的欧洲截然不同。实际上,爱伦并不了解“心地单纯而善良的纽约上流社会—她显然指望在它那里得到更多的的仁慈—恰恰是一个她休想得到丝毫宽容的地方”[5]139。在纽约,个体遭受婚姻不幸时,必须尽量避免离婚,家族团结和名誉比个人幸福更重要。“在这样的情况下,个人几乎总是要成为所谓集体利益的牺牲品。人们对维持完整家庭的任何常规都抱住不放—如果有什么常规的话,那也就是保护儿童。”[5]133因此,爱伦决意跟丈夫离婚时,遭到了整个明戈特家族的反对,被派去当说客的阿彻不得不向爱伦解释:“我们关于结婚和离婚的思想特别守旧。我们的立法支持离婚—但我们的社会风俗却不支持”[5]139。在老纽约,离婚成了一个社会禁忌,而不是法律向人们允诺的追求幸福和自由的个人权利。最终,爱伦没有选择离婚,失去了最后一次重获自由和幸福的机会。对她来说,纽约绝不是一个追寻个人自由的天堂,比保守陈腐的欧洲好不了多少。

结论

通过对《纯真年代》的主题进行文本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对伊迪斯·华顿来说,反讽已经成为她构思整部小说的结构原则,而不仅仅是语言层面的修辞手法。通过反讽,作家巧妙地将自己的意图含蓄而有力地表达出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纯真年代》的成功与反讽的成熟运用是分不开的。

【参考文献】

[1] D.C.米克。《论反讽》。周发祥译。昆仑出版社。1992年:47页。

[2] H.R.耀斯。《审美经验与文学阐释》。顾建光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282页。

[3] Rae, Catherine。 Edith Whartons Old New York Quartet. Lanham, MD: University Press of America. 1984: 11.

[4] 伊迪斯·华顿。《纯真年代》。刘一南译。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8年:3,121,121,311,3,55,55,139,133,139页。

[5] Lewis, R. W. B. Edith Wharton: A Biography. New York: Harper&Row. 1975: 433.

[6] Woolf, Virginia. A Room of Ones Own.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and Company. 1934: 59.

作者简介:

张海霞(1982.4.--), 女,河南省唐河县人,在读硕士,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An Age of Ignorance and Hypocrisy

—Ironic Theme in The Age of Innocence

Zhang Haixia

(Central South University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Hunan Changsha 410075)

【Abstract】Irony is an important concept in western literature and aesthetics. In modern literature, irony is a basic principle of structure in the textual level, more than a microcosmic technique in the rhetorical level. And it has been widely applied in modern literary works. The Age of Innocence, the representative of American female writer Edith Wharton, is a model in which irony is successfully applied. The article is an attempt to explore the application of irony in the theme of the novel and the writers true intention behind irony.

【Key Words】irony;The Age of Innocence; theme;old New Y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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