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蕙兰 戴金翱
热词不是在热捧中灭亡,就是在热捧中“脱草”——被主流招安收编,以英语形式走进权威词典。
如果你从没上网vegeteal(偷菜),坚持看foulsball(中国足球),出差必坐don'train(动车),就太niubility(牛逼)了,我只能smilence(笑而不语)……antizen(蚁民)的智慧不可小觑,自创英语热词像病毒一样风靡网络。
比起怎么用一个中文热词,怎么翻译输出更让人纠结。
就像年度热词“给力”,不管塞在句子哪个部分,即使再“萌”,联系上下文也会“懂的”,但要为它寻找一个处处通用的翻译,皓首穷经也未必如愿,不如索性心一横,套用音译生造一个“gelivable”。随后,“ungelivable”(不给力)、法语guélir也在网上遍地开花。
“gelivable”的构词法并非独创,当年神六上天时,热极一时的“taikonaut”(特指中国宇航员)也是音译加意译——“taiko”源自“太空”,后缀“-naut”指“驾驶员、操作员”。按照约定俗成的国际惯例,拥有载人技术的国家都能很长脸地享受一个量身定做的专有名词,外媒在报道神六时杜撰了“taikonaut”,目前除“taikonaut”之外,只有特供美国的“astronaut”和特供俄罗斯的“cosmonaut”。
“gelivable”们现阶段基本只供国人自娱自乐,但有“taikonaut”的光荣传统在前,很可能被收入《牛津英语词典》,完成一次“山鸡变凤凰”的改造。
从“纸老虎”到“不折腾”
译热词难,译时政热词更难,译举足轻重的时政热词是难上加难。
2009年,一个“不折腾”把无数翻译家折腾得人仰马翻。改革开放30周年纪念大会上,领导人的三个“不”(不动摇、不懈怠、不折腾)里,“不折腾”尤其意味深长。这些深意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明白的,更何况翻译?
官方解释一时缺位,民间发挥草根智慧,译法五花八门:dont flip flop(别翻来倒去,朝三暮四),dont get sidetracked(别走岔路),dont sway back and forth(别反复),no dithering(不踌躇),no major changes(没有重大变化)avoid futile actions,(不做无用工),no self-consuming politicalmovements(不搞自我消耗的政治运动)……
直译还不“解渴”?没关系,译手孜孜以求翻出“不折腾”的延伸含义,比如“avoid power abused”(避免权力滥用),试想没有权力滥用,怎么会折腾?也有人提出“no making movement”(不搞运动)。另有一种思路,“不折腾”是不给百姓增加负担,不給百姓出难题,不能为个人利益而做一些无用的事,那就是“dont setback for personalinterest”。国学大师季羡林先生也提出了自己的译法“no trouble making”,直译为“不找麻烦”。
似乎每个人都言之成理,却总是意犹未尽。于是,在国务院新闻办的发布会上,当有记者问到与“不折腾”有关的问题时,现场翻译干脆根据汉语拼音念出“bu-zheteng”!
词汇一旦与政治相关,翻译就要留神。早年斯诺采访,毛泽东形容自己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据说被译成“一个没有头发的和尚打着雨伞,看不到天日”(A monk without hair is taking an umbrella,he can not see the sun and the sky),于是西方世界解说纷起,令人捧腹。女记者斯特朗来延安采访,毛泽东提出一个非常著名的论断: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当时担任翻译的余光生创造性地找出一个对应词scarecrow(稻草人)。但毛泽东纠正了他的翻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纸糊的老虎,是paper tiger。”日后基辛格访华时和毛泽东谈起paper tiger,机灵地接话:对了,纸老虎,就是指我们。
新词如何“脱草”?
随着《牛津英汉汉英词典》在线版将“囧”(Dumbfounded),“山寨”(Knock-off),“剩女”(Old spinster),“愤青”(Angry youth),“房奴”(Mortgage slave),“自由行”(Free individual travel)等词收入词条,越来越多中文热词修成正果。但
更多热词由于找不到一个妥当的翻译,无法被主流招安“脱草”,走进权威词典,于是就在热捧中渐渐降温,走向寂灭。
在1600年前,仅有typhoon(台风),Japan(日本),li(里),litchi(荔枝)等6个中国制造的词汇被收入牛津;17世纪增加了31个,18世纪又有44个词杀入英语家族,19世纪两次世界大战爆发,新词达到112个词,而上世纪截至1992年最后一个中文词编入《牛津英语辞典》为止,新词又增加了152个。不过在一季度更新一次的牛津在线辞典中,中文借词数量可以乘上十。
总部设在美国得克萨斯州的“全球语言监督机构”发布报告称,自1994年以来加入英语的新词汇中,“中文借用词”的数量独占鳌头,以5%-20%的比例超过任何其他语言来源。该机构长期扫描网络以发现突然冒出的英语新词汇,并且跟踪它们的主要用途与使用频率。据说平均每天将14.7个“新词”收进英语家族,折算一下,平均每98分钟就有一个英语新词问世,平均每天有一个中式英语杀入“标准英语”家族。
前不久“dia”(嗲)被收入《牛津英语词典》在线版,原本来源于英语dear,同一词根延伸出diaism(名词,嗲主义或崇尚嗲的理念),diaist(名词,嗲人),diaistic(形容词,嗲的),diaisticable(形容词,令人觉得嗲的),diaisticate(动词,发嗲)。cyber-diaist(网络红人),superdiaistic(超级嗲的)。
怎样的中式英语能进入英语家族?负责《牛津英语词典》新词收录工作的首席编辑格莱姆•戴蒙德曾提出收录标准:一,收录的新词不能出于小范围的“私人用途”(如黑帮行话),只能是那些流行、通用的;二,收录的新词在收录前,有证据显示它在“适度宽泛”的领域使用了至少5年。
换句话说,等熬进词典,热词都已经冷了。
收入词典的表达就高枕无忧了?
中国文化中皇权象征“龙”和西方神话中喷着火焰的恶兽dragon能不能画等号?没跟中国历史亲密接触过的人,对strugglemeeting(批斗会),reform through labour(劳动改造),capitalist road(资本主义道路),runningdog(走狗),Red Guard(红卫兵)等带有浓厚政治色彩的中文借词根本摸不着头脑;西方人也很难理解lose face(丢脸),save ones face(挣脸)中“脸”到底是什么;而moon gate(月洞门),barefoot doctor(赤脚医生),Son of heaven(天子)这样的表达更始考验人的想象力,虽然这些词都被收入牛津或韦氏词典。
学界对这些词的身份向来存在争议,有些被《牛津英语词典》收入,却被《韦氏三版新国际英语词典》拒之门外(比如冬瓜winter melon),有些则相反。
被收编的过程中,很多汉词或多或少变了味道,虽然还是一道春卷,但香菇肉丝馅儿已经变成了巧克力榛子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