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Article/图 Pictures_王 俊
月末,去三清山旅游,前夜宿于山脚下。山里天气变幻无常,白日尚是多云,夜晚竟飘起小雨。次日转晴,乘缆车上山,途中抬头仰望,只见巨峰插天,云雾缭绕,恍若仙境。其峭壁间建有栈道,既狭且长,如龙如蛇,浮在雾里,时隐时现。
一下缆车,山风拂面,冷意顿生。听导游讲完路线,便开始徒步攀登。三清山是世界自然遗产,玉京、玉虚、玉华三大主峰鼎足而立,如三清道尊列坐其上,此即山名由来。只是三清山名气虽大,开发却晚,与五岳、黄山相比,游客并不算多,道上人流略显稀疏。
走了小段路,没发现有地方值得止步一观,倒是颇觉脚下栈道应该书上一笔。三清山栈道总长数十里,最高处海拔达到1600多米,全系钢筋混凝土浇铸而成,且有一半建在悬崖绝壁上。令人称道的是,修建栈道时充分考虑了对植被的保护,有许多林木即使是从栈道中间穿过,也没被伐掉。
前方游客忽然喧闹起来,纷纷拿起相机,仰头对着空中拍照。导游的声音适时飘至:“大家注意看,这就是第一处景点‘巨蟒出山’……”透过枝叶,往上前方瞧去,一幅撼人心神的画面立刻定格在我脑海里:一块柱状巨石从山体里突兀伸出,约四五十层楼高,顶部扁平,颈部稍细,昂首向天,状貌腾空,像极了一条即将破山飞天的怪蟒。
“巨蟒出山”乃花岗岩经风化和重力崩解而形成,历经亿万载风吹雨打,仍屹立不倒,造化神奇,可见一斑。据说有美利坚攀岩高手曾放言,定要征服此“蟒”,踩上它的脑门儿,但事到临头,高手却胆寒放弃了。此说法真伪未必可考,但一直为游人津津乐道。
行过山坳,蜿蜒向上,观罢“企鹅献桃”、“神女司春”、“小鸡出壳”,再上上下下不知走过多少级石阶后,又遇一处妙景,唤作“葛洪献丹”,同为巨岩风化形成,栩栩如生。“葛洪”宽袍大袖,手捧葫芦,面向苍穹,若有所思。虽是块石头,我却似乎能从它身上感受到那股道家人特有的冲虚、恬淡、飘逸与出尘之气。
遥想东晋时,道教著名人物葛洪在此结庐炼丹,朝听鸟语,暮伴青灯,不避风霜雪雨,不畏虎豹虫豸,一心追求大道,实现永生。也许他努力的方向错了,但心境澄明、至虔至诚的道士,不是神仙,胜似神仙。酷像道人的这块顽石,莫不就是因为在葛洪身旁待久了,沾染了几分他的仙气,才变成如此模样?
继续前行,栈道变得陡峭,行走十分耗力,每过几百阶我便要歇一歇。刚坐下,突然看到栈道旁有一株古树,上面挂的标牌注明了这株树的学名——“猴头杜鹃”。
我吃了一惊,往日里见的野生杜鹃树能有拇指粗细就不错了,这株猴头杜鹃居然比碗口还粗,怕有几百年树龄了。放眼望去,附近猴头杜鹃太多了,漫山遍野,难怪这地方被命名为“杜鹃谷”。我委实难以想象,等春天到时,这里的杜鹃花一夜全开,铺天盖地,红红火火,大有燎原之势,再衬以无边绿色,那将是何等壮观?可惜我是没眼福了,值此深秋,杜鹃林光秃秃的,连片树叶儿都难寻。
离开杜鹃谷,正走着,雾散日出,万丈光芒洒遍三清山。沐浴在阳光里,疲累略减,速度加快,约莫半个小时后,终于抵达西海岸景区。此地海拔已达到1600多米,空气湿润,似能掐出水来,轻轻一嗅,便觉肺腑为之一清。
由于视野开阔,入眼所见,奇峰耸立,怪石嶙峋,有苍松迎客,老树盘根;有红叶如火,归鸟入林;更有林海泛波,云雾翻涌,滔滔乎若巨浪,洋洋乎若江河。其时,天高地远,碧峰如棋,上可揽日月于怀内,下可踩雄鹰于脚底,撮唇一啸,声传万里。斯景壮丽,何人不生豪情!
只有俯视这片山川河岳,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沧海桑田。14亿年前,我脚下这片土地,3次被海水淹没,西海岸景区便是当年的海岸线。伸手抚摸石壁,思绪似乎飘回太古,那时没有人类,没有文明,只有“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漫步于西海岸的千仞绝壁上,我惊喜不已,这儿绝对是三清山的精华所在,尽管象形景观不多,但胜在大气磅礴,胜在气象万千。高空栈道曲曲折折,有时一个急拐弯,前方会突然冒出一堵庞大绝伦的石壁,宛如神话中的“南天门”坠落凡间。任谁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乍见这道极宽极广的铁幕,都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信步之下,一会儿便至乾坤台。乾坤台是人造物,远远悬在半空中,踩在上面,头顶苍天,脚底便是大峡谷,托起人的,仅仅是一块透明的玻璃板。站到乾坤台上,我好像捕捉到了庄子那句“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几分真谛:睡则变为磐石,任凭风雨洗涤,我自岿然不动;醒则化为鲲鹏,振翅于九天之上,遨游于云海之间,极尽欢乐。不知庄子复生,能说一句“然”否?
离开乾坤台,时间已无多,遂满载一车不舍,作别三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