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范 敏 编 辑/于 翔 汉
从北海回来,已二月有余。北海带回来的心情,随着时间的远去,已慢慢平静。北海带回来的美景,随着记忆的淡漠,慢慢地留在内心深处,成了一片一片的回忆。
北海银滩以其“滩长平、沙细白、水温净、浪柔软、无鲨鱼”的特点,被誉为“中国第一滩”。摄影/阿英/CFP
去北海,是仲秋时节,路途上,受了不少苦。下午3时多上车,摇摇晃晃中,迷迷糊糊地睡,迷迷糊糊地梦,迷迷糊糊地想,颠簸了整夜,清晨7点抵达北海。
来不及退去疲惫,接我们的车已等在面前。
就这样,那颗热烈而模糊的心,经不起半点等待,直奔银滩。
清晨,应该下过一场雨。空气里,几分自然的味道,若隐若现地蒸腾。略带腥味的海风,迎面拂来。大朵大朵的白云和湛蓝的天空,是想象中的洁净高远。
一路上,满目的葱绿。成行的棕榈,遮天蔽日的老榕树,胡须爬满枝丫。路边,不时出现没有完成的残破建筑,如雕塑般,记录着这座城市曾经有过的一段痛苦往事。
穿过几条街,很快就到了北海银滩。
正值仲秋时节,天气凉爽宜人,阳光透过薄云照射下来,明亮而不炫目,宽阔的沙滩泛出一片纯净的银白色。碧蓝色的波涛裹携着白色的浪花涌上沙滩,发出清脆的碎玉般的声音,显得格外宁静而祥和,我的一颗心也随之格外的平和。
面对大海,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天蓝海绿滩白,色彩层次分明,海风拂面,是咸咸,腥腥,苦苦的感觉。远处,海天相接,点缀着点点白帆,是那样的美丽、宽广、博大。
北海市侨港镇,海珠度假大酒店后花园和泳池与银滩海边相连,风格独特,景色天成。摄影/阿英/CFP
这时,我仿佛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所震慑、所吸引,来不及脱下鞋子,便像孩子一样,在海滩上奔跑起来,张开手臂扑向大海。
清新而湿润的海风徐徐吹来,沁入心脾,我像一只海鸥迎风飞舞,欢快地叫着,我与自然的造化,共同感受生命的神奇和壮美。在这一瞬间,我的心像天空一样蔚蓝,像海水一样碧透。
啊,我醉了。
聆听着这大海的声音,仿佛,正在做着一个悠长的梦。
挽裤赤脚行走于浅滩,凉水浸脚,沫溅裤沿,心随身动,身追潮涌。恍惚间,人已随浪潮而去。忽感脚背丝痒,下腰细认,小蟹众众,滩涂尽为小洞,洞边为浅黄色细沙,黄白相间。如此,在这银白的世界里,塑造了另类景观。看来,蟹才是银滩的主人。
海的那边是越南,不过,肉眼无法看到。
换好泳衣,奔向大海。
海滩很平坦,走出100多米也不足两米深。海水被阳光晒得暖暖的,裹涌着皮肤,很舒服。随着波波浪潮,一直走到海水把身体完全淹没到脖子的地方,海浪一波一波地冲过来,无数的水花和泡沫形成一个个浪尖,忽儿被拥上浪巅,忽儿被埋进海里,在浪花即将淹没头顶的时候,轻轻一跃,海水,又把我托起来了……
累了,爬上大大的橡胶气垫,在温暖的海水里漂浮。此刻的大海,更像爱人的怀抱,温暖地簇拥着我。仰面躺着,发现白云似乎触手可及,那么近,就在眼前安静地浮着。天,也那么完整地呈现在面前,那么洁净,那么宽广,它俯瞰着我,目光直逼我的内心,让我不由自主地袒露,一切心事……
北海银滩旅游度假区海边,奔跑的游客奔入大海的怀抱。 摄影/覃江英/CFP
银滩西起侨港镇渔港,东至大冠沙,由西区、东区和海域沙滩区组成,东西绵延约24公里,海滩宽度在30—3000米之间,陆地面积12平方公里,总面积约38平方公里。沙滩均由高品位的石英砂堆积而成,在阳光的照射下,洁白、细腻的沙滩会泛出银光,故称银滩。 摄影/覃江英/CFP
40多位比基尼佳丽齐聚北海。 摄影/夏文宁/CFP
去老街,已是黄昏。
比起妩媚多情的银滩,北海老街,无疑经历了风霜雪雨,仿如一幅历经沧桑的千年古典画卷。
入口处,“昇平街”立于头顶。恰逢了细雨,游人稀疏。站在卷拱门前,看门内外不同的时光,恍如隔世。一公里长的老街,沿着海岸线,直直排布。一条平平的石板路两边,是一幢幢老式小楼,多是两三层,楼房的正中,刻着自家的印记。窗顶,多为卷拱结构,卷拱外沿及窗柱顶端,刻有线条流畅、工艺精美的雕饰线。街上,天主教堂、药堂、酒肆、茶坊等,沿着老街气派地林立着。
薄暮中,有些迷离。
穿行于老街两旁骑楼下的回廊间,那一条条绵长幽深,黑暗深遽的小巷道,沿着房屋的墙基往外延伸,从一个个斑驳残缺的老字号招牌,和逐渐褪色的字迹上,老街昔日的辉煌,依稀可见。
瞬间,我穿越历史时空的尽头,把老街的故事慢慢掩藏、沉淀……
不必触摸墙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凹痕,也不必丈量那些空洞的时光,在老街,一切都是静止的、模糊的。
在一处骑楼的间隙里,我尝试着,穿过一条夹杂于两座骑楼间的巷子,那巷子,宽度仅能容一人侧身穿过。
路边堆着些杂物,有嘈杂的声音,有孩子在唱歌,还有几个孩子在街中愉快地打闹着。三两个中年妇人坐着,一人面前一堆绿,边择菜,边聊天。泡桐树的枝丫上,乱哄哄地开着成串的泡桐花,空空的白里,透着些碎紫。树下,一方石桌,两个老人目不斜视,兀自沉浸在一片黑白世界里对弈。都是那种小巷深处极平常的老头,一个是玻璃茶杯,浓酽酽的茶,茶叶倒有一大半,杯里的水有些发黑。一个是紫砂的壶,想必水也是黑酽酽的,有些涩。老人们那份杂乱中的闲适与散淡,一时让我驻足。棋果然走得也是慢极。
一户人家西墙上,满是密密的爬山虎,恣意妄为、野性勃勃、重重叠叠的绿中,只露出二楼小小的窗子,隐隐地,可以看见窗台上杂乱摆着仙人掌、吊兰。吊兰浅淡的细叶,全给爬山虎泼辣的绿,给溶化了。透过窗口,有个扎红头绳的小女孩提着水壶,在很小心地浇水,水滴了下来,石板路上,就有了些湿湿的痕。
站着,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在为花草浇水,一时,心就变得单纯起来,有一种莫名的淡淡喜悦。才七八岁女孩儿,却极乖巧地做着这些事儿。平白地,就觉得那片爬山虎后面,一定是个诗意盎然的家庭。
女孩低头看到楼下巷子里的我,有些害羞地抿嘴笑笑,活泼泼一闪,就不见了。
一切,有着世俗的温暖。
时光,就这样,斑驳了记忆。老街的巷子,在似水流年中,也站成了永恒。岁月,将光阴的衣衫,一件件地套在它的身上,痴缠着那些前尘过往、寻常巷陌。
老街,骑楼,一个被喧嚣与世俗遗忘的角落,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平静安详地忙着家计,口中哼着天然浑成曲调,日复一日的,劳作着,等待着。还有几家寂寞的店铺,顽强地守在孤独的一隅,在这个逐渐衰败的街巷里,静静地守护着,守护着心灵上的苍远。尽管,已守护了千百年。
余晖下,蔚蓝的海水在目光远处,轻轻荡漾,细碎波粼,闪闪发光。轻风夜雨,送来海的味道。依稀中,只有薄雨中蹒跚踉跄的脚步声,擦破老街的沉默。
香尽,酒冷。
客走,灯灭。
隐约间,我听见生命的胡琴,在咿咿呀呀地响着,在万盏灯火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故事。
或许,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老街,那是我们历经千世万劫、看透万千世事、洗尽浮脂铅华后,仍然可以停泊,可以倚靠的港湾。
在这样的街,这样的雨,这样的夜,这样的静里,我轻着脚步,再轻着脚步,生怕惊扰水墨般的画卷,生怕,一屏息,一呼气,将画中人惊醒,将宣纸震破。
走进如诗如梦的北海,走进气势磅礴的大海,那些怒吼的、平静的、夕阳下、深夜中的大海,宛若一幅幅墨迹犹新的水墨画,深浅疏密,远远近近,漂荡着空灵之气,朦胧的黑白色块,几乎,要和着雨水,从画中,流淌出来。
试着回忆,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踏上北海之旅的呢。可是,终究想不起来。
记忆,竟然是如此的淡定模糊。
北海的一切,留在了心底,只是拂上了一笼轻纱。这样的旅行,是带着一生千回百转,前世今生的梦。
这样的回忆,是不愿早早提起,生怕一出口,一到尘世,竟惹了尘埃,坠落凡世。
“找一个岛,太阳起得不太早;找一个岛,月亮爬得不太高。谈天,喝酒,说笑。还有螃蟹围着院子跑。”这样的想法由来已久,而北海的涠洲岛便是这样的一个所在。
阳光。沙滩。海水。螃蟹。仙人掌。古典欧化的建筑。绚丽多姿的活珊瑚。火山口的万年沧桑。
只一个照面,便喜欢上了,那份热带风情的妖娆,让我念念不忘。
涠洲岛是数万年前经屡次火山爆发堆凝而成的,是中国最大、最年轻的火山岛,鳄鱼火山公园便是其核心景点了。入得园内,便见几处有白色的缆绳围起来的地方,想必就是曾经不可一世的火山口。
沿着海岸线,一路上将海蚀、海积和溶岩景观的独特地貌尽收眼底,有洞状、沟状、龛状、柱状、台式、窗式及蘑菇状等奇妙造型,还有那巨型岩壁上的一轮轮波纹,让人感觉妙不可言。而与湛蓝清澈的海水亲密接触的那一块块巨石,更是形态各异,让你仿佛来到了静态的天然水族馆。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是让人惊叹不已。
一块几十平方米大小的赭色岩石地,就是火山岛的喷发口了。它像一张被烧坏的脸,痛苦地抽搐着,狰狞可怖,满是疤痕。水山与海火的较量,在几千万年后渐渐沉淀,终化为一片祥和宁静,留给世人的,是火的热情,海的包容。
沿陡峭的山路拾级而下,穿过一条浪漫的木桥,便到了石壁下边,一个巨大的海蚀凹陷裸现出来,焦黑色的山岩布满燎痕,每一块嶙峋的礁石都记录着火山活动的过程或这一活动的某个瞬间画面。这些礁石上的灰烬让人感觉到这里刚刚被焚烧过,深深吸一口气,似还能闻到焦糊的味道呢。
这里就是几万年前火山爆发的遗迹吗?
我的思绪逆时空回到了几万年以前:一片浩瀚的大海有一天突然震荡起来,滔天巨浪咆哮着,沸腾的岩浆从海底呼啸而起,无数的火光自海底喷溅而出,整个海洋一片血光火影,大海似被烧成了一锅粥。伴随着这一切,一座充满激情的岛屿便横空出世,而面前的这个火山口便是见证当年涠洲岛诞生的脐眼。
如今,几万年之后的火山口,依然忠实地守护在岛边,目睹了涠洲岛成长的每一个脚印,见证了涠洲岛跨越岁月的沧桑……
还有,斑驳的天主教堂,究竟,是记录着涠洲沧桑的岁月,屈辱的历史,还是弥漫着丝丝缕缕浪漫气息?远远的,传来隐隐约约的钟声,让人激起阵阵绵长的臆想。
一阵啁啾声,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抬眼寻声,只见一行白鸥,在碧海蓝天间翱翔,这也是涠洲岛上的原居“主人”。
在这里,只有放慢匆匆的脚步,才能感受海岛别有滋味。
午后,换上笨厚的潜水服,随着潜水教练,我一步步向海水深处走去。忐忑不安中,发现眼前游过几条鱼,周围有一些珊瑚岩,不禁伸出手去触摸。正戏玩间,耳畔一阵哗啦声,我破水而出了。再次潜入海底,水域开阔了很多,水渐深,珊瑚也更多,阳光穿射在珊瑚上,将水下世界照得更美,想再潜得深些,可双耳针刺般地疼。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承受不了压力,就看不到更美的风景。原来,这海底世界比陆地世界更能体现生命的深度和力度,压力无处不在。
这世上,有些喜欢,是猝然降临的。也许只是一个回眸,也许只是一声轻叹,那种懂得,便入了心,入了肺。
仿佛,是前世今生的约定。
到达北海的那天早上,天突然阴冷起来,雨柔得悄无音息,盈耳的雨声,迷蒙,缠绵,分明有一种梦幻的感觉。
都说,秋季不宜生梦。而这浮动的暗香,迷蒙的烟雨,不知不觉,浸入我的意念中,仿佛伸出去的手掌,不是接住一二滴雨点,而是握住了北海的灵魂。
浓郁的亚热带风情,充盈着这座西南的滨海小城,一如,我曾经到过的东南亚乡村——随处可见的热带水果,戴着尖顶斗笠,黝黑且瘦的行人,骑着摩托车飞驰而过的情侣……
只是路边,不时出现没有完成的残破建筑,如同雕塑一般,记录着这里曾经有过的一段痛苦往事,似乎,也在提醒今天的北海人:凡事不可贸然为之,须得慎而又慎。
夜晚的北海海堤上,成排的沙滩椅,现榨的柠檬汁,加冰,再配上海风,浪涛在海天相接处,忽明忽暗的点点渔灯,这一切的光与影,让这个白色海滨小城,具有特别的宁静与悠闲。
到海滨城市,除了看海,就是吃海鲜了。
选了一家东北海鲜排档,生意是异常的火爆。原料是最新鲜的,生猛海鲜,蒸焖煮炸,每个人都在大快朵颐,好不快活。沙虫煮熟后,味道如脆笋,颜色雪白,有竖的纹路,像针织的棉袜,我看了,竟不敢下筷。上菜的东北姑娘,打扮成渔家女,着对襟衫,带斗笠,连挂着的灯,也带着相同的斗笠。
一次旅行,就像经历了另一种生活。开阔的海滩,蓝天白云的映照下,我仿佛听到远古的回响,听到心灵最深处的渴望。每当我感觉到生活乏味、压力太大、快要失去自我的时候,我就有去旅行的冲动,因为我知道,在另一个新的地方,我可以找回失落的激情,找回那个鲜活的我。
在我就要离开北海的时候,心中竟有了依依的眷恋,有了一种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落寞。北海,当我走近它的时候,那份温情与纯净,就深深地印记在我的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