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 畅
约是孩提时乡村寄养生活习惯使然,我从小就喜欢喝茶。或许,那时只是为了解渴,尚算不得“品”。
亚里士多德说得好:“幸福还是不幸福,取决于人的自我灵魂。”这是对渴望幸福的人们一种有益的提醒。人的幸福感,既要靠社会创造的各种“发生条件”,也有赖于个人内心的积极营造。是的,真正的“品茶”,那是在参加工作以后。家庭经济条件日渐好转,工作有了着落,于是,喝茶亦自演绎成“品茶”。无疑,喝茶与“品茶”的区别,我以为皆在心情与氛围上。
茶人说过:“品茶是一份山清水秀的心情,一曲婉转悠扬的茶歌,一幅缥缈写意的水墨画,有一点田野山风的清爽,有一点杏花春雨的浪漫,有一点吟风弄月的柔情。”是啊,每每“品茶”时,我仿佛觉得喝进去的不是茶,而是注入了灵气的湖光山色。我甚至感觉自己就像那茶自由徜徉在山水之间,唱着生命之歌,吸取日月之甘露,然后浓缩成精华,储存、沉睡,等待着苏醒,等待着升华。
当片片茶叶在杯中轻歌曼舞之时,恰如佛典的断简残帙,以为唯有耐心去读,方能悟出佛理。定定而看,又觉得这茶似乎抹去了真实和幻想的界限,要将人裹卷进一个言语无法描述的奇幻世界。茶叶的韵致,水的灵动,在杯的世界里得到了相反相成的绝妙注释。没有人能说得清楚,是水滋润了茶叶,还是茶叶衬托了水?或许,茶和水同有着通脱的生命力,所以才会在两两相望、相互熨贴间,将我润泽得脱胎换骨,令我在简洁中找回真正的自我。此时,与其说我在品茶不如说是在细细地品味一份心情,一份经历或回忆。茶,不仅仅是一种点缀饮品,更是一种生活方式。
无论时间长短,只要与“品”相沾,我便来兴味,来心情。我喜欢茶清清淡淡的苦涩在舌间荡漾,一丝香香甜甜的气息在唇齿缠绵,但我更喜欢茶那种淡然的色调,浑然质朴,内敛而不张扬,就像有些沦桑又守旧的人,永远守着她的精神家园,永远在追求一种超然的宁静。人活在世上,谁没有痛惜?谁没有缺憾?谁没有怨恨?然而,当一杯茶在握时,品着品着,充满禅味的茶色,终究令自己的记忆有了隔世的况味,以至而顿生“宠辱不惊,庭前闲看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看天外云卷云舒”之情。是的,杯里盛的是梦想,茶桌上弥漫着人生的哲学,满屋氤氲的芬芳,足以包容世间的沧桑,是一处心灵靠岸的港湾。
然而,我总以为,“品茶”仅仅“品”出个人的心情,让人在行色匆匆中慢慢沉淀焦躁不安的灵魂,似乎显得狭隘了些。“品茶”,与人“品”与众“品”,方有氛围。“独乐乐不如与人乐,与人乐不如与众乐”,乃此之谓也。想及国外喝咖啡,与中国“品茶”,于人自有着同样的诱惑。奥地利作家茨威格说:“我不在家,就在咖啡馆;不在咖啡馆,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喝咖啡,之于其生活、创作的真谛,从中可见一斑。其实,像托尔斯泰、歌德这些大文豪都在咖啡屋里待过,像梵高、罗丹、毕加索都是咖啡馆里泡出来的。咖啡文化在西方,它产生数学,歌德巴赫猜想就是咖啡屋里出来的;还有其他很多好的科学思想,很多著名的自然科学还有文学著作都是从咖啡屋里边出来的。
喝咖啡,既可以个人怡情养性,更可以三三两两一起交流思想。在英国大学校园里一直流行着“下午茶”,这茶自有大吉岭与伯爵茶、锡兰茶等,只不过“品”此茶,还得有冷热点心相佐。可恰恰是这“下午茶”,被赋予了特殊的含金量。剑桥大学的一位校长曾如此诠释“剑桥精神”:“活跃的文化融合和高度的学术自由。”而形成这一精神氛围的重要形式,他认为就是“下午茶”和喝咖啡时自由随意的交流。教授学者们把学术课题带到下午茶会上来讨论,书香茶香交融,那种轻松雅致的氛围,比英国大学里流行的西装革履的高桌宴会更让人感到亲切自如。难怪有人说,剑桥大学60多项诺贝尔奖的傲人记录,实在与剑河边悠闲自在、天马行空的下午茶闲聊分不开。
想一想吧,当我们林立的茶楼、茶馆、茶屋、茶室,也能得“下午茶”神韵之时,让“品茶”成为一件既是很私人也是很公众,既能结交友情也能交流思想的雅事之时,这茶是不是“品”出全新的滋味、全新的境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