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顿的中国战略

李艺雯

我们不设定约束,只是找到最优秀的人,然后让他们放手一搏,这就是通往成功的最佳之路。

2010年8月10日,国家外国专家局局长季允石、副局长孙照华在北京外国专家大厦会见了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副院长沈本汉先生,双方就合作事宜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会谈前,沈本汉先生接受了本刊记者的专访。

《国际人才交流》:我们知道您在2003年荣获上海“白玉兰奖”(上海市政府专门颁发给有重大贡献外国专家的奖项),您能否为我们介绍一下这些年您和上海市有哪些方面的合作?能否为我们介绍一下上海市政府与沃顿商学院合作开设的高级公务员研修班的情况?

沈本汉:我第一次到上海是在1984年。那时,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受上海交通大学之邀帮助他们重建管理学院。因此,我们选派教授去上海交大授课,交大也选派学生来沃顿商学院学习。同时,我们还在上海交大开设了管理培训课程。1984年,上海交通大学管理学院重新落成,那年夏天我初次到访上海,那是十分激动人心的时刻。从那以后,每年我都至少来中国四五次,这26年来我已经来过中国100多次了。26年来,我感悟最深的就是中美应该更深入地了解对方,这点至关重要。我认为,中国在这方面做得比美国更好,因此我的职责同时也是目标之一就是学习中国,认识中国,了解中国,熟悉两国之间的特性及共性:26年来,我们与上海交大、复旦大学、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以及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开展合作项目,我的目标始终是尽我们的微薄之力帮助中国了解我们管理以及组织的方法,并把美国人带到中国来,让他们了解中国。

我还清楚地记得26年前我第一次到上海时的情景,那是1984年6月12日。那天,我去黄浦江参观游览,在游船上,导游指着河对岸告诉我们说:“那边是浦东,除了蚊子什么都没有。”大家一听都笑了。但这的确是事实,那时的浦东还只是一片滩涂。时光荏苒,近年来,我与上海市政府官员的接触日益频繁,他们的出色领导力着实令我钦佩。例如,当我第一次到上海的时候,那时从虹桥机场到市区的路才刚修好。然而就在不久之后,上海市政府就开始大兴土木,巨大的交通网络破土动工。我不禁感叹,对于政府官员而言,思维前瞻性是何其重要。那时,上海市政府开始规划在浦东兴建新机场,当时很多人认为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是我深知上海市政府的领导力和决策力,他们对中国未来的发展方向有着清晰的认知,对中国经济的腾飞有着强烈的感知,因此我对浦东机场的建设信心满满。如今,梦想果然变成现实了。上星期,我读到一则新闻说今年中国汽车销量首超美国,年销量超过1200万辆。然而26年前,中国的汽车销量几乎是0。这强有力地证明了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同样的,沃顿商学院在中国也经历了这样一段发展的过程,20世纪90年代初,我们开始与上海市政府合作开设高级公务员研修班培训课程。时任上海市嘉定县委书记孟建柱是第一期培训班的学员,当时,班上共有45名学生,他是全班公认的优秀学员。我与他一直保持着联系,后来,他先后被任命为上海市副市长、江西省省委书记、公安部长。其间我们大概见过15次面,每次和他交谈,我都深深被他的真知灼见所震撼,他认为中国需要改革,中国即将成为更加现代化、繁荣富强的国家。在参加培训班的时候,孟建柱就已经展现出他的全局意识及卓越的领导力,因此我并不惊讶于他现在如此出色的表现。我认识中国政府的很多官员,对他们的长远的视角及清晰的发展思路感到十分钦佩,他们不但充分理解中美关系,并且认同两国关系发展的重要性。

《国际人才交流》:除上海外,沃顿商学院还与中国哪些城市的高校开展合作项目?沃顿是否有意在中国开设分校?沃顿的中国战略又是什么呢?

沈本汉:目前,我们与中国4所大学开展合作,他们分别是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复旦大学管理学院以及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管理学院。我们学校的规模很大,但是中国太大了,对我们而言,在中国的每个城市都建立自己的分校或分支机构是有一定难度的。在中国,我们的未来规划有三一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充分了解中国,因为在不熟悉的情况下是难言发展的。因此我们选择教授的首要条件就是要对中国有足够的了解,这点至关重要。第二,我们想把对中国的了解告诉更多的人,我们有一个在线商业期刊叫做“沃顿知识在线”,目前中文版本的订阅数已超过35万。除此之外,还有成百上千的读者在线阅读。总结来说,第一步是学,第二步是联络整合各方资源,第三步是教。当我们逐步深入地了解中国的时候,我们乐于提供一些相关的培训课程来帮助中国政府以及企业更行之有效地开展工作。这就是我们的“三步走”战略。目前,我们并没有打算在中国建立分校或开展双学位项目,虽然我们收到了很多的邀请,但是目前并没有这个打算。为了使教学质量与本校相同,我们必须有与之配套的师资力量以及其他设施,目前这对我们而言尚有难度。

《国际人才交流》:在美国,沃顿商学院帮助许多企业培训员工,中国企业对此的需求也十分旺盛。中国企业有何途径参加沃顿商学院的培训课程?

沈本汉:我们有3种方式帮助培训中国企业的员工。第一,我们的MBA项目会收到一些来自中国企业员工的申请。第二,我们也欢迎中国企业的员工参加我们的高级管理培训项目。第三,也是我们培训中国员工的主要途径,那就是通过我们提供的定制培训项目。例如,从1990年开始,我们就和上海市政府合作开设高级公务员研修班培训课程,到今天已经有20个年头了。此外,2006年,沃顿和民生银行上海分行开设“高级金融研修班”。因此,我们有多种不同的渠道和方式为中国企业和中国企业的员工提供培训。

《国际人才交流》:与美国本土的学生相比,来自中国的学生在学校的表现如何?

沈本汉:沃顿商学院对所有的学生一视同仁,我们希望学生们都能有出色的表现,在这一点上中国学生与美国学生并无二致。就我的经验而言,我认为沃顿商学院的学生水平相对平均,无论他们来自俄罗斯、巴西、中国或是美国。当然对于那些来自母语不是英语国家的学生而言,他们面临的挑战更多,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表现,他们在学校表现得非常优秀。

给你讲一个有意思的故事。去年,有一个来自中国的MBA学员来找我,他刚刚来学校几个月,告诉我他要退学。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的学习小组有问题。沃顿商学院的课程组织方式是把10个人组成一个小组,以团队的形式共同进行学习。于是我问他:“你的小组有什么问题?”他回答说:“我们组一共有10个人,其中有5个是美国的学生,他们总是吵吵闹闹,永远都在说自己的想法而不听别人的意见。另外有2个来自日本,他们非常地安静,从来也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很自私。还有1个来自法国,他的发音很奇怪,我根本就听不懂,还有1个来自巴西的女孩,她整天在

外面玩。我作为唯一的一个中国学生,是唯一一个正常的学生!”我说:“这很好啊!”他说:“这一点儿都不好,简直就是折磨!”我告诉他:“这恰恰就是我们设立学习小组的目的,你毕业后就会跟这些国家的人打交道,可能50%的时间跟美国人打交道、20%的时间跟日本人打交道,10%的时间跟法国人打交道、10%的时间跟巴西人打交道,所以你必须学会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即使你现在认为这是折磨。”听完我说的话,这个学生恍然大悟。于是他决定留下来,不再考虑退学的事情了。现在,他已经踏上自己的事业之路,一半的时间和美国人打交道,20%的时间跟日本人打交道,正如我所言。

《国际人才交流》:您对中国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沈本汉:这26年我经历了很多,使我有各种机会从不同角度观察中国,了解中国。也许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很久之前,我遇到了一位美丽可爱的中国姑娘,并且娶她为妻,现在我有两个可爱的女儿,每年我都会带她们来中国学习中文,了解中国。我认为,世界未来的发展很大一部分取决于中美之间建立紧密的伙伴关系,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成为未来世界的领导者,有能力建立两国司的这种联系。这就是我在中国感悟最深的——中美关系是重中之重。也许你要问如何建立这种关系?我的回答就是:人。当我和我的妻子决定组建一个家庭的时候,我们达成了这样一个共识,那就是自己的孩子不能是一半美国人,一半中国人,他们不能对这两个国家都一知半解,他们应该是百分之百的美国人,同时也是百分之百的中国人。我认为如果有更多人有这样的双重视角、双重身份,那么世界将会变得更加美好、更加和平、更加繁荣。我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为未来世界的领导人,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国际人才交流》:中国的商学院正在经历一个高速发展的阶段,您对中国的商学院有何建议?

沈本汉:我认为中国的大学并不需要我的建议,他们做得非常好。但是我要提到这样一件事,几个星期前,我和美国几所商学院的院长碰面,我们谈到了未来的挑战和机遇,每一个人都说他们目前最关注的问题就是中国的商学院未来将成为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但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趋势,因为意识无限,思想无疆,如果有更多的人关心并且专注我们共同面临的问题,并且寻找解决方法以使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这何乐而不为呢?中国商学院的发展将会使我们更难聘请到优秀的教授,并且对生源也会有一定影响。我认为中国的商学院在世界教育之林中是占有一席之地的,而且已达到世界商学院的统一标准,这也是我们与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合作的原因之一。光华管理学院的院长张维迎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曾多次互访,交换教授并且建立合作项目,虽然我们处于一定的竞争关系之中,但我们和张维迎院长以及北大的教师团队合作相当愉快,我想这就是我们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我认为,合作永远比竞争更重要。

《国际人才交流》:我们知道沃顿在上海开设了联络代表处,请问沃顿上海联络代表处负责的工作有哪些?

沈本汉:2005年,沃顿商学院全球的第四个联络代表处——中国联络代表处在上海成立,由沃顿MBA毕业生吴吻先生担任上海联络代表处执行董事,主要负责5项工作:第一,创建“沃顿知识在线”,上海联络代表处负责整合文章、翻译、市场调查等工作,以此向中国读者传达我们的想法。第二,我们的高级管理培训项目收到很多来自企业的申请,上海联络代表处负责协调这个培训项目。第三,我们收到很多MBA课程的申请,上海联络代表处同时负责协调此项工作。第四,很多沃顿的校友希望来到中国工作,他们中有中国人、美国人还有其他国家的毕业生。上海联络代表处负责帮助联络工作单位,找寻工作机会。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沃顿商学院的很多教授希望在中国做课题研究,上海联络代表处负责联系企业以及学校,以帮助他们建立自己的科研项目。

《国际人才交流》:在您看来,美国的高等教育为何居于世界领先水平?

沈本汉:我认为美国教育成功的原因有二。一是我们聘请最顶尖的教授,录取最优秀的学生,聘用最称职的教职人员,然后给予他们足够的空间。因为我们发现,方向性强,效果反而不好。所以,我们不设定约束,只是找到最优秀的人,然后让他们放手一搏,这就是通往成功的最佳之路。第二个原因是,我们挑选出的这些人来自世界各地,人才的多样性是美国教育成功的真正原因。例如,在沃顿商学院,40%的学生不是美国人,这个比例是相当大的。今年,有来自85个国家的学生参加我们的MBA课程。因此,聚各方贤才,集大家之所长,鼓励他们通力合作,他们就会开出思想的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