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的基本框架、主导范式与多学科传统

2010-04-13 00:15
关键词:传播学人际范式

张 放

(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4)

有学者曾经敏锐地指出,“‘地球村’时代人际传播不可替代”[1]。而网络人际传播正是新媒体技术下人际传播形态的典型代表。网络人际传播 (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 CMC)①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CMC)的原意为“计算机 (网络)中介下的传播”,这一术语是在技术对人际传播的中介作用引起众多学者关注之后产生的,属于技术中介下的传播形态中的一种。纵观CMC相关研究文献可以发现,这一术语并没有将网络新闻、网络广告等网络大众传播包含在内,不能将之直接等同于“网络传播”。考虑到汉语的用词习惯,同时也为了避免歧义,这里按照其基本内涵译为“网络人际传播”。,指借助计算机网络的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传播。根据经典的5W传播模式,网络人际传播也可划分为传者、媒介、讯息、受者、效果等五个部分,那么效果研究自然是其中必不可少的研究分支,对于深入认识和把握网络媒介特性以及网络媒介文化有着重要的基础作用。对该领域的重要文献加以梳理和归纳,可以发现其始终呈现出明显的基本框架、主导范式和多学科传统。

一、线索消除进路: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的基本框架

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发轫于20世纪70年代末期,至今已有三十年的历史。纵观其基本理论框架的形成,大致可以十年为一个周期,划分为三个阶段。

1978年,美国斯塔尔·希尔茨 (Starr Roxanne Hiltz)和莫雷·图洛夫 (Murray Turoff)的著作《网的国度:通过计算机进行的人类传播》(The network nation:Human communication via computer)正式宣告了网络人际传播研究的问世。书中主要探讨了一种新出现的传播形式——被定义为“使用计算机作为人与人之间传播中介的系统”[2]xviii的计算机化会议 (computerized conferencing)。作者从这一传播形式的产生和发展开始,先后论述了其中的社会过程与心理过程及其在各种领域的应用,并提出了其技术发展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值得注意的是,书中将传播信道分为听觉信道 (包括语言内容和语音)和视觉信道 (包括面部表情、衣着以及其它显示社会地位的外表特征、身体动作、心理生理反应等)进行分析,从而首次明确提出了网络人际传播具有传播信道窄化 (the narrowing of communication channels)的特点以及去人际化 (impersonality)的属性。这部著作关于传播信道与线索 (cue)的分析,是此后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基本理论框架的雏形。

此后,随着罗纳尔德 ·莱斯 (Ronald E. Rice)等人将交际在场理论 (social presence theory)①这一理论名称的翻译有“社会在场理论”、“社会临场理论”、“交往在场理论”等,笔者认为关键在于“social”一词的翻译。“social”在英文中除了“社会”的意思之外,还有“交际”的含义。根据最早提出这一概念的英国学者约翰·肖特 (John Short)、埃德林·威廉姆斯 (Ederyn Williams)和布鲁斯·克里斯蒂 (Bruce Christie)所著《远程通信中的社会心理学》(The Social Psychology of Telecommunication)一书中的原意,译为“交际在场”要好于“社会在场”,也更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See Short,J.,Williams,E.,&Christie,B.(1976).The social psychology of telecommunication.London:Wiley.引入到网络人际传播领域中来[3],再加上1986年信息丰度理论 (information richness theory)[4]和交际情境线索缺失假说 (hypothesis of lack of social context cues)[5]的提出,在以线索和媒介信道性能为焦点的各理论基础上产生了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的线索消除进路。

1987年,玛丽·卡尔南 (Mary J.Culnan)和利恩·马科斯 (M.Lynne Markus)在总结交际在场理论、交际情境线索缺失假说和信息丰度理论的基础上提出网络人际传播的线索消除理论(cues filtered-out theory)[6],标志着这一研究进路的最终形成。建立在线索消除进路基础上的理论具有以下基本观点:第一,互动者之间的交流包含着不同信道所传输的交际线索讯息,如视觉线索、听觉线索、情境线索等,这些线索讯息是互动者借以判断他人的各种特征从而削减交际中的不确定性的主要依据。第二,以传播媒介作为中介进行的传播,会造成传播信道的减少,导致交际线索讯息的缺失,而后者是致使传播参与者交际在场感削弱的直接原因,面对面条件下 (即零中介)的传播是信道和相应的线索最为齐全的传播方式。第三,网络人际传播是基于文本(text-based)的传播方式,其他视觉线索、听觉线索和情境线索在经过计算机网络的中介之后都被消除掉了。

线索消除进路形成的直接后果是网络人际传播去人际效果 (impersonal effects)论的提出。该论断认为,网络人际传播是任务导向性(task-oriented)的传播方式,“它慢慢去除了人的情感成分,着重于传播的实质而尽量减少人际交往的影响力”[7]。罗纳尔德·莱斯和盖尔·洛夫 (Gail Love)将去人际效果论总结为:“网络人际传播由于缺少音频和视频信道而被认为是去人际性的,无法像通常一样进行交流和反馈,所以缺少交际因素和个人情感的相互交流。”[8]

但在第二个十年的研究中,却发现了不少与去人际效果论相悖的情况,如网上交友、网上虚拟婚礼、在线爱心组织等等;一些定量研究也表明,计算机会议和BBS中存在大量交际性的人际互动[9]。这使得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的基本理论立场陡然转向,在社会信息加工理论的过渡之后,迅速出现了至今仍在发展中的两大主要理论框架:超人际模型与去个性化效果下的社会认同模型。

社会信息加工理论 (social information processing,SIP)②据作者解释,该名称来源于社会心理学领域对social information processing一词一贯使用的意义,指个体对具有社会性意义的信息进行加工。是由美国学者约瑟夫·瓦尔特(Joseph B.Walther)提出的[10],其基本观点是:网络人际传播者与面对面情况下一样有建立和发展人际关系的强烈愿望,只要时间充足,网络人际传播通过自身特有的交流方式完全可以达到与面对面同等水平的传播效果。这一理论带有一种明显的关系视角 (relational perspective)。

在SIP理论提出的同时,另一个有影响力的理论模型将注意力放在了网络人际传播的线索缺失对网络群体行为的影响上。这就是被称之为去个性化效果下的社会认同模型 (social identity model of de-individuation effects,SIDE),由英国马丁·里 (Martin Lea)和拉塞尔·思皮尔斯(Russell Spears)于1992年提出[11]。这一理论模型着重强调网络人际传播中的线索在视觉遮蔽(visual anonymity)条件下对于社会认同的作用,提出线索的缺乏可能导致群体认同加强和去抑制行为 (uninhibited behavior)两种完全相反的去个性化效果。SIDE将这一现象称之为“传播参与者身份认同极化效应 (polarization of communicators’identity)”。这一模型采用与SIP理论完全不同的视角,促进了对在线群体认同以及群体行为规范形成的一系列深入研究。

后来瓦尔特非常敏锐地注意到了SIDE模型的可取之处,在保留关系视角的前提下,将SIDE模型的核心成分整合到自己的SIP理论之中,使后者发展成为超人际模型 (hyperpersonal model)①在其1996年的《网络人际传播:去人际互动、人际互动与超人际互动》一文中,瓦尔特用以下一段话陈述了“超人际互动”一词的由来:“与面对面的互动行为相比,网络人际传播在某些情况下超越了人际互动中的正常情感范畴。这种现象不仅仅发生在如BBS、在线游戏、聊天室等以社会交际或娱乐活动为主要功能的电子媒介系统中,而且也发生在群体决策和商务情境中。我们将这一现象称之为‘超人际互动 (hyperpersonal interaction)’。”See Walther,J.B.(1996).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Impersonal,interpersonal and hyperpersonal interaction. Communication Research,23(1),3-43.。超人际模型的功能主要是探索网络条件下的互动者如何形成超越普通人际互动情感和关系的效果,并将其形成机制聚焦于四个传播过程的结构性要素:讯息发送者 (senders)、传播信道 (channel)、讯息接收者 (receivers)以及反馈 (feedback)。这一模型的最大突破在于将线索消除理论与网络传播的人际效果之间的冲突有效地转化为高度的关联性,有力地解释了计算机网络中介对人际传播过程的影响。

虽然在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的第三个十年中,各种分支研究如网络情感/情绪表达 (expression of emotion)研究、网络电子副语言(electronic paralanguage)研究、网络人际互动性 (interactivity)研究、网络人际印象形成(impression formation)研究等纷纷扩展延伸,但这些研究始终延续了线索消除进路,并以超人际模型或SIDE模型为理论起点。

时至今日,以线索消除进路为基础的SIDE模型和超人际模型仍在不断完善中,成为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中最为主流的两大理论框架。

二、经验主义: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的主导范式

范式 (paradigm)是托马斯·库恩 (Thomas S.Kuhn)提出的概念,指“某些实际科学实践的公认范例——它们包括定律、理论、应用和仪器在一起——为特定的连贯的科学研究的传统提供模型”[12]。简言之,范式就是科学共同体所共有的信念、理论观点、模型、范例[13]。

社会科学研究中历来存在着不同的研究范式。作为威尔伯 ·施拉姆 (Wilbur Lang Schramm)所说的“众多学科交汇的十字路口”的传播学,更是聚集了来自不同学术传统的不同范式。其中最为学界所熟知和公认的是经验主义(empiricism)范式与批判理论 (critical theory)范式的二元之争。前者源于孔德 (Auguste Comte)的实证主义哲学,并由三大古典社会学家之一的埃米尔·涂尔干 (Emile Durkheim)加以实现和发扬;后者的基本认识论和价值观来源于三大古典社会学家中的另一位——卡尔·马克思 (Karl Marx),由法兰克福学派的代表人物马克斯·霍克海默 (Max Horkheimer)所创立。经验主义范式的传播研究流行于美国,主要包括社会心理学和控制论两个传统;而批判理论范式的传播研究则主要见于德国、英国等欧洲国家,体现了哲学、文学、艺术学等传统人文学科的研究色彩。近年来,也有学者提出不同的看法,如胡翼青认为以哈罗德·英尼斯 (Harold Innis)、马歇尔·麦克卢汉 (Marshall McLuhan)、约书亚·梅洛维茨 (Joshua Meylowitz)等人为代表的多伦多学派创造了技术主义这一传统两学派之外的第三种传播研究范式[14];刘海龙则提出经验主义范式应当进一步划分为客观经验主义和诠释②诠释 (interpretation),也译为解释,是三大古典社会学家之一的马克斯·韦伯 (Max Weber)创立的社会学方法论的核心概念,是指为了达致对社会行动意义的把握并揭示其因果关系而对其进行的一种理解。经验主义两种范式[15]。不过,无论学者认为传播学的发展史上有过多少种范式,这些不同的范式之间曾经、并且在将来仍然可能发生冲突,这已是学者间的共识③参见殷晓蓉:《传播学方法论的第一次冲突及其后果》,载《新闻与传播研究》2002年第4期;梅琼林:《架筑传播学方法论的桥梁——浅析拉扎斯菲尔德的经验主义研究》,载《青年记者》2004年第11期;常昌富、李依倩编:《大众传播学:影响研究范式》,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编者序;胡翼青:《传播学:学科危机与范式革命》,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1-39页。。传播学作为一个学科(discipline)而存在的合法性 (legitimacy)争议,也正是自此而起。当然,这一问题并非三言两语就能厘清,但对于任何一项传播学研究而言,确定和说明所使用的研究范式便有了足够的必要性。

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同样也面临研究范式的问题。由于发展历史较为短暂,学术队伍的来源较为单一,这一研究领域呈现出由经验主义范式主导的格局。

纵览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前后三十年的文献可以发现,绝大多数研究具有以下特征:

第一,承认网络人际传播效果具有规律性,并希图通过研究发现其中蕴含的客观规律。经验主义认为,世界存在着客观的规律,这些规律可以通过特定的测量方法来认识。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一开始就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计算机网络作为传播的中介怎样改变人际传播?它使得人际传播具有了哪些属性?这样的改变在社会维度和心理维度可能形成什么效果?[2]等等。研究者都希图通过解答这些问题对现象背后具有普遍性的规律做出一定程度的概括,因而线索消除理论、SIP理论、SIDE模型、超人际模型等接踵而来。研究者在提出理论来解释网络人际传播效果这一客观事物的同时,也期望对相同或类似情况下可能发生的现象作出预测,以使得人们能够更好地认识和把握这一事物。

第二,采用科学方法 (如控制实验、量表测量、统计分析)来确定关于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的可靠知识。纵观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的重要文献,除个别之外都使用了控制实验的方法来进行研究设计,采用 NEO-FFI(NEO Five-Factors Inventory)、RCS (RelationalCommunication Scale)等量表对印象效果、人际关系等进行测量来获取实证数据,并通过独立样本t检验、方差分析、多元回归分析等各种不同的统计分析方法来对数据进行分析。以上这些具有科学属性的实证方法无不体现了经验主义以社会测量 (sociometry)为基本特征的认识论。

第三,对网络人际传播效果加以研究所获得的知识可通过研究程序的重复而得到检验,而检验的过程是一个证伪的过程。科学哲学家卡尔·波普尔 (Karl Raimund Popper)认为“应当把理论系统的可反驳性或可证伪性作为 (科学与形而上学的)分界标准”[16]367。网络人际传播的去人际效果论被超人际模型所代表的超人际效果论所取代就非常充分地体现了这一点。前者本来建立在信息丰度理论、交际情境线索缺失假说、线索消除理论等基础上,是经过多次研究的重复检验才建立起来的,但与其概括和预测相悖的一些实证发现 (如网上交友、虚拟婚礼等)将其证伪,从而启动了新的研究思路,并最终形成替代性的超人际效果论。现在学者们又在进行着对超人际效果论的重复检验工作,试图将其证伪。

第四,重视网络人际传播参与者个体研究和小群体研究,希图发现传播过程中客观存在的结构和相应的功能。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最初的交际在场理论的核心概念交际在场感就是对个体经验的描述。包含信息丰度理论、交际情境线索缺失假说等在内的整个线索消除进路,也是围绕着个体对交际线索的感知而建立起来的,对网络人际传播过程中线索缺失这一结构性特征,以及由此而带来的传播功能限制的认识。SIDE模型及相关理论则代表了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的小群体研究,它们通过聚焦于小群体的结构要素之一——成员身份归属,而对网络互动使个体行为产生两极化的功能性现象提出了较为合理的解释。印象形成研究的目标也是如此,期望找到网络人际传播条件下个体印象形成的特殊性 (功能)及达致这一效果背后的作用机制 (结构)。

第五,追求价值中立,认为网络人际传播效果及其背后的运作规律是独立于研究者主观认识的客观存在。价值中立是经验主义研究独有的价值立场。经验主义源于孔德的实证主义,而实证主义本身就是按照自然科学的研究方式来进行建构的,自然也秉持着科学研究一贯的价值立场,即科学研究的目的就是解释世界,是一种价值中立 (value-free)的活动。价值中立意味着,任何研究者,不管他们属于哪个阶级、哪个党派、信仰哪一宗教,只要他们采用同样的科学方法,就能够得出同样的研究结论[17]。从众多文献可以看出,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者们一直在尽量按照规范的研究程序和共同的研究方法、评价标准来进行着研究并实现相互检验的目的。这无疑是一种价值中立观的体现。

以上特征表明,经验主义迄今为止是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的主导范式,它构筑了目前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最主流的方法论和理论体系。

三、心理学、语言学与人类学: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的多学科传统

虽然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以经验主义为主导范式,但传播学研究自诞生以来就一直存在着学科交叉性,使得经验主义范式不可能囿于单一学科的范畴,而表现为多学科的研究传统。

首先,最为主流的是心理学的研究传统。心理学作为一门学科发展时间不长,因此其分支和学派众多,而对传播学形成影响的主要是早期的社会心理学和后期的认知心理学。可以说,传播学的诞生与社会心理学紧紧联系在一起并非偶然①相关论述可参见黄旦、李洁:《消失的登陆点:社会心理学视野下的符号互动论与传播研究》,载《新闻与传播研究》2006年第3期。,甚至有学者还提出了“传播对心理的依存性”[18]。埃弗里特·罗杰斯 (Everett M.Rogers)所记述的传播学发展史也表明心理学是与传播学研究血缘最为亲近的学科之一。所谓的传播学四大先驱无不与心理学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哈罗德·拉斯韦尔 (Harold D.Lasswell)创建了政治心理学;保罗·拉扎斯菲尔德 (Paul F.Lazarsfeld)常常称自己为社会心理学家,而在中年以后他干脆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心理学家;库尔特·勒温 (Kurt Lewin)则是一位著名的实验心理学家,是社会心理学的主要奠基人之一;卡尔·霍夫兰 (Karl I.Hovland)也是当时最令人敬重的实验心理学家之一②分别参见埃弗里特·罗杰斯:《传播学史——一种传记式的方法》,殷晓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182页,217页,278页,286页,314页。。随着近年来认知心理学的兴盛,传播学研究受其影响也越来越大。认知心理学是以信息加工为核心的心理学[19],而信息加工的观点在传播研究文献中已随处可见。在传播学多分支领域齐头并进的今天,只要翻开《传播学刊》(Journal of Communication)、《人类传播研究》(Human Communication Research)等重要刊物,就能感受到强烈的心理学色彩。网络人际传播效果作为传播效果研究的一个分支,同样也在相当大程度上继承了心理学的研究传统,在大多数研究文献中都能看到心理学的术语 (如感知、信息加工、去个性化等)和研究方法 (如控制实验)。

其次,语言学的研究传统也占有一席之地。与大众传播不同,人际传播研究一方面有着心理学“血统”③卡尔·霍夫兰在四五十年代的理论方法激励了人际传播的分支领域,参见埃弗里特·罗杰斯:《传播学史——一种传记式的方法》,殷晓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315页。,一方面又有着互动社会语言学的渊源。互动社会语言学 (interactional sociolinguistics)是西方语言学界在20世纪70-80年代兴起的一个语言学流派,主要研究语言知识和非语言知识在会话过程中的作用以及说话人的社会文化背景如何跟这些知识相互影响。简言之,就是用语言学的知识解释人际交流的过程和结果。线索是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中的一个核心要素,而这一概念正是互动社会语言学奠基人之一的约翰·甘柏兹 (John Gumperz)提出的语境化线索 (contextualization cues)概念的基础。因此,对线索的研究本身就带有较强的语言学色彩。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语言学的方法也时常见诸网络人际传播研究。例如丽莎·蒂德维尔(Lisa Collins Tidwell)和约瑟夫·瓦尔特的一项研究,就使用会话分析 (conversation analysis)的方法考察网络互动者之间的会话结构、会话策略与会话风格等要素[20]。

不能忽略的是,在这两种主要的学科传统之外,人类学也开始进入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最有代表性的莫过于美国布兰迪斯大学 (Brandeis University)人类学系学者戴维·雅各布森(David Jacobson)1999年发表的《网络空间的印象形成:文本虚拟社区中的在线预期与线下体验》一文[21]。该研究采用人类学的田野考察方法,对4个MOO(面向对象的多人在线互动游戏)的38名游戏者进行了访谈,并在个案分析的基础上运用原型理论 (prototype theory)对网络人际印象形成加以解释。2001年,雅各布森又发表了《再论在场感:文本虚拟世界中的想象力、能力与能动性》,再次使用田野考察的方法研究了MOO社区中参与者的想象力 (imagination)、能力 (competence)、能动性 (activity)等个体因素对其在场感 (sense of presence)的影响[22]。虽然这不啻是一种开拓性的尝试,但也应该注意到,由于文化人类学研究更多地面向社会群体,其研究对象具有一定的宏观性,因而建立在田野考察基础上的个案分析主要依靠对象的自我陈述 (self-report),就把握个体对象的心理与行为而言,其效度与信度都不如量表测量的结果,从而影响了研究结论的质量。正是因为这一先天性的不足,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的人类学研究还只处在尝试阶段,尚未能与心理学和语言学传统比肩。

四、方法与理论的交融整合:网络人际传播效果跨学科研究的未来展望

综上所述,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经过三十年的发展,目前已经形成了以线索分析为基本进路,SIDE与超人际模型两大理论框架并存,以经验主义为其主导范式,并包含心理学、语言学和人类学等多种学科传统的一个传播学研究分支。诚然,形成这样的研究格局有其学术历史沿革的原因,但最终起决定性作用的仍然是其研究对象的特性,即人际传播自身与人类心理、行为以及社会文化的紧密联系。而人们在长期的研究实践中已经认识到,心理、行为与社会文化三大人际传播的基本研究对象之间有着深刻的关联,因此,可以预见,在未来的一段时期内,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将继续保持多种学科传统的齐头并进。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新的研究必将着力于推动不同学科传统相互之间在研究方法和理论体系两大维度上的交融与整合,以至逐渐突破研究范式的单一性而实现其多元化,最终将网络人际传播效果研究推进到一个崭新的历史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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