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 爱 与 仁 爱

2010-04-11 16:38张改娥
关键词:博爱仁爱爱人

张改娥

(郑州轻工业学院思政部,河南郑州455002)

博 爱 与 仁 爱

张改娥

(郑州轻工业学院思政部,河南郑州455002)

博爱与仁爱虽同说爱人,但爱的来源不同:一为上帝,一为人的生命;一为外在权威的要求,一为内心真情的流露。其次,爱的目的不同:一为个人的得救,一为由己及人,使人人都能感受;一貌似“博”而实“私”,一貌似“私”而实“博”。

仁爱;博爱;真情;契约

一、博爱——来自上帝的契约之爱

基督教称其本质是“爱的宗教”,耶稣基督的核心思想亦是“爱”。根据基督教的教义,宇宙万物以及人类皆由万能的上帝创造出来,世界上所有的命运及一切事物的发展变化,都由上帝安排和支配。上帝耶和华创造亚当时与人订了誓约,要他遵守神的诫命,可在伊甸园永生,但亚当偷食禁果而违背契约,成为罪人。为使人类的罪过可以得到补救,上帝又与耶稣基督订了契约,允诺他为人类而献出自己的生命,人类社会在末日审判时得到宽恕,并获得永生。在人与上帝之间也存在一个契约,那就是人自愿与上帝订的契约,这一契约被称为恩典契约,人通过恩典契约得到上帝的赐予,获得恩典的人会在新的原则下生活。当然,并不是每个人与神都有契约,只有信徒才有资格与神有这种契约。简而言之,人与上帝的关系是一种契约关系,但在宗教情感上,表现为一种爱的情感。所以说,基督教的博爱包括了以下几种含义。

(一)作为上帝创造的爱

根据《圣经》的记载,宇宙之初,除了上帝之外,并无任何其他生物存在。上帝 “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旧约·创世记》1:27),并赐福于人类,赋予人类统治世界万事万物的权力,“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旧约·创世记》1:28)。由此可知,上帝高于其创造物,又存在于其创造物之中,将自己的爱的本性融化于人性之中,赋予人爱与被爱的能力。从此意义而言,爱来源于上帝,上帝是爱的源泉。虽然《旧约》神学未明确指出上帝就是爱,然而它透过耶稣之死,事实上明确宣示了“上帝就是爱”——“上帝差他独生子到世间来,使我们借着他得生,上帝爱我们的心,在此就显明了。不是我们爱上帝,乃是上帝爱我们,差他的儿子,为我们的罪作了挽回祭,这就是爱了”(《新约·约翰一书》4:9-10)。爱在耶稣的生死之中完全显露。耶稣降临,是以爱展示神的恩典——神由于爱人,把自己的独子给了人,“父差子作世人的救世主”(《新约·约翰一书》4:14),也就把爱给了人,把爱的种子撒播到了人间,让上帝的爱照耀到每一个人的心房;耶稣死,是以十字架作宣示,宣示上帝“是爱”且成为那真正的“爱者”,因为爱,上帝为人类牺牲了自己的独子,上帝就是爱。他创造了爱,也是爱本身。

(二)作为与上帝契约的爱

上帝以爱环抱其最宠爱的创造物——人类,然而人类却选择背叛上帝,犯下原罪。上帝为了重新建立自己与人类最初的和谐,从世界上所有的民族中选择一个民族,作为他的子民,并与其订立盟约。此一盟约,在上帝将自己的儿子耶稣基督送到尘世中后得到更新,重新修复了人和神的关系,盟约所要传达的并非对人类的束缚,而是上帝与其选民间的爱的维系,因为爱是来自上帝的召唤。

面对上帝之爱的召唤,人们彼此相爱和爱邻人。“我们爱,因为上帝先爱我们”(《新约·约翰一书》4:19)。由于上帝先爱人,上帝给人的爱,要求人以爱作为响应。然而,依基督教教义所言,人的有限性是不得或难以见到上帝的,人如何能爱上帝呢?耶稣说:“我怎样爱你们,你们也要怎样相爱。”(《新约·约翰福音》13:34)换言之,人要以“彼此相爱”的方式爱上帝,“人若说‘我爱上帝’,却恨他的弟兄,就是说谎的,不爱他所看见的弟兄,就不能爱没有看见的上帝”(《新约·约翰一书》4:20)。“因为爱是从上帝来的,凡有爱心的,都是由上帝而生,并且认识上帝,没有爱心,就不认识上帝。因为上帝就是爱……亲爱的弟兄啊,上帝既是这样爱我们,我们也当彼此相爱。……我们若彼此相爱,上帝就住在我们里面,爱他的心在我们里面得以完全了。……爱上帝的,也当爱弟兄,这是我们从上帝所受的命令”(《新约·约翰一书》4:7-21)。也就是说,人们要彼此相爱,只有在彼此相爱中才能体现“上帝爱”的本性。换言之,人们之所以要彼此相爱,不是由于爱是人的本性,也不是由于人类情感的需要,而是因为上帝的召唤和要求,只有响应,才能获得上帝的拯救。

由上可知,由于人类的原罪,人的本性是没有爱的,爱只是上帝给予人的一种恩赐。人所行的就是要照上帝的意愿去显明他“爱”的这一“恩典”,因此,基督教甚至提倡吃亏,即“亏欠”,为他人服务,甚至把钱财分给他人,耶稣曾说:“要变卖你一切所有的,分给穷人,就必有财宝在天上……有钱财的人进上帝的国是何等的难啊!骆驼穿过针的眼比财主进上帝的国还容易呢!”(《新约·路加福音》18:22-25)不仅如此,基督教还提倡爱仇敌,“有人打你这边脸,连那边的脸也由他打;有人夺你的外衣,连内衣也由他拿去。凡求你的,就给他;有人夺你的东西,不用去要回来”(《新约·路加福音》6:29)。因为“你们若有彼此相爱的心,众人因此就认出你们是我的门徒来了”(《新约·约翰福音》13:35)。

综上所述,基督教的“博爱”是以上帝为中心,立足于信仰基础上的爱。从爱的对象而言,人们须先爱神,然后才能爱人。虽言爱人,其目的亦是爱神,爱人乃是人对上帝爱之命令的响应。由此,我们可知博爱是一种鉴于外在权威——上帝的命令而不得不表现出的一种爱,并非发自人的内心的、真实情感的流露的爱。从爱的目的而言,人们响应上帝爱的召唤而爱,这种爱不但表现了人们对于上帝的爱,亦使人们对上帝的信仰得到展现。因为,只有通过对上帝的爱和信,人们才能得以超越人的有限性,与无限性的上帝合而为一,从而获得永生,而这种永生,不在此世而在将来。因此,人们信仰上帝,向上帝祈祷忏悔以期赎罪而得救,是各人之赎罪得救。“虽曰上帝博爱,而实以个人为骨干”[1]。这与儒家从自己生命而来、注重“推恩足以保四海”的仁爱,性质显然不同。

二、仁爱——来自生命的爱

(一)亲亲:仁爱的起点

《论语·学而》篇载: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弟子有若的话其实反映的是孔子的思想:父母子女之间的爱,出于真情实感或天然情感,带有原始自然情感的特点而又超越了原始情感,而这种情感正是仁的根源所在。所以传统上人们判断一个人是否真正尽孝行悌,就是要看他的行为是出于发自内心的真情,还是迫于法律条文、社会舆论等压力而作出的知性选择。

孝在本质上是仁的践行,由爱亲之孝推出去,就能爱民、爱人,即由家庭开始,以待父母之心待天下之人,而且不止于此,还要扩大到自然界的生命,这就是孝,就是仁。因此说,孔子的仁爱是从亲情之爱开始的,孝是仁真正的起点,儒家的道德生命以此为前提,以此为根本。

(二)真情实感:仁爱的基础

《论语》载: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论语·子路》)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学而》)

刘宝楠《论语正义》曰:“刚,无欲;毅,果敢;木,质朴;讷,迟钝(谓其言迟钝,不致妄说也)。”[2]即在孔子看来,“刚毅木讷”者可“近仁”,而那种专恃口才取辩于人者,则是“不知其仁”。《论语·公冶长》载:“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朱熹注云:“佞人所以应答人者,但以口取辩而无情实,徒多为人所憎恶尔。”[3]76

关于“巧言令色,鲜矣仁 ”一语,朱熹注曰:“好其言,善其色,致饰于外,务以悦人,则人欲肆而本心之德亡矣。圣人辞不迫切,专言鲜,则绝无可知,学者所当深戒也!”[3]48也就是说,以巧伪之心取悦别人,便是失去了心灵的本真面目,所以这种人是很少能具备仁德的。因为 “前者是以自己为主,凭着自己的真性情、真情实感做事的老老实实的人。后者是以别人为主,做事说话,专以讨别人喜欢的虚伪的人。前者是‘近仁’,就是说,这虽然还不是‘仁’,可是接近于‘仁’。后者是‘鲜矣仁’,就是说在这样的人之中,是很少能成为‘仁’的”[4]82。从这个对比可以看出来,孔子认为“仁”的基础是人的真性情、真情实感。

正因如此,他说:“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论语·公冶长》)“巧言、令色、足恭”、“匿怨而友其人”皆是虚伪造作的表现,既然一生追求仁道的孔子以之为耻,可见虚假造作与仁德悖离之远,亦可察真实、质朴与仁道相通之深。

拥有真性情,并且凭着自己的真情实感,是什么就是什么,有什么就说什么,孔子把这叫做“直”,并把这作为人的本性(《论语·子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和为人所必有的素质(《论语·雍也》:“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论语·里仁》)。对于这一句,冯友兰的解释是:“每个人都有好恶,都有他所喜欢的人,也都有他所厌恶的人。为什么只有仁人能好人、能恶人呢?因为一般人的好恶未必是他的真性情的真的流露,只有仁人的好恶才是他的真性情的真的流露。所以他的好是真好,他的恶是真恶。他所喜欢的人是他真喜欢的人,他所厌恶的人是他真厌恶的人。”[4]83-84可见,孔子是把“仁”的出发点和基础建立在人的真实的心理道德情感之上的。

(三)泛爱众:仁爱的升华

而更为重要的是,“仁爱”并没有仅仅停留在情感上止步不前,而是发端于情感却又不仅仅是情感,它实现了从亲情的孝梯出发,层层地向外推扩,上升为君臣间的“忠”,朋友间的“信”,最后达到“泛爱众”,上升为普遍的人类之爱——“爱人”。

那么,孔子的“仁爱”是如何由亲情之爱上升至人类之爱的呢?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论语·学而》)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论语·学而))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论语·颜渊》)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矣。”(《论语·雍也》)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论语·学而》)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 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论语·宪问》)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论语·颜渊》)

从“孝悌”到“爱人”,从“修己”到“安人”,孔子对“仁爱”所作的这种顺乎自然的推扩,使“仁爱”所指向的对象发生了变化。“孝悌”针对的是特殊对象,而爱人针对的是普遍对象。那么,怎么才能有“孝悌”“亲亲”而“泛爱众”而“爱人”呢?这便是孔子“一以贯之”的忠恕之道。孔子曾说:“吾道一以贯之。”曾参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论语·里仁》)所谓“忠”是“尽己为人”,即“己之所欲,施之于人”,也即“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意思就是说,我自己有个什么欲求,总要想着别人也有这样的欲求,在满足自己的欲求的时候,总要想着使别人也能满足这样的欲求。所谓“恕”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颜渊》),即我自己不愿意别人这样对待我,我也不要这样对待别人。所以胡适说孔门讲的爱人,“重在‘推恩足以保四海’的推字”[5]。这就是说,由亲情之爱上升至人类之爱,重要的是如何推己及人,将情与理、差异性与普遍性结合起来,使人人都能感受到仁爱。牟宗三就认为:“博爱是从上帝而来,孔子的仁,则从自己的生命而来。……正因为向外推扩,才出现远近亲疏的层次观,由家庭内的父母兄弟,推至家庭外的亲戚朋友,以至无生命的一瓦一石,由亲及疏的层次井然不乱,依顺人情而不须矫饰。”[6]

由此可见,由亲亲之爱层层向外推扩达到“泛爱众”,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因为“孝”与“泛爱众”本质上都是“爱人”,但由于人首先是一种情感动物,情感的发展必须具有自己的依托和过程,因此二者又具有差异性,也即是“爱有差等”,表现为从家庭到家族,再到国家,最后涵盖“天下”,层层外推的“爱”的同心圆的不断推展。但在孔子看来,父子天性即是孝敬之本。失去了这点天性,一切都统统失去了意义,这点天性乃是同心圆的圆心。因此“仁者”必是孝的;而不孝,即使去“泛爱众”,也不是“仁”,离开了“孝”这出自人的本能、出自人的最真实情感的“爱人”,只能是虚情矫饰的表现和作为。

总之,博爱与仁爱虽同说爱人,但首先,爱的来源不同:一为上帝,一为人的生命;一为外在权威的要求,一为内心真情的流露。其次,爱的目的不同:一为个人的得救,一为由己及人,使人人都能感受;一貌似“博”而实“私”,一貌似“私”而实“博”。

[1]钱穆.灵魂与心[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28.

[2]刘宝楠.论语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1958:298.

[3]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

[4]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

[5]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

[6]牟宗三.中国哲学的特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B-49

A

1000-2359(2010)03-0020-03

20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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