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向阳
(华南理工大学 艺术学院, 广东 广州 510006)
20世纪90年代以来, 随着我国高等教育改革向纵深层次发展, 许多高校开始重视并实施通识教育, 把改革通识教育课程体系作为提高本科整体教育水平的重要途径。进入21世纪后, 中山大学率先在全国成立首个博雅学院, 首任院长甘阳在多种场合表示“博雅学院只是整个通识教改试验的一个环节”, 其目的是给“通识教育的模式提供一个理想化的试验环境。”紧接其后, 钱学森院士的世纪之问“中国为什么培养不出创新人才”随着老人家的仙逝又一次在中国上空回荡, 从而再次引发了社会各界对中国高等教育体制问题的热烈讨论。中国高等教育如何改革, 大学课程设置如何贯彻“通识”思想?如何在学习中培养学生的“博雅”视野, 使学生能适应未来工作的需要?这都是值得全体高等教育工作者深思的问题。[1]87-95本文将通过对博雅教育与通识教育进行比较, 从中获得我国高等教育发展的启示, 这对于我国高校开展具有中国特色的通识教育课程改革具有重要的意义。
博雅教育(Liberal Education)起源于古希腊, “博雅”的拉丁文原意是“适合自由人”, 在古希腊所谓的自由人指的是社会及政治上的精英。古希腊倡导博雅教育(Liberal Education), 旨在培养具有广博知识和优雅气质的人, 让学生摆脱庸俗、 唤醒卓异, 其所成就的, 不是没有灵魂的专家, 而是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1828 耶鲁报告》全面系统阐述耶鲁学院经典博雅教育理念, 是19 世纪美国最有影响的高等教育文献。博雅教育不仅注重广泛深入的人文、 社会和自然知识的跨学科教育, 更着眼于对学生的人格教化与思想塑造, 培养远大眼光、 通融识见、 具有新时代优美情感与高尚精神的人。
通识教育(General Education)也称通才教育。最早提出通识教育概念的是美国的帕卡德(A. S. Packard) 教授, 他指出: 美国大学为学生提供的是一种“通识教育, 它包括古典学、 文学和科学方面的有关课程内容。”一般来说, 莱文(A. Levine)对通识教育所下的定义得到了较为普遍的认同。莱文指出: 通识教育是指大学本科课程中全校共同性的、 内容有一定广度的部分。它通常包括对若干学科领域有关课程的学习, 试图为一所学校中的全体学生提供一种应当共有的本科训练。大学之道首先在于所有不同科系不同专业之间必须具有共同的精神文化基础, 这就要求所有不同科系不同专业的人应该在大学内接受一种共同的教育, 这就是他提出的“通识教育”主张。
不难看出, 博雅教育与通识教育, 贯穿始终的精髓是对人类自身生存状态的关注和生活意义的探究, 它始终将一些功利的教育排除在外, 认真思索人的基本价值以及追求这一价值的基本条件。在我国, 更多引用的是通识教育。李岚清同志曾提出: “通识教育”的理念与实践引起越来越多的大学和高等教育工作者的关注, 因为素质教育的目的是促进学生全面发展,全面发展不等于平均的全面发展,而是和谐的全面发展。通识教育的核心是强调人的均衡发展, 以便为今后的工作奠定全方位的基础。它给我国的高等教育发展模式带来很多启示, 其核心内容为: 致力于学生的全面发展; 致力于为学生提供完整的教育; 致力于奠定学生广博的知识结构基础; 致力于训练和影响学生的心灵, 也就是说用知识充实心灵并使之力量扩增。这部分知识主要来自包括古代语言和古典文学在内的古典学科知识, 以及科学原理及数学。但是, 对于具有专业特色的大学教育, 特别是理工科大学教育, 专业知识的精深和广博, 使得大学生从事专业学习需要花费大量时间, 因此造成专业教育与通识教育的冲突与矛盾。[2]
以美国哈佛大学为例, 美国哈佛大学的课程涉及各个领域, 每个领域开设的课程都有明确的目的。文学艺术领域的课程力求使学生了解一些重要的文学与艺术成就, 并能有批判地对世界上的生活体验作出艺术性的表达; 历史学领域的课程使学生历史地认识当代世界的某些重大的事件, 使学生掌握一种思想方法, 以便理解人类历史活动的复杂性和重大的历史事件过程; 科学领域的课程使学生增加科学知识, 并学会处理科学资料, 使学生对科学有概括的了解; 外国文化领域的课程使学生增加文化修养, 为学生提供一种看待本土文化现象和传统的广阔视角; 伦理道德领域的课程使学生了解重要的思想传统和道德问题的复杂性, 使学生具备对具体问题的区别和评价的能力; 社会分析领域的课程使学生掌握社会科学的基本概念和研究社会科学的主要方法, 培养学生对各种社会制度及当代社会有关问题的理解与分析能力。
当今美国90%以上的大学都根据学校自身的特点, 开设了形式各异的通识教育课程。哈佛大学、 耶鲁大学、 斯坦福大学、 芝加哥大学、 麻省理工学院等著名大学, 更是具有优良的通识教育传统, 并且带有鲜明的本校特色。美国大学的通识教育经过几十年的改革发展, 在课程内容和课程设置上具有以下三个特点: 首先, 美国通识教育不仅加强学生的基础学术训练, 还教给学生终生学习方法。其次, 美国大学通识课程内容具有多元化的特点, 注重加强多元文化的整合, 拓展学生的知识视野。再次, 美国通识教育重视校园文化、 学术探讨、 师生关系等潜在课程的作用, 如住宿式博雅学校就将学校的校园文化建设和师生互动的渗透教育作为潜在课程。
以北京大学为例, 北京大学人才培养的基本原则是: “加强基础, 淡化专业, 分流培养”。加强学生素质的培养是当前高等教育中的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所谓素质, 不仅包括业务素质, 还包括文化素质、 思想素质和身心素质。另一方面他们认为还应该使学生建立起终身学习的观念, 重视对学生获取知识的能力的培养; 同时要注意拓宽专业面, 优化学生的知识结构, 提高学生实际工作能力, 培养学生的全面素质, 德育要放在首位, 要贯穿教学过程的各个环节。强调基础教学不能仅仅从专业教学甚至专业课教学的需要来考虑, 而应当着眼于学生今后的发展, 着眼于学生思想及文化科学素质的提高。要拓宽学生的专业面, 增强学生的工作适应性, 加强实践, 使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 实施因材施教, 培养多种模式人才。
通过中美通识教育的比较可以看出, 二者也具有许多共性: 一是本着“以人为本”的教育理念, 培养健全合格的社会公民; 二是强调拓宽学生的知识面, 优化知识结构, 培养学生的创新能力和适应能力; 三是注重文化教育和人文素养的熏陶。笔者认为, 中国的通识教育在发展过程中更有着自身的四大特点: 第一, 全面性。分工越来越细的不同系科和专业通过公共课教育学生具有一定广度的知识和技能, 使学生的人格与学识、 理智与情感、 身体与心理等各方面得到自由、 和谐和全面的发展。第二, 互补性。通过通识教育, 使学工科的学生, 学习一些人文学科知识, 把社会学科的思维与工科思维糅合在一起, 处事能力会更加全面, 人格气质也更加健全。同样, 人文学科的学生, 通过学习一些自然科学来改善思维习惯和行为方式。第三, 实践性。通过实践学分的设置, 要求学生参加社会实践和科学实践从而培养学生的社会责任感和科学研究的精神, 提升学生的认知能力、 研究能力、 批判能力和适应能力。第四, 博雅性。通过通识教育, 使学生具有广泛的其他文化和时代知识, 能对我们已经获取的知识和理解的宇宙、 社会和我们自身的方式进行有批判性的鉴别, 并能在某一知识领域达到一定深度。
当然, 相比于美国通识教育的发展, 我国的通识教育仅处于起步阶段, 还存在一些问题, 主要有以下三点:
第一, 学生对通识教育的态度明显不同。一些学生对“通识教育是什么”还存在疑惑, 容易将通识教育当作与专业教育相冲突的概念, 或仅作为专业教育之外的补充; 但也有部分学生认为通识教育是重要的, 并认为通识教育课程内容广泛、 可培养个人兴趣等。
第二, 学生对通识教育课程学习的兴趣较低, 其中对于自然学科的通识教育课程, 文科学生觉得难度大、 内容深、 很难达到教学要求。
第三, 学生希望通过这类课程拿高分而博取分数。此外, 课程方面也存在一些问题, 如尚未建立系统性的通识教育课程体系、 课程资源不充足、 任课教师资历不高、 课程的重要程度排在专业必修课程之后、 许多大学的组织结构中并不包含承担通识教育职责的部门等。
如果说美国的通识教育与专业教育之间的发展力量历经此起彼伏的钟摆过程, 我国的通识教育发展却一直是通识教育次于专业教育, 高等教育的改革已经势在必行。从我国通识教育的健康发展的策略看, 应重点加强和优先突出“博雅性”。因此, 在相隔一个世纪之后, 重温博雅教育思想, 使得大学仍能以“精神城堡”的高雅姿态昭示于世, 是很有必要的。
古今中外, 高悬于世间最璀璨、 最明亮的那颗明珠就是“知识”。而当今科技知识爆炸, 创新一日千里。随着时代的发展, 科学越来越呈高度综合化的趋势, 再加上知识陈旧的加速, 只有专业技能已经行不通了。复旦大学原校长杨福家解释复旦今后不再细分专业的理由是: 今天, 一个工程师的知识半衰期是5年, 如果我们将一位大学生培养成专才, 那么5年后他就将面临被淘汰的境地。所以, 今日之大学只有培养综合素质高的通才, 才能适应社会的需要。这里所指的通才, 不是精通一切, 通晓一切, 而是要具有通达一切的才能, 包括学习能力、 思维能力、 创造能力。无论谁, 无论专攻何种领域, 都必须善于学习、 善于思考、 善于创造。
设置核心课程是实施博雅教育的主要途径之一。为适应博雅教育的要求, 在大学本科课程结构上, 可将课程体系分成四大部分, 即核心课程、 专业基础课程、 专业选修课程和任意选修课程。在低年级设置核心课程(包含人文学科、 社会学科和自然学科), 做到基础性与先进性相统一、 多样性与整合性相统一、 普适性与深刻性相统一, 目的在于加深学生对人类各种主要知识领域的认识和了解, 引导他们了解、 掌握不同领域的重要研究方法, 提高人文素养, 使之具有开阔的文化视野, 形成包容和理解的风范; 同时, 通过蕴含着博雅精神的互动式学习方法的实施和研究性教学的实施, 着重培养学生的认知能力、 思考能力、 沟通能力和批判能力, 使之形成“追求卓越”的创新思想。
在中国, 我们特别强调培养学生的人格, 教他们怎样做人。中国古代《大学》一书中讲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在亲民, 在止于至善”, 重点都是强调德性的教养、 自我完善。这一思想是非常有教益的, 大学就是要教学生学会怎样在社会上做人。我们要培养学生做一个完整的人, 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人, 而不单纯是一个知识的接受者或知识容器。因此, 博雅教育对高校教师的素质提出了较高的要求:
首先, 教师要有正确的师生观。广大教师应该把自己放在与学生完全平等的位置, 尊重学生, 爱护学生。特别是在课堂上, 在讨论学术问题时更应该竭力将学生的聪明才智全部发挥出来, 重在培养性格活泼, 心灵自由、 人格独立的高素质人才, 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发挥教育的“正向功能”。同时, 教师对学生的成长负有道义上的责任。教师相对于学生而言是闻道在先, 教师在学校里肩负着帮助学生增加他们的自我价值感和追求成功的责任。
其次, 由于博雅教育对课程设置的要求较高, 如需具备多样性、 优质性等特点, 这就相应要求教师的知识面较广, 且对自己所开设的不同学科的知识能做到融会贯通, 至少要将本科教育中所必不可少的学科领域内的主要知识原理方法介绍给学生。
首先应明确博雅教育是一种观念或思想, 这种教育思想有着鲜明的价值取向和目的即培养个性和谐、 品德高尚、 知识广博、 能力突出的高素质人才。大学创新教育要想达到这一目的, 实施博雅教育并使之同创新教育有机融合是最为有效的途径。大学之为大学, 就在于它倡导这样一种新的创新精神: 大学创新教育注重的不仅是把人培养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才, 而且是立足于把人塑造成一个自由独立、 有尊严及有自我批判、 反省、 更新的内在力量的人, 这种人对人的价值与生命意义有最深刻的认同, 有德性、 爱真知、 践行伦理、 担当责任且具有一技之长, 因而是和谐发展的人。这种教育理念不反对现代学科建设制度, 不抹杀专门化知识的传授, 同时它更欢迎一切开启民智的知识、 真正有良知的学术, 以及致力建设自主与和谐之生活样态的文化努力。
1852年牛津学者纽曼在他的著作《大学的理念》中, 明确地提出大学的目的在“传授”学问而不在“发展”知识, 大学是一个提供博雅教育、 培育绅士的地方。纽曼的大学观念是把大学看成“教学的机构”, 是培育“人才”的机构。我们对博雅教育的基本理论达成共识之后, 高教理论界对博雅教育研究的重点已不再是对博雅教育的内涵、 意义的探讨, 而是着重研究如何在理工科大学推行博雅教育, 并且重视在实践中探索博雅教育的方法和途径。
分析比较中外教育改革的实践, 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 结合已开设课程实施博雅教育的思想, 特别适用于理工科博雅教育的实践。根据高等教育学
理论, 高等教育的一个主要特点就是其专业性, 因此理工科培养过程中的专业性是不会改变的。理工科的专业性要求理工科学生系统掌握本专业、 本学科的理论知识, 并具有动手实践能力, 而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使得学习内容日益增多, 学习难度日益加大。因此, 专业学习所占的时间比例对于理工科来说总是非常大的。在这种背景下, 理工科中的博雅教育由于时间比较少, 所以很难有良好的教学效果。因此, “结合已开设的专业课来实施博雅教育”, 将专业课中蕴含的人文素质精神挖掘出来, 并有计划、 有步骤地传授给学生, 是理工科实施博雅教育的必由之路。
虽说中国大学在博雅教育的实施方面已取得很大发展, 但是, 在中国大学急剧扩招而加速教育大众化的今天, 要形成相对完善的中国大学博雅教育体系, 很可能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不懈努力, 因为我们大学教育存在的许多问题, 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得到根本解决。任何急于求成的改革, 往往都事与愿违, 不但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反而可能摧毁原有的基础, 而大学博雅教育传统的形成和完善本身就需要时间, 需要经验的积累。[3]
笔者认为, 博雅教育是对现代高等教育过度专业化所导致的人片面发展的矫正和超越, 它突出以人为本, 关注人的发展, 培养具有广博知识和优雅气质的人, 注重提升人的生命价值和生活品质。它不仅鼓励开展多学科多领域的探索, 更强调跨学科的整合, 并能引导学生“学会生活, 学会学习, 学会做事, 学会发展”。
参考文献:
[1] 郑金洲. 教育通伦 [M]. 上海: 华东师大学出版社, 2000.
[2] 胡伟希. 为大学“博雅教育”一辩 [J]. 新视野, 2004(6): 59-61.
[3] 杨移贻, 张祥云, 许延领. 问题及其出路———高等教育理论研究与实践探讨 [M]. 北京: 中央文献出版社, 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