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全书总目》编纂的学理基础

2010-04-11 11:34郭眉扬
河南社会科学 2010年4期
关键词:经籍小序四库全书总目

郭眉扬

(复旦大学 管理学院,上海 200433)

《四库全书总目》编纂的学理基础

郭眉扬

(复旦大学 管理学院,上海 200433)

《四库全书总目》是清代乾隆年间编纂的一部具有里程碑式的集大成的目录学巨作,总结了自汉刘向、班固以来历代目录著作的得失利弊,以较完善的分类体系、著录方式详细介绍了《四库全书》的各种书籍,在中国目录学史和学术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历史地位。

四库全书总目;目录学分类;大小序;提要

《四库全书总目》(以下简称《总目》)是清乾隆年间编纂的中国历史上规模最为宏大、体制最为完善、编制最为出色的一部集大成的古籍目录著作。全书共分四部、四十四类目、六十六个子目;各部之首冠以总序,各类撰有小序;各书之下撰提要。本文试图从分类、提要、大小序三个方面回溯《总目》产生的学术历史源流,阐释其编纂的学理基础。

一、古籍目录分类从六分法到四分法的递嬗

中国古籍目录分类,大体经历六分到四分两大阶段,其间也出现五分、七分、八分、九分、十二分等分类方法,但都没有太大影响。《总目》在《七略》六分法以后各种分类法的基础上,采用在分类中占正统地位的四分法,建立成熟的分类体系,推进了分类学术的发展。

六分法发端于西汉后期。汉成帝河平三年(前26),“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步兵校尉任宏校兵书;太史令尹咸校数术;侍医李柱国校方技”[1]。这次“校书”,产生了我国第一部分类目录——刘歆《七略》。《七略》有辑略、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数术略、方技略七部分,而辑略是综述学术源流的绪论,其余六略是登录书名的门类。其确立的六分法奠定了我国整个封建社会图书分类法的基础。东汉永平年间,班固任校书郎典校秘书,他在《七略》基础上“删其要”,编成《汉书·艺文志》。《汉书·艺文志》是现存最早的一部综合性图书目录。魏晋南北朝时期,六分法代表作是王俭《七志》与阮孝绪《七录》。王俭“采公曾之《中经》,刊弘度之四部,依刘歆《七略》,更撰《七志》”[2],其分类基本沿袭《七略》。继王俭《七志》之后,南朝梁阮孝绪编《七录》。《七录》参考《七略》和《七志》,在我国古籍分类史上具有承前启后的作用。此外,梁刘孝标纂《文德殿书目》,创五部目录。隋代许善心“仿阮孝绪《七录》更制《七林》……又于部录之下,明作者之意,区分其类例焉”[3]。宋代郑寅以“所藏书为《七录》,曰经、曰史、曰子、曰艺、曰方技、曰文、曰类”[4]。宋代以降,六分法便销声匿迹。

四部分类法创始于晋荀勖的《中经新簿》。西晋武帝泰始十年(274),荀勖领秘书监,“依刘向《别录》,整理纪籍”[5],又依魏秘书郎郑默《中经》,更著《新簿》,分图书为四部。《中经新簿》创立四部分类法,其甲、乙、丙、丁的次序相当于经、子、史、集,与后来的经、史、子、集稍有不同。直到东晋时李充编《晋元帝四部书目》,才确立一直被后世所沿用的四部顺序。

唐初编纂的《隋书·经籍志》分群书为经史子集四大类,四大类又分为四十小类,为四部分类法确立了规范。《隋书·经籍志》的产生,标志四部分类法确立,也标志荀勖创立的粗疏的四分法走向成熟。从此,图书分类领域开始了以四部分类法为正统的新阶段。此后唐、宋、元历代,无论是官修的政府藏书目录、史志目录,还是私修的私人藏书目录等,大都遵循四部分类法。明焦《国史·经籍志》分经、史、子、集四部四十九类,子目三百有七。《总目》以为该目“多分子目,颇以为嫌”[6],所以,《总目》对其类目设置进行改造:“酌乎其中,惟经部之小学类,史部之地理、传记、政书三类,子部之术数、艺术、谱录、杂家四类,集部之词曲类,流派至为繁多,端绪易至茫如。”[6]之后的《千顷堂书目》是明清之际一部重要四分法书目,其对《总目》也产生直接影响。

尽管四部分类法居于正统地位,但也未能阻绝其他分类法的出现。宋皇元年(1049),李淑纂《邯郸书目》十卷,全书共分八类。南宋初,著名史学家郑樵纂《通志》二百卷,其艺文略将群书分为十二大类,《总目》受其影响。之后,郑寅的《郑氏书目》仿郑樵分类法提出七分法。明、清时亦有图书自行分类,开一派藏书目的风气。正是前代的图书分类流变过程,为《总目》的产生奠定了分类学基础。《总目》对古代的图书分类法作了总结,将四部分类法推向高峰。

二、古籍目录提要从单一向系统的完善

古典文献目录中,有不少不仅著录目录,还包含书目的解题,以揭示图书内容、特点和用途。这类目录的特点是,为著录的每部书撰写提要,提要内容涉及一部书的各个方面,如作者生平、所著书主要内容等,故又称提要目录。《总目》在综合吸取前代各家书目解题长处的基础上,又有新的提高。浩繁,是自汉代修《七略》以后、宋代以前唯一的一部官修解题目录,但“书多阙目,空张第数,既无篇题,实乖标榜”[8],受到唐毋的批评。《旧唐书·经籍志》采用有序有提要的《古今书录》修成,但嫌其“卷轴繁多”[8],删去小序和提要,仅留存其书目。到南宋时郑樵反对每书必有解题的做法,在其《通志》中干脆废除解题。故《总目》批评曰:“逮南宋时,郑樵作《通志》,始谓其文繁无用。绍兴中,遂从而去其序释。……厥后托克托等作《宋史·艺文志》,纰漏颠倒,暇隙百出,于诸史志中最为丛脞。是即高宗误用樵言,删除序释之流弊也。”[6]

宋代时期,提要目录发展成熟,产生了一批具有较高学术水平的提要目录。在政府藏书目录中,北宋的《崇文总目》,南宋的《中兴馆阁书目》、《续书目》,都是提要目录。编于宋庆历间的《崇文总目》有解题,“于每条之下具有论说”。《总目》对其评价甚高:“今观其书,载籍浩繁,抵牾诚所难保。然数千年著作之目总汇于斯,百世而下,籍以验存佚,辨真赝,核同异,固不失为册府之骊渊,艺林之玉圃也。”[6]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是第一次以解题为书名,解题内容丰富,持论公允,为当世所重。《总目》给予陈书以较高评价:“其例以历代典籍分为五十三类,各详其卷帙多少,撰人名氏而品题其得失,故曰解题。”[6]

元代马端临在其纂修的《文献通考·经籍考》中开创了辑录体提要,该体例广泛辑录有关资料来揭示和评论图书内容。其体例特点是辑录典籍,全采前人序跋,置于自己书中。后来以目录书作辑佚、考证、拾补工作的,多采此体。明清沿用者更是不乏其人,朱彝尊《经义考》、谢启昆《小学考》等均属此体例。朱彝尊《经义考》也是《总目》直接继承的最重要参考书之一。

但也有一些学者摒弃解题,认为“泛视无义”,不足为取;还有一些目录著作仅载书名、卷数、撰人,成为仅仅“部次甲乙”的流水帐簿。四库馆臣总结了以往经验教训,明确提要的撰写体例:“每书先列作者之爵里,以论世知人;次考本书之得失,权众说之异同,以及文字增删、篇帙分合,皆详为订辨,巨细不遗;而人品学术之醇疵,国纪朝章之法戒,亦未尝不各昭彰瘅,用著劝惩。”[6]从而使刘向开创的叙录体走向成熟。

三、古籍目录大小序从萌生向成熟的发展

在古籍目录中,有些目录有大序、小序。这种大序、小序主要叙述学术源流,起到“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作用。如果说,古籍目录的提要是针对某一部书,那么大序、小序就是针对一种学术。它的产生与解题目录一样,也是我国最早创

我国最早的提要目录是刘向的《别录》。每部书校定,刘向就在书后写一篇叙录,“论其指归,辨其讹谬,随竟奏上,皆载在本书。时又别集众录,谓之别录,即今之别录是也。子歆撮其指要,著为《七略》”[7]。唐以后《别录》佚失,但刘向开创的叙录体成为我国目录学的优良传统。东汉班固《汉书·艺文志》将叙录体改为史志体,在正史中首创撰修《艺文志》体例,后代修史者相沿不绝。

魏晋南北朝时,王俭《七志》开创了传录体提要,又称注录体,是比叙录体简略的一种体例。王俭《七志》依《七略》,作九篇条例编于首卷之中,变叙录体为传录体。《隋书·经籍志》则于书目后作注,说明现存藏书状况。唐代《群书四部录》卷帙制的一种目录体例。

在目录中撰写大序、小序,源于刘歆的《七略》。《七略》在所分六大类之前有辑略,是六大类的总要。《七略》分为六大类,三十八小类。除诗赋略所分五小类没有序外,其余六大类、三十三小类都有序。这六篇大序、三十三篇小序都集中在辑略中,以叙各家源流利弊,故阮孝绪称辑略为“六篇之总最”[7]。《隋书·经籍志·簿录类序》曰:“汉时刘向《别录》、刘歆《七略》,剖析条流,各有其部,推寻事迹,疑则古之制也。自是之后,不能辨其流别,但记书名而己。”[6]前人极其推崇《别录》、《七略》能够剖析条流,叙列九流百氏之学,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作法,并以此作为我国目录学的宗旨,在汉以下目录学著作中相沿继承。

东汉时班固在其《汉书·艺文志》中沿用这种体例,将辑略中大序、小序拆散,按类编排。南北朝至隋唐,援用类序之体亦有数家。刘宋王俭的《七志》,在卷首有条例九篇,视为《七志》九个部类的小序。但《隋书·经籍志》评论曰:“文义浅近,未为典则”[3]。《隋书·经籍志》仿《汉书·艺文志》之体例,四部之前有总序;经史子集四部有大序,总括其大旨,均置于每一部的最后;每小类后有小序。以《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为代表的这种有大序、小序的目录,将书目、小序、大序融合为一个整体,引导读者即类求书,因书究学,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使目录具有学术史的功用。后人对此极为推崇,效法者不乏其人。《总目》的大序、小序,就与《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有很深的渊源关系,颇得其宗旨并有发展。

尽管后来具有大序、小序的目录学著作占据主流,但仍有相当多的目录学家摒弃大序、小序。《旧唐书·经籍志》但记部帙,不取小序。从此,开后世史志目录不立小序的恶例,破坏了我国目录学的优良传统。自《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之后的史志目录,都没有大序、小序,仅著录书目。但《总目》恢复了这一传统,于经史子集“四部之首各冠以总序,撮述其源流正变,以挈纲领”,并于其下所分四十四类之首“亦各冠以小序,详述其分并改隶,以析条目”[6],全面总结传统学术,显现中国古典学术发展的源流和脉略。

总之,《总目》总结了自汉刘向、班固以来历代目录著作的得失利弊,以比较完善的分类体系,提要、大小序俱全的著录方式,详细介绍、评了《四库全书》著录、存目的各种书籍,系统考察、总结了中国学术的渊源流变,在中国目录学史和学术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历史地位。

[1][汉]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2][梁]萧统.文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

[3][唐]魏征.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

[4][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M].北京:中华书局,1958.

[5][唐]房玄龄.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6]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97.

[7][清]严可均.全梁文(下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责任编辑 宋淑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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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905X(2010)04-0161-02

2010-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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