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语言学实验研究与理论建构的关系
——以英汉时间隐喻研究为例

2010-04-08 01:04刘丰
关键词:语言学母语范式

刘丰

(中国矿业大学外国语言文化学院,江苏徐州 221116)

认知语言学实验研究与理论建构的关系
——以英汉时间隐喻研究为例

刘丰

(中国矿业大学外国语言文化学院,江苏徐州 221116)

从对认知语言学领域里有影响的实验研究案例分析入手,论证内省研究与实验研究的关系。我们提出理论建构需要实验研究来验证,没有理论基础的实验程序是盲目的。如果没有首先验证研究假设,即便是表面上看起来审慎的实验设计也存在很大的漏洞,对其产生的实验数据的阐释会大大地偏离事实。在认知语言学领域内省研究的作用不可替代,研究方法要针对研究假设,要审慎对待实验数据。

认知语言学;内省研究;实验研究;时间隐喻

一、语言研究范式

在语言学发展的不同历史阶段,语言学家基于对语言不同的认识和理解,形成了不同的语言观。语言观决定着语言研究的对象、方法和目的。认知语言学与认知科学结合起来描述语言,它关注的是人类语言生成和理解的过程。这一研究范式有助于加深人类对其自身的了解。其奠基人Lakoff在“认知承诺”一书中明确表达了认知语言学的使命:给语言一个与其他揭示认知和大脑的认知学科(神经科学、认知心理学、发展心理学、心理语言学等)一致的阐释[1]。

传统语言研究的内省法主要是凭借研究人员的语言“直觉”、学术经验和普通常识对某些特殊的语言形式和语言内容进行可自行论证的分析和解释。使用内省法的语言学家或提出某种假设,或构拟某个框架,或提出某种质疑。从方法论角度看,不管是假设还是理论框架,以内省法研究语言的学者都是参照既有的研究文献或语言资料来从事自己的研究;从逻辑的角度看,基于内省法的语言研究路线具有演绎性质,因此,这一方法也可以归类到定性研究方法之列。就认知语言学研究而言,内省法可以有助于语言学家考察直接反映认知活动的语言现象,找出有规律的东西,分析其内在的认知取向。

从认知心理学角度来看,语言研究的内省方法具有主观性。内省法在语言研究中曾经发挥过重要作用,衍生出经典的研究范式,其价值应该得到正确的评估。但是它的缺点和弊端也是明显的,比如,研究人员的主观介入程度较高,客观性、可重复性和概括性不强等问题,这些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和限制了研究结果的可靠性和效度。任何有关语言的假说必须具有可证伪性。每种假说提出的方式必须是能够从实验中得到考察并且表明有可能是错误的。

我们以英汉时间隐喻有影响的实验研究为例,论证认知语言学视阈下语言学实验研究与理论建构的关系。

二、时钟隐喻与时间隐喻

人们对日常生活中的时间体验感到迷惑不解,时间有时像离弦的箭飞逝而去,有时却拖沓得令人难以忍受,时间具有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最引人注目的特征。自从有了心理学实验就有了对时间的研究。

Michon[2]2-17从认知科学角度研究时间,指出,关于时间心理的传统观点即时距的观点过于狭隘。他认为要观察更广泛的时间现象,比如对节奏的感知、未来行动的计划以及叙述事件的时间结构等。在这些现象背后一定有某种机制:一个与动态的、演变的外部世界相协调的机制。心理学家所提出的时间模型无论在细节上如何变化,它们的基础无一例外的都是时钟隐喻[3]37-61,因此对时间的研究就不可避免地被简化成简单的时间测量或称测时法。

随着认知心理学的兴起,研究人员改进了对时间经验的简单研究范式。近年来,研究人员开始把认知的时间特征和时间的认知特征融合在一起,成为实验心理学实实在在的一个研究主体。时间心理学家关注时间的句法(节奏的)和语义(概念的)特征、未来行动的规划、语言的时间结构、事件感知、事件顺序的叙述结构、故事情节的记忆、时间的主观价值等,特别是时间经验与组织记忆的关系,指出,从认知角度来看对时距的感知和记忆不是时间经验的主要内容。相反,时距事实上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衍生于形式逻辑思维。尽管时距在实验室里被处理成对时间间隔的比较或者对时间间隔的复制,实际上,时距在语言上是高度规约化的。时间不仅仅是时距,它甚至首先就不是时距。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时间问题一直就是“Quid enim est tempus?”(时间是什么 ?)[3]37-61。

从认知心理学角度怎样看待时间?Michon提出了一个工作定义:“时间是概念的意识经验产物,它允许人类使自己的行为适应周围的顺序关系。”[2]2-17这一定义的优点是把时间定义为一个过程,它能够生成我们规约地称之为时间的整个概念结构。相对于时钟隐喻,Michon明确地提出了时间隐喻表征这一概念,我们生活中存在大量的时间隐喻表征。Michon从 Bartlett’s Familiar Quotations 600个有关时间的句子中选取了40个体现时间关系的核心隐喻,认为这些核心隐喻有其内在结构的概念系统,与语言系统有着结构的相似性[3]37-61。Lakoff和Johnson[4]区分了两类隐喻:表达方位、本体的简单隐喻,或称做简单概念或者事件的拟人化和可以推衍出更复杂的特征、关系和隐含意义的整个网络结构(生成)隐喻。

Michon认为在第二类隐喻中,空间隐喻几乎总是占主导地位。Guyau[5]37-92曾经反复用进化论理论框架强调这一点。他提出时间概念的发展来自儿童在空间触摸“从高脚杯到嘴唇”的距离。由于其空间的起源,后来的时间概念表征都自然地参照空间域。最近一些研究人员都引证了Guyau的观点,例如,Clark在分析儿童语言中的时间表达式时,发现了系统空间隐喻存在的证据,表明儿童具有完整的空间—时间认知体系[6]27-63。

考察任何语言都会发现,大量表示时间的词语来自空间概念。研究表明,时间范畴和空间范畴之间有着系统的对应。如果查阅《牛津英语辞典》,就会发现许多表示时间的用法要比表示空间的用法整整晚了一个世纪以上。词源上的这些证据说明,在表达时间概念之前必须有一个相应的空间概念,时间概念是基于空间概念发展起来的,正如 Guyau[5]37-92提出的,空间是时间的表征模式,时间的表达主要是通过空间的隐喻来实现的。Glucksberg,Keysar和McGlone认为:“人类语言的一个普遍特性,甚至说,人类思维的一个普遍特性,是系统地使用空间概念和词汇来喻指时间概念。”[7]

传统的时间隐喻研究主要是在认定时间表征是隐喻表征的基础上,对其进行归纳、分类并分析其结构的特征、作用及效果,采用的研究方法是内省式的及描述性的,但是对于时间思维的心理现实性则缺乏实验研究证据。现今的时间隐喻研究已转入解释人脑思维运作的机制。人们关心的是时间隐喻的心理现实性是怎样的,其工作机制是怎样的。研究人员把认知心理学实验手段引入实证研究,进一步深化了对时间隐喻的研究。

三、概念隐喻心理现实性的理论建构和实验研究

概念隐喻理论提出,隐喻是思维的问题,是两个概念域之间固定的、稳定的投射:被高度概括为“A is B”的基本形式,并认为隐喻是嵌入语言和文化当中的,影响和限制人们的思维[4]。

时间的空间隐喻是时间隐喻表征的主要维度之一,对此问题的研究是目前时间隐喻表征研究的重点。这些语言模式表明在抽象域和具体域之间可能存在某种系统的隐喻关系。最近,语言表征的隐喻观点已经在经受严峻的拷问和激烈的争议。Murphy提出了两点批评:首先,支持隐喻表征的多数证据都是在收集、分析、总结静止的语料基础上内省式推理的结果。纯粹的语言证据只能为心理表征理论提供有限的证据,因为有关语言模式一定反映了思维模式这一断言在科学上是草率的。其次,如果要成为可验证的心理模型,这一理论还缺乏足够详尽的说明[8]。

对于空间—时间隐喻是如何产生的,目前主要有三种观点。第一种观点是隐喻结构观 (Metaphorical Structuring View),又称隐喻映射理论(Metaphoric Mapping Theory)。该理论认为空间表征是时间表征的源头。像时间这样的抽象领域是从更具体、更具经验性的空间领域中获得其结构的,即由隐喻唤起的空间图式为时间中事件的组织提供相关的信息[9]。第二种观点是以Murphy为首的结构平行论(Theory of Structural Parallelism)[8]。该理论认为时间和空间表征仅仅是表达上具有相似性,二者是独立表征的。第三种观点是结构映射观 (Structure-mapping View)。该理论是以两个领域的共同点为基础,认为空间和时间首先具有共同的表征结构,然后来自空间的结构性推论向时间范畴映射,与类比相似。虽然三种理论都各有支持者,但来自心理学和语言学的研究似乎更支持第一种观点,即隐喻映射理论。Haspelmath对全球讲53种不同语言的家庭的研究表明,这些家庭无一例外都使用了空间表达式来表征时间概念[10]。这从语言学的角度证明了时间概念对空间的依赖。为了证明空间—时间隐喻有其心理的现实性,心理学家和心理语言学家集中研究了我—动和时间—动隐喻这一语言学上的区分有无心理学上的意义,以及人类是否借助隐喻完成了从空间向时间的映射。

语言心理表征的实验研究范式有:词汇识别与命名的时间测量、记忆测量、词汇再认测量、阅读时间测量、例举(或选择)特征等。用空间隐喻表征时间概念的实验范式有:可接受性等级评定、(让被试处于某种特定认知启动条件下的)快速确认等。研究人员首先通过内省研究进行理论建构,提出实验研究假设和实验步骤设计的依据。

Gentner等人在实验中采用的是启动研究范式,即通过向被试展示一系列的时间表达式,测量在我—动和时间—动两种图式一致或不一致的启动条件下被试用于加工时间表达式的时间差异[11]510-515。在所提供的背景句和测试句中,有的是在同一图式内前后一致,有的则需要在我—动和时间—动两个图式之间进行切换。对被试反应时间的测量显示图式间切换的确会导致加工时间的增加。这一实验验证了隐喻映射理论关于系统映射的假设。该假设认为人们是通过空间对时间的系统映射来理解这些时间隐喻的,因此对同一系统内的隐喻进行加工比在不同隐喻系统间进行切换更有优势。McGlone等人则使用歧义句来考察我—动和时间—动的空间—时间隐喻对时间加工的影响[12]。他们向被试呈现歧义句,如“周三的会议向前移了一天”,并发现当隐喻性上下文为我—动时,被试将该句理解为周四开会;而当上下文为时间—动时被试则将会议理解为在周二召开。Boroditsk根据消除歧义的实验研究范式所做的后续研究也得到了类似的结果,再次证明时间和空间在概念建构上而非仅仅在语言上有相似性,对时间的理解和建构是基于来自空间的隐喻[13]。

上述心理学实验研究表明,被试对各种条件下测试材料反应时间的差异能够反映出被试在进行思维加工时所付出的额外努力。该实验的数据支持了概念隐喻源域和靶域之间存在的系统映射这一理论。Boroditsky的消解歧义的实验则说明心理学实验中的启动效应(priming effects)可以用来测量被试在不同语义启动情况下对歧义的消除,这一研究结果也支持概念体系映射理论。上述两个实验的实验设计符合研究目标,堪称实验研究的典范。它们所体现的是在这一研究领域内,内省研究提出的理论框架与实验研究结论一致的理想状态。隐喻映射理论为实验研究提出假设与实验设计的依据(被试思考问题时所花费时间的多少就是一个关键变量),而且实验结果支持了研究假设。

而 Gentner,Bowdle和 Wolff[14]199-253报告的一项研究结果就值得商榷。他们的研究目标是要考察隐喻句子的理解是否激活了隐喻的源域。他们的设计意图是当被试阅读隐喻表达式时,他们激活了对应于源域和靶域映射的丰富的概念结构,这些知识的可及性有助于理解后面语境中基于相同概念映射的表达式,因此被试用于理解的时间要相对短一些。但是由于该实验的目的是要提出支持某种表征概念隐喻在线加工的理论,像理解时间差这样的数据本身并不能提供有效的证据,因为影响理解时间长短的因素不仅仅是对隐喻的认知加工这一个因素,还涉及被试的其他认知心理因素,比如,被试的知识结构和认知能力差异等。此时,如果研究假设是某种类型的句子比另一种类型的句子更难理解,对于阅读理解时间差的测量数据才能有效度。因此,在 Gentner,Bowdle和 Wolff的实验中被试在理解时间上的差异数据本身不能支持上述阐释时间隐喻产生机制的三大理论中的任何一种。

由此可以看出,实验过程的设计与实验研究的目的和研究假设密不可分。研究人员通过分析静态语言证据和理论推衍提出某种理论框架,然后采用跨学科领域(比如认知心理学)的实验研究范式对理论进行论证,使得语言学研究更严谨、更科学。关键是在实验设计中要谨慎处理各种变量因子,确保实验研究的结果对所要证明的理论框架有针对性。

四、关于语言与思维关系的实验研究

Boroditsky等人对空间—时间隐喻进行了一系列的研究[15]。通过内省研究,他们提出,虽然空间—时间这两个域的隐喻关系为多数语言所共有,但受语言、文化的影响,这种隐喻关系在方向上或结构上可能存在差异并且会影响人们对时间的认知和加工速度。为了支持所提出的假设,他们设计了三个实验来考察汉语和英语在时间表达方面的差异。研究发现汉英两种语言在时间方向性的表述上存在差异:英语母语者在谈论时间时主要将其视为水平的,而汉语母语者则更多地将其描述为垂直的。第一个实验发现,即使说汉语的人用英语来思考,他们也倾向于将时间视为垂直的(让说汉语的人看到垂直排列的物体,比让他们看到平行序列时能产生更快的启动,使他们能更快肯定“三月比四月来得早”这样的表达式,而说英语的人则相反)。第二个实验则发现,说英汉双语的人将时间视为垂直的频度与他们最初接触英语的年龄有关。在第三个实验中,研究人员试图教会英语母语者用类似汉语的思维方式,即用垂直的空间词汇来谈论时间。在随后的实验中,这组说英语的被试表现出和说汉语的被试相似的思维偏好即将时间视为垂直的。这些研究表明,语言的确可能对抽象领域思维的形成有相当大的影响。母语对人们习惯思维的形成有着不容小觑的重要作用。同时,空间—时间的隐喻关系在不同语言文化中有差异,存在水平时间观和垂直时间观的差异。Boroditsky的实验研究很有影响,其研究成果在Psyc INFO和 Google Scholar上分别被引述35次和55次[16]。

Boroditsky试图回答下面的问题:语言对思维模式有什么样的影响?具体来说英汉两种语言谈论时间方式的差异是否会导致两种语言的使用者在思维时间的方式上有差异?这一问题可以扩展到两个论点:1.使用空间语言谈论时间是否对思维的在线加工有短期影响。2.使用空间语言谈论时间是否对语言使用者有长远的影响。她的结论是:母语对人的抽象思维,比如时间,有极大的影响。语义偏好的获得(比如关于垂直或者水平方向的思维习惯)随着学习第二语言年龄的增大而开始减少。此外,语义偏好的获得还受到与获得基础语言机能相同变量的影响。刚刚经过短暂的垂直方向思维时间训练的英语母语者的实验结果与对汉语母语者的实验结果相似。这一研究结果证实了第一个实验中观察到的效应是由于语言差异而非其他文化差异造成的。学习一个新的描述所熟悉域的表达方式可以改变一个人对这个域的思维方式。这些研究结果极有力地支持了语言塑造思维(萨丕尔·沃尔夫假说)的强式表述。

上述研究结论在随后的几年里得到来自这一领域里其他研究人员的挑战,比如January和 Kako对Boroditsky实验的复制。他们通过扩展Boroditsky实验的内涵而质疑她实验研究结果的效度。他们复制了Boroditsky的实验研究,但是却无法得出类似的实验结果[16]。

首先,Boroditsky的研究结论与其提出的研究假设自相矛盾。因为在她的一系列实验的第三个实验中,研究人员用90个汉语垂直时间隐喻例子(e.g.,Bill Clinton was president below Ronald Reagan)训练英语使用者用“一个新的方式谈论时间”。经过这些训练之后,再对英语母语者被试重新进行测试,被试表现出与母语习惯相反的回答模式,似乎英语母语者采用了“汉语”的思维时间的方式。Boroditsky把这个作为语言影响思维的证据,认为通过让被试接触一个新的时间关系隐喻可能引起他们在时间心理表征方面的变化(暂时的)。然而,这一观点完全不符合她的第一个实验的结论:母语隐喻对时间表征有持久的影响。如果接触90个新的时间隐喻会改变英语母语者的时间表征,为什么长达数年的新隐喻学习不能改变汉语母语者的语言表征?或者,相反地,如果汉语母语者在使用数年的英语之后仍然坚持他们缺省(默认)的垂直方向时间关系的心理表征,为什么英语母语者在接触了90个新的不同隐喻之后不坚持自己缺省(默认)的水平方向时间表征?Boroditsky没能回答此类问题。January和 Kako的实验研究还表明沃尔夫假说对于阐释母语建构时间关系的心理表征没有说服力。

Chen Jenn-yeu[17]的研究对Boroditsky的实验研究的前提提出了挑战。Chen和他的同事们使用雅虎和谷歌台湾新闻语料库来测算汉语母语者表达时间概念时垂直方位隐喻与水平方位隐喻使用的频率差别。结果表明水平空间隐喻使用频率大于垂直空间隐喻 (除了时间单位“周”以外)。他们首先推翻了Boroditsky的关于汉语母语者更多地使用垂直方位隐喻的前提假设。如果连这一假设本身都不能成立,那么,Boroditsky的实验研究的信度也令人质疑。Chen的结论是汉语母语者并不因为他们也使用垂直空间隐喻思维时间而与英语母语者在时间的思维上有差异。

Boroditsky[18]撰文回应了上述几位学者的质疑。她首先修订了自己的假设,提出汉语和英语对时间描述的关键差异在于汉语母语者比英语母语者更多地使用垂直隐喻谈论时间。Boroditsky的研究采用新的研究范式。实验不再采用空间启动任务而是采用更直接的方法。由实验人员站在被试旁边,指点被试前方在空间的某个点并且说“If I tell you that this here is TODA Y,where would you put YESTERDA Y?And where would you put TOMORROW?”这一研究范式的改进之一在于被试能够指出身边三维空间中的任一点。另一个改进是不仅可以测量时间的轴(例如,是否有垂直与水平偏好)还可以测量其方向(e.g.,is the future placed further up or further down?)。其实验研究结果支持原先的结论:英语和汉语母语者的时间思维方式有差异。汉语母语者比英语母语者更多地用垂直方位谈论时间,英语母语者比汉语母语者更多地用水平方位思维时间。

据此,Boroditsky提出英语和汉语在垂直和水平隐喻统计数据的分布上有差异。这些分布的统计数据就体现在英语和汉语母语者的时间表征上。汉语母语者垂直谈论时间的比例高于英语母语者,汉语母语者比英语母语者在建构垂直时间表征方面高出8倍[18]427-431。

我们认为,即便是Boroditsky的实验设计无懈可击,但在语言与思维的关系研究方面还有许多问题亟待解决。例如,仅从汉语和英语母语者在实验任务中表现出的差异(隐喻差异)并不能得出语言类型本身造成了这些差异这一结论。英语和汉语母语者的生活和文化差异还可以体现在除语言以外的其他方面,怎么能得出结论说语言差异本身造成了思维的差异?有学者进一步指出,了解隐喻模式和书写方向模式共同的作用以及其他文化产物的共同作用是今后研究语言类型与思维模式之间关系的切入点。上述问题并不是仅仅通过改进实验范式就可以解决的。

五、讨论和结论

内省是认知语言学最重要的方法,也是认知语言学受到误解和非议最多的地方。由于认知语言学研究的内容涉及心理现象和意识结构,因此只能采取非直接分析法:对比研究和抽象推理。正如其他科学方法要受到严格限制一样,内省法也要接受严格限制,同时辅以其他一些参证分析方法,如自述报告、话语的数据分析、跨语言分析、历时分析、语境和文化结构评估、心理语言学的观察与实验技术、神经心理学的实验、神经科学的仪器探查以及类型学等方法。这些参证的方法都是实证研究的方法。

来自跨文化、跨语言时间隐喻领域的研究给我们一个重要的启示:如果研究假设没有首先得到证实或者用有效的方法进行确认,即便是表面上看起来设计审慎的实验也存在很大的漏洞,对其产生的实验数据的阐释会大大地偏离事实。另一个启示:面对挑战,研究者们应该重新审视自己的研究,调整研究目标,校正研究假设,更新研究手段,进而推动学术研究的进步。

现在有种观点认为,内省研究在方法论的层面上没有更多的创新,研究者总是重复使用某种已知和固有的研究方式,研究的成果难以客观量化,因此要大力倡导科学性的实证研究范式。

我们认为,没有实验基础的理论构建是站不住脚的,而没有理论构建的实验程序是盲目的。在认知语言学领域内省研究的作用不可替代。内省研究在方法层面上需要不断突破传统,创造出新形式。

西方语言学研究正经历一个由实证研究范式向理论研究范式的转换与回归,理论研究作为具有与实证研究同样重要的科学研究范式受到西方语言研究者的广泛认同。中国的理论研究的发展得益于中国几千年的人文科学的博大精深,因而在理论推衍的研究方法上要比西方更全面、更缜密。至于实证研究范式在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受到制约的原因,主要是由于中国近代自然科学的落伍所致,现在我们强化实证研究的意识就是要缩小这种差距。在自然科学高度发达的今天,人类对自然的认识和社会的思考更加深入,语言作为一种自然和社会的双重现象需要从多角度和广阔的视野进行研究。实证研究的独特视角和方式为我们深刻认识事物的本质提供了另一种思路,恰恰满足了这种“多元化范式”的需求。我们应该顺应大趋势,促进我国语言学在实证研究和多元范式研究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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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郭玲]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mpirical Studies and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in Cognitive Linguistic Researches——Take Case Studies on Temporal Metaphors as an Example

LIU Feng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China University of Mining and Technology,Xuzhou,Jiangsu 221116,China)

Special attention is given to the issue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trospection and empirical studies by analyzing the influential case studies on temporal metaphors in the field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It is proposed that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should be based on empirical evidence.Without theories,experimental procedure is groundless.Without verification of the research hypothesis,the design of the experimental procedure is risky,so is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results.In the field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 introspectation is of great value.It is proposed that research design should be geared to the objective of the research work and the results should be subject to scrutiny.

cognitive linguistics;introspection;empirical studeis;time metaphors

江苏省教育厅人文社科“概念隐喻跨文化变体实证研究”课题,编号:08SJD7400035。

刘丰(1960—),女,福建省福州市,中国矿业大学外国语言文化学院,英语系主任,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H0

A

1005—6378(2010)01—0091—06

2009—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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