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方式 共同的探寻
——《倾城之恋》与《纪念》女主人公的异同

2010-04-04 12:32:44尹妩婧
城市学刊 2010年2期
关键词:倾城之恋倾城之恋

尹妩婧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长沙 410081)

不同的方式 共同的探寻
——《倾城之恋》与《纪念》女主人公的异同

尹妩婧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长沙 410081)

在动荡的20世纪40年代,众多作家通过不同的视角展现了当时人们的生存状态和情感体验。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与钱钟书的《纪念》从不同层面刻画了在那个特定时代下的女性形象,两者相交相补,共同展现了那个动荡时代下女性的共生相、众生相。

张爱玲;钱钟书;小说;女性形象

20世纪40年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而就在这个年代,钱钟书和张爱玲几乎同时登上了文坛,以他们独有的方式,通过自己的文字表达着自己的思想。虽然两位作家生活经历不同、行文风格各异,但两位作家都从不同的视角对中国40年代人们的生存状态和内心情感体验进行了审视和诠释。本文就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与钱钟书的《纪念》这两篇小说中女主人公的异同进行简要分析,简述在那个特定时代背景下的女性形象。

首先,《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与《纪念》里的曼倩在身份背景上就是不同的。《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生长在传统老旧的白公馆里,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她受的是中国传统女性教育,却又从离婚了的丈夫那接触了些许西洋文化。而《纪念》里的曼倩她受到了大学教育,“在同学里出了名的爱好艺术”,[1]96骨子里却还保留了中国女性的传统思想,“她理想中的自己是个雍容文静的大家闺秀”。[1]96如果把白流苏概括为一个在已经破败的旧封建大家族里长大,却又接触了少许西洋文化的女子,那相对的,曼倩则是一个受过大学教育却仍留有中国传统大家闺秀某些特性的女子。两者分别代表了在那个时代背景下,在中西文化冲突下形成的两种不同的女子形象。

此外,她们曾有过的生活经历也不一样。白流苏结过婚,然后又离了婚,现在与哥嫂住在白公馆,那一大家子人将她看作弃妇,那白公馆在她眼中已经是“住不得了!……住不得了!”。[2]244曼倩有一个自己争取到的自由婚姻,一个极体恤自己的丈夫才叔,生活虽然不宽裕,却“恰是穷到还要讳穷、还可以遮饰穷的地步”,[1]98生活很闲也很琐碎。前者曾经的生活经历可谓是充满了波折与反抗,白流苏的离婚可以称得上是她身上女性反抗精神的一次体现,是她对传统束缚的一种挑战,是她渴望新生活的一次探索;后者曾经的生活经历可以称得上一帆风顺,曼倩的婚姻是自己争取得来的自由婚姻,在外人看来是美满舒适的,实际上也是极为平淡无奇的。

然而正是由于这些不同的身份背景、生活经历,流苏和曼倩对于自己现在生活的追求又是完全不同的。流苏遇见了范柳原,她渴望得到他,与他结婚,她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可以依靠。曾经对新生活的探索热情被现实的生活所消磨,曾经的反抗精神被现实的社会所压迫,女性的卑弱本性再次占据了主导,她遇到的是生存危机,现在的她无法再在精神上有所追求,现在的她追求的是一种生存上的依傍,一种物质上的依傍。相反的,曼倩已经有了安稳的家,但这太过平静的生活让她“对一切都懒洋洋不发生兴味”。[1]102她的“生命已近需要那种证明、那种恭维的时期”。[1]108曾经的生活不曾让她感到物质生存上的危机,而那过于平庸的生活却让这个受过大学教育的女子感受到了精神上的危机,因而她希望过上一种精神上更为鲜活的生活,希望得到“女人情感上的奢侈品”。[1]98前者遇上的是生存的危机,是生存的追求、物质的追求,其追求必定是奋不顾身,不惜一切的;而后者是一种在经济基础允许的情况下的精神追求,一种情感上细腻的追求,带有个人情绪化的追求。

抛开流苏和曼倩的个人背景,她们两人所处的时代背景却是相同的。在《倾城之恋》和《纪念》里,两位作家都把故事发生的背景定格在社会动荡、传统文化与西洋文化剧烈碰撞的20世纪三四十年代。《倾城之恋》里直接提及上海、香港和1941年12月8日的那场空袭点明时代背景,《纪念》里则是用“洋房”、“警察局”、“抗战后方”和那场让天健到地下休息了的空袭暗示当时的时代背景。

虽然从主体条件上看,流苏和曼倩有许多不同,但在那个共同的特定时代背景下,两位作者表现出了时代赋予白流苏与曼倩同为女人的某些共性,比如说都有自己的“骄傲”与“虚荣”。张爱玲在描写流苏第一次与柳原跳舞回来后的心理时写道:“今天的事,她不是有意的,但是无论如何,她给了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以为她这一辈子就完了么?早哩!她微笑着”。[2]248这是流苏的骄傲,虽然她成长在白公馆的大牢笼里,但在这个社会动荡、各种文化相互冲击的时代,她所接触到的种种已经唤醒了她的自我,即使有些东西无力改变,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骄傲与虚荣,想要离开白公馆不仅是生存所迫同时也是她的骄傲所致。同样的,钱钟书笔下的曼倩也展现了她的虚荣与骄傲。如天健冷落她的那段,她虽说如同“害过一场重病”一般,也曾“好几次要写信给天健,打过不知道多少腹稿”,[1]112但是她所接受的教育给予她的自尊,她自己本身的骄傲,使她不肯写。钱钟书对于曼倩的心理描写是极为细致的,他利用动作、语言、神态、环境等诸多细微方面表现着曼倩极强的虚荣心与骄傲感。

正是由于同处在一个大时代背景下,又有着某些共性:骄傲、虚荣,流苏和曼倩在她们追求的过程中又有着许多相似之处。首先,她们都曾遇到过追寻斗争中的第三者,一个是所谓王公的亲生女,一个是机关科员。在遇到第三者威胁时,她们的战斗意识都被无意识地激起,无论是因为虚荣还是感情,她们都开始自觉战斗。然后,她们在追求的过程都获得了一场表面上的胜利,即与第三者斗争的胜利,然而在真正的战争中——与男人的战争中,她们同样因那场与女人战斗中的胜利输掉了这场与男人的战争。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一场女人为自己生活寻找出路的战争,女人与男人的战争,注定落了下乘,走到被动受制的地步:一个“势成骑虎,回不得家乡,见不得爷娘,除了做他的情妇之外没有第二条路”;[2]260一个“毫无退步,只悔恨给天健占了上风,让天健把事看得太轻易”。[2]114而小说的最后,都是由炮火和现实的战争给了女主人公们一个结局。曼倩最初的自由婚姻由一场战争成全,那段不甘寂寞的精神追求也最终由炮火了结,一切又归于最初的平静。同样的,战争与炮火带给了流苏生存的依靠,物质的依傍,在某种情形上她与最初的曼倩重合了,同样拥有了物质基础后的她们,最终在那个动荡的时代里又要开始迷茫的追寻了。

张爱玲《倾城之恋》与钱钟书《纪念》里的两位女主人公流苏和曼倩,她们不同的追求与境遇也许可以浅显一些地归结于张爱玲和钱钟书两位先生看女性的两个不同视角。张爱玲将自身的生活经验融入到对那个特定时代背景下的女性表现中,以自己的女性视角描写表现着那个时代的女性,揭示女性的卑弱与时代赋予她们的重压,展现她们为突破种种社会环境的矛盾冲突给其带来的苦难所做的挣扎努力,尖锐真实地再现她们在生存困境中的挣扎与沉浮;而钱钟书则从他知识分子的视角出发更侧重体现当时知识分子女性在那个中西社会文化冲突的时代里对自己生活精神上的探寻,更多地从精神层面上细致柔和地展现女性的探求追寻。一者是从社会动荡、社会矛盾锐化的角度展现女性最底层的生存追求,一者是从中西文化碰撞带来的冲击体现女性精神思想层面的追求。也正是张爱玲与钱钟书两位先生不同的出发角度和观察视角给流苏和曼倩赋予了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生活。

然而两位作者对于那个动荡变化的时代背景下女性形象的展现却又是相交相补的。流苏和曼倩,一个是有了一次失败的婚姻,想再一次找到一个可以结婚的人,一个物质上的依托;一个是有了一个平和无波澜的婚姻和一个老实体恤她的老公,想在过于平静的生活里寻找波澜,想从婚姻里走出去,去寻找一个精神的依托。前者曾经对于自我精神自由的追求被白公馆里的世俗现实打破,转而只能依从作为女性的卑弱寻找生存的物质依傍,后者已经有了稳定的物质生活后开始努力填满空虚的精神世界。两者看上去完全不同,实际却又是相交相补的,她们追寻的都是一个依傍,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在一高一低的两个人生层面上,都是她们在那个矛盾重重、压迫重重的社会里对自己依傍的一次寻找。她们一个急切地需要有保障的物质生活,一个不满足于当下的精神生活,归结到一起,都是女性在那种特定时代背景下作为弱势群体无意识地对依靠的寻找,都是女性在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环境下对于自身出路的斗争与探寻。

两位作家对两位女主人公的展现之所以在本质有着共通点,究其根源在于他们对当时的时代特征与女性特点的发掘认识。在那个特定的社会环境、时代背景下,一方面新文化的冲击开阔了女性的视野,另一方面根植于中国女性传统思想中的卑弱意识仍束缚着她们。新文化的冲击让女性开始渴望新的生活、新的自由,然而她们还被两座山压着:一座是现实生活中顽固的老旧封建思想,一座是历史传承下来的根植于其自身的女性卑弱意识。她们斗争探索,然后被现实世俗打败,时代动荡带来的不安、无依靠感让她们开始屈从于卑弱意识,寻求男人的依傍,物质的、精神的,甚至不择手段、忽视道德界限,在探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后极富象征意味的炮火为她们的一次追寻做了了结,一个在炮声中得到了一场能够满足她生存需求的婚姻,婚姻的未来“说不尽”,一个在炮声中结束了那场最终让她感到羞恼的精神追求,留下了一份“私人纪念”,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曼倩回到了自己的原点,流苏同样站在了曼倩曾经呆过的原点,斗争探寻的道路还在迷茫中。这样的结局是她们自己选择的结果,更是时代带给她们的必然命运。

总之,《倾城之恋》里的流苏与《纪念》里的曼倩在张爱玲与钱钟书先生的笔下以不同的方式为我们共同展现了在那个冲突不断的大时代背景下,女性在不同层面对自己生活出路的不断探寻,演绎了生活在那个动荡而又充满矛盾的时代里的女性的众生相、共生相,挖掘了当时女性的时代命运和悲剧色彩。

[1] 张爱玲. 倾城之恋[M]// 张爱玲文集(精读本). 北京: 中国华侨出版社, 2002.

[2] 钱钟书. 纪念[M]// 人·兽·鬼. 北京: 三联书店, 2002.

Abstract:The 1940s was an age of turbulence, during which numerous authors revealed people’s survival condition and emotional experience of the day from different aspects. Love in a Fallen City by Eileen Chang and Commemoration by Qian Zhongshu depicted the images of women during that particular age. The two masterpieces complemented and echoed with each other, showing women’s common survival condition and shared characters in that turbulent age.

Key words:Eileen Chang; Qian Zhongshu; novel; the image of women

(责任编校:彭 萍)

Different Ways, Same Quest: Differences and Similarities of heroines in Love in a Fallen City and Commemoration

YIN Wu-jing
(Liberal Arts College of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081, China)

I 206.6

A

1672–1942(2010)02–0085–03

2010-01-21

尹妩婧(1989-),女,湖南益阳人,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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