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兆林 [电子科技大学 成都 610054]
翻译是一个充满矛盾的领域,其矛盾的广度、深度,纵横复杂都让译者感到棘手,难以处理。一般来说,译者总是试图在“内”与“外”之间协调、平衡,力求使译文(译名)在意思上忠于原文(原名),而又不改变原作的风格及语言特色。这“内”与“外”也就是长久以来争论不休的两种翻译策略:归化与异化。
翻译的归化/异化 (domesticating translation and foreignizing translation)是在1995年由美国学者L.Venuti(文努迪)所提出的,而这一术语又直接来源于德国学者Schleiermacher(施莱尔马赫)1813年宣读的一篇论文[1]。Schleiermacher着重探讨了翻译与理解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指出翻译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让读者靠近作者(异化),另一种是让作者靠近读者(归化)。如果让读者靠近作者的语境,他就能感受到异国的情调。归化和异化是将语言层次的讨论延续升格至文化、诗学和政治层面。从19世纪70年代到20世纪70年代,我国的文学翻译除“五四”后十余年异化译法一度占上风外,大部分时间还是以归化译法为主调。20世纪最后20年,中国翻译界受西方翻译理论的启发,对异化、归化进行了重新思考,异化译法开始受到重视。其实,归化和异化是指翻译的两种风格。简单地说,归化就是译文比较符合译语的习惯,看不出明显的翻译痕迹;异化就是译文相对直接地表现原文的手法,一看就是翻译的文字。所谓归化还是异化是从译文是否更像译文的语言这个角度说的。
西方译界关于异化和归化的理论是在90年代后期才引入中国的。孙致礼是主张异化的代表,他指出,异化大致相当于直译,归化大致相当于意译,但异化归化似乎更加“原则化”,也更便于把握[2]。蔡平等不同意孙致礼的主张,提出“翻译方法应以归化为主”,认为异化和归化包含两个层面,其一指语言形式,其二指文化内容[3]。郭建中对归化和异化的使用则持一种辩证的看法,认为异化和归化均有其存在和应用的价值[4]。这三者的认识代表了国内归化和异化论者的基本观点。
长久以来,翻译家和学者对于人名的翻译所持的观点大多都认为:人名或物体名称是独立于语言之外的一种存在,没有意义和内涵,因此好像是不可译的。根据这种理论,最好的人名翻译方法应该是最简单的音译法(即归化法)。
人名作为社会语言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也是一种文化载体,具有悠久深刻的形成历史和丰富的文化内涵,集中体现了民族文化的特点。客观上来讲,东西文化存在着极大的差异。那么在人名翻译时,我们是保持原来的异国情调,还是追求译名的归化地道? 中国长期以来,姓名的翻译主要以归化为主调[5]。归化的一个典型范例是傅东华先生翻译的《飘》(1940年初版),书中所有的人名、地名都很像中国的人名、地名,如郝思嘉、郝爱兰、郝嘉乐、白瑞德、方东义等人名,饿狼陀、肇嘉州、曹氏屯等地名。早期的外国作品汉译更多地考虑读者的接受程度,因此采取归化的办法比较多。但是,由于时代的变化和社会语言的发展,更多的是随着中外文化交流的增加与深入,人名的翻译也在经历着从归化音译到异化音译的变化。而通过对诸多通俗文学作品翻译的观察,我们可以发现,音译与意译相结合的人名翻译方法开始日趋流行。
据粗略的统计,毛宗岗整理过的《三国演义》中有姓氏的人物,共有980多人。如果把其中的神仙道人如南斗、北斗,还有孔明的书童、水镜先生的牧童和一些无姓无名的妇女等也算上的话,就有1100多人。可以说,《三国演义》是我国古代文学中写人物最多的一部作品。
这部作品在处理众多人物时的一个明显特点是主次分明,详略得体,从而把他们组成为一个完整的历史画卷,真实地反映出三国时代的社会面貌。但是,要把这样一部人物众多,人物关系盘根错节的《三国演义》翻译给外国人看,如何处理这些人名无疑是对译者的一个考验。
由于异化翻译打破了目标语言常规,有的时候译文中所含原语文化信息过多,容易造成译文晦涩难懂,从而损害译文的可读性以及接受性。有时由于文化背景的差异,对相同的事物两种文化背景下的理解不同,用这种策略对文化信息的传播同样造成障碍。
如果在小说中的人名翻译上采取归化的策略,那么译文会因为其透明、流畅的风格而通俗易懂,能吸引潜在的读者,这一点《三国演义》的英译者Roberts Moss做得很好[6]。
《三国演义》主要人物之一的曹操,Roberts把他的名字译为:The Majestic Premier(威严的首相);同时,又把曹操的英文名写成:Optimus Prime。众所周知,关于曹操,与他同时期的人许劭说他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后来,历朝历代的学者们对曹操的评价是贬多褒少,《三国演义》的广泛流传更加深了人们对他的反面印象。《三国演义》的指导思想是尊刘贬曹,京剧舞台上曹操的脸谱从来都是白色的(代表奸臣)。所以,这个英文名字是恰如其分的、当之无愧!
司马懿:Brain of The Darkness(黑暗之脑)。意指“通天晓”, 但是,毫无疑问,邪恶的人都很聪明。
典韦:The Loyal Body-Guards(忠诚近卫)。曹操曾说:“非典,吾命休矣!”,这的确是对典韦忠诚的最好评价了。
甄姬:The Violet Queen(紫罗兰皇后)。假如她当初是跟了曹子建,这皇后二字就叫不得了。
孙策:The Red Cyclone(红色风暴)。
孙权:Deep Green Eye(碧绿之眼),意即中规中矩之人士。
孙尚香:The Angel of Wrath(愤怒天使)。据《三国志•法正传》记载:“初,孙权以妹妻先主……侍婢百余人,皆亲执刀侍立……”。所以,我们说Roberts Moss在归化翻译孙尚香这个人名时是深谙历史的,不然他不会翻译得这样准确。
大乔:The Innocent Mermaid(小美人鱼)孙策在攻打刘表的时候,掉进了长江,被美人鱼大乔所救。大乔因此爱上了孙策,就向于吉讨来药吃,变成人类的样子接近孙策。孙策着迷于军事,对大乔漠不关心。于吉说若得不到孙策的心,就要把他杀死,否则大乔就会变成泡沫,于是大乔就联系了一群自称许贡门客的人……
小乔:The Angelic Doll(天使娃娃)
刘备:The Lord of Virtue(道德皇帝)。《三国志》评曰:“先主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及其举国托孤于诸葛亮,而心神无贰,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也。机权干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狭。然折而不挠,终不为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竞利,且以避害云尔。”诸葛亮曰:“刘公雄才盖世,据有荆土,莫不归德,天人去就。”“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盖世,众士慕仰,若水之归海,若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安能复为之下乎。”不管刘备是否真的是以德取天下,不过译者这一翻译方法的确是领会了小说作者罗贯中尊刘贬曹的精神。
关羽:The God of Battle(战场之神)。刘备起兵,参与镇压黄巾起义,关羽、张飞担当他的护卫,是他得力的左右手。中平元年(185年),刘、关、张带着刚刚组织起来的兵马,首先投奔涿郡的校尉邹靖。黄巾军打到涿郡,他们配合官兵出动抵抗,首战告捷,立了大功。接着,他们离开涿郡,前去投奔正在广宗(在河北省威县东)围攻黄巾首领张角的中郎将卢植。到广宗后,因卢植遭诬陷被押回京师,他们便决定返回涿郡。归途中,遇到黄巾军天公将军张角正在追击接替了卢植职务的董卓。关羽和张飞带领一支人马,突如其来地向黄巾军横杀过去,救了董卓。刘备后来投奔幽州军阀公孙瓒,因屡立战功长任平原相,关羽和张飞担任了别部司马,分统部曲。在长期的征战中,关羽都是屡战屡胜,把他称为“战场之神”的确不为过,以致于后来人们太崇拜关羽了,把他看作“万能之神”。关羽在明清时代拥“武王”、“武圣人”之尊,世人信奉他有司命禄、估科举、治病除灾、驱邪避恶的“全能”法力,对他顶礼膜拜。
张飞:The Strength(莽汉)。按照三国演义的说法,张飞是个燕颔虎须、豹头环眼的彪形大汉,戏曲中更是给了他黑脸的形象。不容否认,从长相上看,张飞的确是一莽汉形象。同时由于张飞后来还害得刘备被迫攻打吴国,最后被火烧连营,蜀国死伤惨重,自己也被副将给杀死。试想,如果张飞果真有智,怎么会被副将给杀死呢?所以,罗(慕士)把他的名字译为The Strength(莽汉)还是有一定道理。
诸葛亮:The Wizard of Fortune(命运大法师)。诸葛亮一出场便说:我是大法师。诸葛亮手持羽扇“雷电风”,身披白袍“卧龙衫”,在千军万马之中威风凛凛,他随手一挥,可使天色大变,空中突然劈下万道雷电,向敌军狂轰滥炸,落雷处无人生还;当他点燃七星灯,霎时万千灯火如流星般砸向敌方,一朵朵红莲随即触地而绽,迸发出焰光冲天,敌人全身立即被大火吞噬,烧得敌军片甲不留;诸葛亮火烧博望坡,从空中召唤巨大陨石砸向敌军,陨石表面火势凶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无论是谁,一旦被陨石砸中,死无全尸;每当他使用法术之时,天旋地转,一股强劲杀气直逼对方将领,令其肝胆俱裂。诸葛亮不但法术了得,更善于行军打仗之策略,妙计一出无人可逃,乃蜀汉之中独一无二的天才智将。《三国演义》中描述赤壁大战中诸葛亮在南屏山七星坛上披发仗剑、踏罡步斗、施法术借东风的场面,几乎使读者无法分辨诸葛亮到底是人还是神仙妖怪。
董卓:The Demonic Ruler(恶魔领主)。他火烧洛阳,图谋篡位。不学无术之登徒浪子也,有猛将吕布环侍左右,故行伤天害理,助纣为虐之事亦称替天行道,理直气壮,人人得而诛之。这样翻译他的名字,倒也名副其实。
貂蝉:The Fatal Lady(销魂之女)。
张角:Miracle Sorcerer(奇迹男巫)。
孟获:The King of Woods(丛林之王)。
以上我们选取了《三国演义》中人名英译的一些经典例子,主要是证明译者在归化翻译方面的特色。但是由于归化翻译过分依赖目标语言现有的表达形式,以目标语文化代替原语文化,容易造成独特的文化的丧失、错位以及扭曲。以张飞的英译名The Strength(莽汉)为例:张飞乃燕赵豪杰之士,相较关羽也不失为真英雄也!鞭打督邮大为解气,燕人张翼德喝断当阳桥,不亚于长坂坡前常山赵子龙的七进七出!取西川,张飞旱路进军,与水路诸葛孔明分兵,智勇兼备,取得入川第一功!所以,张飞并不是有勇无谋的莽汉!
从以上论述我们不难发现,异化法与归化法的这两种翻译方法不是一个孰是孰非的问题,而更多的是一个“度”的问题,具体采用哪种方法与语言环境和译者的目的、意图有关。
也有人提出是否归化法违反了翻译的忠实原则?笔者认为,虽然归化法不像异化法那样保留了原文的文化特色,用目标语中具有某种文化色彩的表达方式取代源语中具有文化色彩的表达方式,没有在词语的对等翻译方面做到忠实原文,但译文和原文在读者中产生了同样的效果,并不是无限制地背离原文。如果归化法处理得当,将达到一种既忠于原文又忠于译文读者的平衡。因此,归化法并没有违背忠诚原则。
对于人名的翻译,无论采取归化法还是异化法,只要最后能够得到读者的高度认可和接受,我们认为都是可行的,这其实也就达到了翻译的最终目的和要求。
[1]VENUTI L.Translator’s Invisibility:A History of Translation[M].London: Routledge.1995.
[2]孙致礼.翻译: 理论与实践的探索[M].南京: 译林出版社, 1999.
[3]蔡平.翻译方法应以归化为主[J].中国翻译, 2002,(5): 39-41.
[4]郭建中.当代美国翻译理论[M].武汉: 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
[5]范仲英.谈谈中国姓名的英译问题[J].中国翻译,1990, (5): 34-35.
[6]ROBERTS M.Three Kingdoms [M].Foreign Language Press.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