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被雨淋湿的河》的认知诗学解读

2010-03-21 22:20陈阳芳
梧州学院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陈村雨淋文学性

陈阳芳

(梧州学院外语系,广西梧州 543002)

鬼子《被雨淋湿的河》的认知诗学解读

陈阳芳

(梧州学院外语系,广西梧州 543002)

《被雨淋湿的河》是鬼子悲悯三部曲之一。运用认知语言学的框架理论、原型理论、隐喻和概念合成等,研究作者在安排陈村给晓雷告状事件,使用“好像不是肉长的眼睛”、“地上的破渔网”、“被雨淋湿的河”等表达和描写被雨淋湿的河的景物的寓意、表现力、对读者产生的心理影响,和读者对该小说的现实经验反应。研究发现:上述方面体现了该小说的文学价值和艺术魅力。

框架;原型;隐喻;概念合成

鬼子是广西作家三剑客之一,代表着广西文坛的实力和广西文学发展的希望。他的小说《被雨淋湿的河》被认为是鬼子悲悯三部曲之一,获得过第二届鲁迅文学奖(1997年~2000年)和第七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1999年~2002年)等全国文学奖,是一部社会学意义和文学意义兼具的作品。学术界对《被雨淋湿的河》的关注一直没有停息过。然而,以往的研究主要关注小说的社会价值,对于小说的文学价值和艺术魅力的研究比较少。从认知诗学的角度解读《被雨淋湿的河》的文学性就更为少见。

“认知诗学试图运用认知语言学和认知心理学的一系列理论,为具体文本的分析和阐释提供新方法。”[1]本文尝试结合小说的底层人物苦难性悲剧性的主题,运用一系列与认知有关的语言结构与语言运用理论,如框架理论、原型理论、隐喻和概念合成等,研究作者在安排陈村给晓雷告状,使用“好像不是肉长的眼睛”、“地上的破渔网”、“被雨淋湿的河”等文学性语言表达时的寓意、表现力及其与作者抒发的感情的联系、对读者产生的心理影响,和读者对该小说的现实经验反应,进一步挖掘小说潜存的文学性和艺术魅力。

一、事件框架理论与陈村给晓雷告状

“框架这一概念是由Charles Fillmore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引入语言学的。他把框架看作‘为编码为词语的概念所预设的知识’。”[2]235框架是一种正常的认知过程。在正常的认识活动中,为了减轻工作记忆的负担,人们使用框架这一认知过程。事件框架是框架的一种类型。

在《被雨淋湿的河》里,陈村给晓雷告状是小说情节里关键的一个事件。主人公晓雷为像他父亲一样的全县城教师调查工资问题,得罪了教育局局长,结果他在煤场打工的时候,教育局局长指使煤场老板把晓雷陷害死。晓雷死后,陈村在众人的劝说下决定给晓雷告状。并在一飘着细雨的早上出发了。根据事件框架理论,在“告状”框架内,至少包括下面的次事件(知识):1.原告打定主意告状。2.原告收集证据,寻找证人,到法院起诉。3.法院受理起诉,最后宣判。4.原告告倒或没有告倒被告。在整个“告状”事件中,最凸显、最引起我们注意的是第1个和第4个次事件。第3个事件是“告状”事件中最重要的部分,因为它指出了最终结果的直接原因。

为了突出小说悲剧的主题,鬼子有意地破坏读者概念中的“告状”事件框架。小说里描写的陈村在一个飘着细雨的早上出发(去告状)了。这时,“告状”事件却猛然地被另一事件——警察来抓晓雷,因为他在广东杀了人所打断,致使“告状”事件缺少第3个、第4个次事件。还处于“告状”事件中的读者,由于“告状”事件框架的作用,自然地产生了这样的期待:陈村是否告赢了?然而,作者非但没有满足读者的期待,反而猛然地呈现另一个更显目的事件——警察来抓晓雷,因为他在广东杀了人。如此有意地破坏读者的认知过程,让读者不由得一怔,惊心地看到小人物命运的现实:晓雷为正义而死却有冤不能声张,虽然死了却又要为所犯下的罪承当后果。借此,作者突出了小说悲剧的主题。同时,这种突然打断读者常规认知过程的安排也体现了作品的文学性。

二、原型理论与“好像不是肉长的眼睛”

认知诗学认为,文学性还在于语言结构的所指与其象征的内容的一致性。对底层人物的关注是鬼子小说的主题。为了突出其底层文学的主题,鬼子除了直接描写底层人物,他还通过一些极具文学性的表达来暗暗呼应这一主题。用“好像不是肉长的眼睛”来象征底层人物便是其中之一。

认知语言学认为,认知范畴(或者说“概念”)是由原型和边缘成员、由好样本与差样本组成的。[2]26原型是范畴中最好的成员。在我们的概念中,我们知道,眼睛都是肉长的,都能感觉到疼痛。眼睛的原型是肉长的、能感觉到疼痛的。而苦难的生活给晓雷带来的疼痛多得已经让他麻木,连眼睛都“好像不是肉长的”,感觉不到疼痛了。这就意味着:晓雷的眼睛不是“眼睛”的好样本,而是“眼睛”的边缘成员。在我们的概念中,“人”的好样本是具有能感觉到疼痛的“肉长的眼睛的”,而晓雷的眼睛“好像不是肉长的”。这就告诉我们,“好像不是肉长的眼睛”的主人晓雷也不是“人”的好样本,而是“人”的边缘成员,是社会的底层人物。“好像不是肉长的眼睛”在小说中不断地出现,让读者不由得从眼睛的边缘成员联想到社会的边缘成员,联想到社会的底层人物。作者借此暗暗呼应了小说描写社会底层人物的主题。

认知语言学认为,认知范畴的原型不是固定的,引入特定的语境,它们就可能发生变化。[2]48从整个社会的角度看,长着“好像不是肉长的眼睛”的社会底层人物不是“人”的原型,而在底层文学中,长着“好像不是肉长的眼睛”的人却是底层社会中“人”的原型。小说中,晓雷“好像不是肉长的眼睛”一次次地出现,就是作者一次次地向读者呈现底层社会中这样的眼睛,这样的人。借此,作者底层文学的主题得到了重复和强化。

认知诗学认为,文学性、艺术性常常是在对常规的歪曲和破坏中实现。“好像不是肉长的眼睛”是一个从常规来看矛盾的表达,因为眼睛都是肉长的;从文学的角度看它却是具有艺术性的表达,因为这一表达有意地破坏读者概念中关于“眼睛”的原型的属性之一——是肉长的。

三、隐喻和概念合成与“地上的破渔网”和“被雨淋湿的河”

文学性也常常在于文学话语能通过有别于一般话语的语言组织形式,抒发作者的情绪,激发读者的感情。悲剧是鬼子小说的一大主题。为了抒发自己的悲剧意识,鬼子一方面使用一些极具文学性的表达,如“地上的破渔网”、“被雨淋湿的河”;另一方面,通过景物的描写来渲染悲剧气氛。

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是一种认知工具,是一个概念域在映射域的规定下向另一个概念域的映射。我们是通过源概念(source)对目标概念(target)进行思考和概念化的。[2]130为了让读者深刻地认识陈村这一可怜的、悲惨的底层人物形象,和他在商品经济浪潮中的生存状态,鬼子使用了“地上的破渔网”和“被雨淋湿的河”这两个具体形象的和有别于一般话语的语言组织形式来作为隐喻认知的源概念。我们在前文说过认知诗学认为,文学性在于语言结构的所指与其象征的内容的一致性。“地上”同时映射为低、底层、卑微和弱势,他对应陈村作为老实巴交、年老的乡村教师的底层人物、弱势群体的角色。因长久、过度使用的破渔网不再像新渔网一样功能完好,它对应陈村不再年轻力壮,在生活的压力下提前衰老,像过度使用的破渔网一样渐渐处于竞争的劣势。渔网是渔夫的工具,任由渔夫甩在地上。陈村老实巴交,不能自主地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只能像渔网一样任由社会将他甩在地上,甩在社会的最底层。在这里,语言结构“地上的破渔网”的所指与其所象征的陈村相一致。通过“地上的破渔网”这一文学性表达,作者抒发了自己对底层小人物的悲悯情怀。读到此处的读者,也不由得从“地上的破渔网”联想到陈村在商品社会中地位的卑微和无奈,从而内心泛起对主人公的阵阵同情。

在中国文化中,雨、水联系着财源、经济。商品经济就像自然界的雨水滋润万物一样给人们、给社会带来实惠,滋润了人们的生活。小说中那条干涸的河,“曾经在岁月里流水汹涌的河,可是这几年,河里的水渐小渐小,最后竟没有了”,就是底层人物的生存状态。底层人物曾经在岁月里得到社会的关注,风光过,曾经是流水汹涌的河。然而,这几年,在商品经济的冲击中,底层社会的收入在整个社会总收入大增的背景下,越来越少,就像河里的水渐小渐小。晓雷加入了南下打工的大军,被社会所伤,死于非命,让自己的父亲昏死过去。这说明商品经济没有给底层人物的生活带来实惠,而是冲击、困扰了他们平静的生活,剥夺他们最后一丝生存的机会,就像小说中的那场雨不是给干涸的河带来水源,而是把它淋得湿滋滋的,让人容易滑倒。读到此处的读者,会不由得对商品经济重新作一番思考:它真的像媒体宣传的那样激动人心吗?真的给社会中的每个人都带来恩惠吗?混乱浮躁的媒体喧哗下还有更多隐匿的沉重需要我们认真的品味和深刻的注视。[3]

在认知诗学看来,文学作品中的景物描写与作者所要抒发的情绪、情感相一致也体现出文学性。这一点符合认知语言学的概念整合认知规律。概念整合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心理空间的融合并置。心理空间是我们思考和谈话时为局部的理解和行动而构建的小概念包。在概念整合中,两个心理空间作为输入空间(input space)被并置融合或“整合”,形成一个新的整合空间(blended space),这个空间包括了从两个输入空间映射的信息。[2]293在小说中,陈村的昏死和满天飘扬的细雨把干涸的河淋得湿滋滋的是输入空间。鬼子安排了晓雷让商品社会所伤,死于非命,让自己的父亲昏死的情节。在安排这样的情节时,作者的心是悲凉的,是流泪的。读者也会跟着流泪。为了抒发自己悲凉的感情,作者安排了满天飘扬的细雨把干涸的河淋得湿滋滋的的景物描写。在这里,景物描写与作者所要抒发的情绪是相一致。满天飘扬的细雨就像作者心头留下的泪。同时,也引发读者为主人公悲惨命运留下同情的泪水。在认知语言学看来,这样的效果是通过两个心理空间的概念整合而实现的。细雨与泪水之间的相似性使得它们能够被融合并置起来。因此,两个输入空间就被融合并置为一个新的整合空间:就像满天飘扬的细雨把干涸的河淋得湿滋滋的,晓雷让商品社会所伤,死于非命,让自己的父亲昏死。整合空间让读者把“晓雷让商品社会所伤,死于非命,让自己的父亲昏死”和“满天飘扬的细雨把干涸的河淋得湿滋滋的”联系起来,使得陈村的昏死有了景物的渲染,更显悲凉。

从常规来看,河本来是湿的。“被雨淋湿的河”也是一个从常规看来是矛盾的表达,从文学的角度看却是具有艺术性的表达。这再一次表明,文学性、艺术性常常是在对常规的歪曲和破坏中实现。

根据认知心理学对情绪的研究,情绪的产生与能量从正常水平的偏离有关。能量的降低与悲凉、冷静相联系。在满天飘扬的细雨把干涸的河淋得湿滋滋的景物描写中,雨水的温度是凉的,是低于正常温度的,这意味着能量是降低的。雨水温度低于正常温度带来的能量降低与作者悲凉的心情相联系。在这里,作者悲凉的心情统领着景物描写,景物描写因此染上了悲凉的情愫。

虽然,有时文学性是通过有意地破坏正常的认知过程来实现的。但是,文学话语还是可以被理解的,因为它们是以正常的认知过程为基础的。认知诗学关注的正是文学话语代表的人们对世界的感知与一般的感知的联系与区别,从而寻找文学研究与语言和心智研究的结合点。文学作品的创作与接受都属于认知活动,文学是人类心灵的产物。文学文本必然体现人类的认知规律。鬼子是晚生代作家的代表,其代表作《被雨淋湿的河》是一部社会意义和文学意义兼具的作品,代表着当代广西文学的某些方面。用框架理论、原型理论、隐喻和概念合成等认知语言学理论,研究读者对该小说的现实经验反应,及它对读者产生的心理和社会影响,可以为分析和阐释这部小说的文学性和艺术特色提供新的方法,找到当代广西文学作品所蕴含的新的文学性,从而充实我们的诗学和认知诗学理论,更全面地理解“什么是文学”。同时,通过研究作者如何使用有别于一般话语的语言形式表达他对世界的非同一般的感知,就能为认知科学进一步研究人的感知和感知形式提供新的内容和新的角度,从而丰富了认知科学的研究。

[1]刘文.认知诗学:认知科学在文学研究中的运用[J].求索,2007(10):189.

[2]温格瑞尔,施密特.认知语言学导论[M].彭利贞,许国萍,赵微,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

[3]侯慧杰.艰难的行走——解读鬼子《被雨淋湿的河》[J].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9(1):100.

I2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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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8535(2010)04-0069-04

陈阳芳(1975-),女,广西贺州人,梧州学院外语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认知诗学、英语教学。

(责任编辑:覃华巧)

2010-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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