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规范的案例研究方法操作过程设计

侯历华

(上海立信会计学院 工商管理学院,上海 201620)

案例研究方法和其他社会研究方法一样,其规范性和科学性势必会影响到最终研究结论的质量。因此,本文的研究目的是明确案例研究的用途;然后分析案例研究方法在我国实际运用中存在的不规范之处;最后针对以上问题,设计出具体科学的案例研究方法操作过程。

一、案例研究方法的适用性

Yin(1984)给案例下了一个经典的定义,认为案例研究是对某一种于现实环境中的现象进行考察的经验研究方法［1］。这种经验性的研究是通过搜集事物的客观资料,然后用归纳或解释的方式来得到知识［2］,并且得出的知识具有较强的普遍性［3-4］。

从研究问题的类型看,当研究的问题用现有的文献不能解释或回答时,由于案例研究能够通过深入的案例调研和系统的资料分析使研究者对现实产生全方位的理解,因此比其他社会研究方法更加具有优势;从研究问题的性质看,当研究的问题比较复杂时,由于案例研究法搜集信息的渠道比较多,因此比其他社会研究方法更适合;从研究问题所需资料看,当研究的问题对数据的要求比较高时,由于案例研究在调研的过程中能够实现信息的双向沟通,因此比其他社会研究方法所获信息更加准确和有效。

如今,案例研究已经成为多门学科的常用工具,比如心理学、社会学、政治学、社会救济和社区规划等。在管理领域中,案例研究方法也得到了普遍的应用。无论是在战略管理,还是在管理会计、市场营销管理、生产作业管理、信息技术管理等,都可以看到案例研究的丰硕成果。

二、我国案例研究规范性的现状分析

所谓研究的规范性,即研究的过程要遵循一系列严格的研究程序和使用科学化的研究工具,以此确保研究结论的信度和效度。在我国社会科学研究领域,案例研究法越来越广泛地被研究者所运用,而且产生了一批具有较高学术价值的研究成果。但是,在国内社会科学研究者进行的案例研究中,由于对案例研究方法掌握程度的不一,导致研究缺乏严重的规范性［5-6］。

王金红 (2007)发现我国有些学者习惯于从某个地方有限的案例资料出发,简单地得出具有普遍性的判断与结论,不进行规范的研究设计和资料检验,不考虑更多的竞争性解释,也不进行 “反事实推论”,掉入选择性偏差的陷阱,使得基于局部地方案例素材得出的评价或结论具有明显的局限性,从而影响了研究的质量［7］。毛基业和张霞 (2008)通过对参与 2007中国企业管理案例论坛的 18篇质量相对比较高的研究型案例进行分析后,也发现我国学者在案例研究的规范性上存在着欠缺,尤其突出地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研究问题过于宽泛,没有真正做到 “明确”,从而不能真正界定和指导后续研究;(2)研究案例的数量太少,使得研究结论缺乏坚实的论据支撑;(3)数据收集过程和方法不详,影响其他人对结论的检验;(4)缺乏数据分析过程,也就是如何从数据到结论没有交待清楚。其中,数据收集和数据分析方法上的不规范很大程度地影响了研究结论的信度和效度［8］。

以上概括了我国学者在案例研究程序和研究方法上的不足,针对这些问题,有几位著名学者进行了较早的探索。Yin(1984)认为案例研究应该严格遵循问题设定、研究方案设计、研究方案实施、资料分析和报告撰写五个步骤,其中研究方案设计部分必不可少,否则整个研究将无法开展［1］。Eisenhardt(1989)主张案例研究应该尽量采用多案例分析,案例数目如果过少,得出的经验就不能令人信服;此外,研究结束后还应将研究结论和以往相似的理论进行比较,以体现研究的价值［9］。Mow le和 Merrilees(2005)［10］在对澳大利亚中小葡萄酒厂商如何创建品牌的案例研究过程中,就综合了 Yin和 Eisenhardt的提议,整个研究过程思路清晰、结构严谨,得出的研究结论也非常令人信服。基于以上学者们的理论研究和实践经验,本文拟设计一个比较规范化的案例研究操作过程,为我国学者进行科学化的研究提供参考。

三、基于规范的案例研究方法操作过程设计

图 1 基于规范的案例研究操作过程

(一)确定研究问题

研究要回答的问题反映了案例研究的目的,只有确定了研究问题,才能使诸如文献的回顾、研究的设计、资料的收集和分析等工作有所侧重,也使研究者的思维更加集中,因此研究问题应该定义的越具体越好。通常情况下,这部分的确定需要研究者经过充分的文献阅读和现象观察,对相关知识背景要进行详细的了解。只有这样,才能知道什么已经知道、什么还不知道、要研究什么和研究的目的是什么。

(二)理论建构

案例研究与其他研究方法一样也需要理论指导,无论案例研究是提出理论还是验证理论,正式研究之前进行理论建构都极为重要。首先,理论的构建能够为整个研究提供一个详细完整的蓝图,即使形成的是一个较为粗糙的研究框架,也能防止收集资料的时候过分关注一些不相干、无意义和杂乱的信息［11］;其次,理论建构还有利于案例的归纳和总结,因为如果将案例研究最后得到的结论与之进行对照,无论支持与否都能提高该研究的质量。

需要指出的是,虽然案例研究的理论建构是必不可少的,但这并不意味着研究者在研究开始提出的假定就是客观正确的,随着研究的进行,原来的假定也许会被修改以便更好的指导研究的开展。即应该把现有理论和现象看的同等重要,既要从现有理论中发现和案例研究相关的变量用于指导案例研究,同时也要对现有的理论假定进行及时的补充和修正［12］。

(三)研究设计

研究设计是研究过程中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一环,其本质是用实证资料把需要研究的问题和最终研究结论连接起来的逻辑顺序［1］,研究设计部分主要是为研究工作的开展提供服务的,包括如何选择案例、如何分析资料以及如何判断案例研究的质量。

1．案例设计

案例选择标准。理论建构完成后,就需要选择合适的案例进行正式研究。由于案例研究法是通过对某个 (或几个)案例的研究来达到对某一类现象的认识,而不是对样本所在总体的认识,因此选择的案例要具有 “典型性”而不是 “代表性”。在选择 “典型性”案例的过程中,首先要根据理论构建明确此类现象具有的重要特征,然后再在一些具有此类特征的不同个体中选择最能集中体现该现象特征的个体。

案例设计原则。挑选好具有 “典型性”的案例后,接下来就要从中确定个案的数量。当批驳或检验某个理论时,对某极端案例或独一无二的案例进行分析时,用于纵向案例①的研究时,比较适合选择单案例［1］。单案例虽然能用来说明某方面的问题,但是对于理论的形成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在实践过程中,研究者往往利用多案例研究法,通过对各个案例得到的研究结论进行比较、归纳和总结,从而提炼出更加全面和更有说服力的理论。Sanders(1982)提出在运用多案例进行问题分析时,最佳案例数目为 3～6个［13］,Yin(1984)则认为是 6～10个［1］。Eisenhard(1989)的观点是当少于 4个时,研究很难产生出理论来;但当超过 10个时,资料的收集就会变得非常庞大,使得案例之间的相互比较变得不切实际,因此建议为 4～10个比较合适［9］。在这个范围内,如果再增加一个案例只是重复现有的研究结论而不能为其增加理论贡献时,就可以终止案例的增加了。Cleveland(1989)［14］在研究企业的生产能力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时,就选择了 6个典型的生产型企业;Leonard-Barton(1989)［15］在研究技术的垂直转移时,选取的则是 10个不同的科技型企业。

案例分析单位的确定。选择好案例后,接下来就面临着对案例的哪个方面进行分析的问题,即定义分析单位。一般情况下,案例分析单位的确定要根据所研究的问题类型而定,可以是一个人、群体或组织,也可以是一个决策、方案或实施过程等。选择的过程中可以参考和该问题有关的前期研究成果,尽量做到和前人研究中的分析单位相似,或者比前人界定地更加明确,以指导后续的研究工作。

2．分析逻辑

数据处理的原则在开始数据分析之前就应该加以界定,这样才能保证数据分析工作的顺利进行。然而在 2007中国企业管理案例论坛选出的 18篇质量相对比较高的研究中,没有 1篇对此有所交待［8］,说明我国学者对此问题的认识还很不够。由于案例研究中的数据不仅包括数值型的,更多的是定性的,如文字、图表和语音数据等。这种数据的处理不同于数值型数据,Gall等人 (1996)对此提出了三种分析方法：解释性分析 (Interpretational Analysis)、结构性分析(Structural Analysis)和反射性分析 (Reflective Analysis)。解释性分析是指通过对数据的深入考察,找出其中的构造和主题,这个过程要求研究者首先对数据库中的数据进行细分,然后通过比较把细分好的数据分配到不同的数据类目,最后再对重点类目进行考察而形成研究结论;结构性分析则不需要理解每一个数据的意思,只需要考察文字或叙述上的数据来确认隐含在文件、事件或其他现象背后的模式;反射性分析是一种主观的分析方法,它依赖于研究者的直觉和判断而对数据进行描述［16］。陈向明 (1999)也认为对于具有明确主题的资料,只需要在资料中寻找反复出现的现象及可以解释这些现象的重要概念就可以了,同时补充道对于呈现过程性和动态性的资料,案例分析时则应该将其放置于研究现象所处的自然情境中,按照故事发生的时序对有关事件和人物进行描述性的分析 (Contextualization Analysis)［17］。

无论采用哪种分析策略,定性数据的分析过程都离不开数据的提炼 (Data Reduction)、数据的展示 (Data Display)及结论的形成 (Conclusion Drawing)［18］,即将数据加以筛选和组织,以得到规则的结构、性质或因果流程。

3．研究标准

为了保证研究的质量,在正式研究之前制定一套符合逻辑的案例研究检验标准是很有必要的。在评定社会研究的质量时,常常要用到四种检验标准：建构效度、内在效度、外在效度和信度。由于案例研究也是社会研究的一种,因此这四种检验同样也适用于案例研究［1］,只不过检验的方法有所不同。

社会研究中的效度指的是一种互动关系,是研究结果和研究的其他部分 (包括研究者、研究的问题、目的、对象、方法和情境)之间的一致性［19］。案例研究中的建构效度可以通过在资料收集阶段采用多种资料来源、案例写作阶段让主要的资料提供者对研究报告草案进行检验等保证其测量的正确性;内在效度可以通过将建立在实证基础上的模式与建立在理论构建基础上的模式相匹配、对原创观点不断循环修正、排除与理论假设相对立的竞争性假设等方法保证研究的因果关系;外在效度可以通过提高研究假设的正确性及采用多案例保证研究结论的推广性［20］;信度则可以通过在资料收集之前制定详细的研究草案、对收集到的资料建立数据库等保证研究能够获得重复。

(四)资料收集

案例研究与其他社会研究方法相比较而言有一个突出的优势,那就是研究者可以从案例中获取极为丰富的研究资料。这些资料的获取可以通过文件法、档案记录、访谈、直接观察、参与性观察和实物证据等［1］。其中访谈是最重要的一种直接接触企业、获取第一手资料的手段［21］。这种方法能够通过与有关人员的交流保证资料的真实性和丰富性;还能够通过与有关人员的双向沟通把模糊的问题辨识清楚;最后,还能发现实践中的新思想和新做法,构建出新理论［12］。

资料的收集过程中,要尽量使用多种证据来源,并注意及时记录和整理相关资料。使用多种证据来源不仅能够让研究者全方位地考察问题,还能够通过多种数据的汇聚和相互验证来确认新的发现,从而提高研究的建构效度;对收集到的资料进行及时分类和编码,这样便于信息的提取和分析,同时也有助于提高整个研究的信度。彭纪生等人 (2007)［22］在其关于技术能力演化的研究中,就采用了搜集相关文件、直接观察、对员工和高层进行访谈等方法;此外,每次资料收集结束后都会对其进行归纳总结,必要时还会对被访人员进行求证,因此整个研究过程看上去非常严谨可信。

(五)资料分析

资料分析是案例研究中的关键环节,但也是一项难度较大的工作。研究者对该案例研究理论建构的把握和从事案例研究的经验,将直接影响到资料分析的进程和质量。资料分析经常是与资料收集同步进行的,即初步的资料收集和分析将会产生一些初步的发现和假设,这些发现和假设又将进一步指导下一阶段的资料搜集。经过这样不断地循环资料收集和分析,研究的问题将会得到重新的提炼,并带来更多的新发现。

一个好的案例分析,要做到研究问题明确,即案例分析的背景、现象和理论假设要相吻合;分析过程中,如果发现某个条件很重要须分为不同的类别,则要进行分类研究;所收集到资料和资料分析结果应该能够相互支持;理论假设要能够得到验证并能够排除掉竞争性假设［23］。只有排除了竞争性假设这样的 “选择性偏差”,才能形成贴近事实的合理解释或结论［24］。Lee(1989)则从研究结论出发对此标准进行了补充,认为好的案例分析研究结论不仅要满足实证性(该研究结论能够得到实证检验)和解释性 (该研究结论比其他竞争性理论能更好的解释研究问题),还应该满足证伪性 (任何从研究结论中得到的推论都正确)和逻辑连贯性(从研究结论中得到的各个推论相互之间不矛盾)。案例分析如果能够做到这四个要求,那么它的严谨性并不比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差。案例分析的证伪性和逻辑连贯性可以通过形成研究结论时考虑较多的推论来获得;案例分析的实证性可以通过多案例分析来获得;案例分析的解释性则可以通过与较多的竞争理论相比较而得到［25］。由此可见,研究结论的质量不仅取决于资料分析过程本身,还要受到理论建构、研究设计、文献比较等操作过程的影响。

(六)文献比较

案例分析结束后,将得到的结论与现有文献进行比较,对于案例研究理论的创建是非常有必要的［9］。因为在文献的比较过程中,如果发现了矛盾之处而没有对其进行解释,就会让读者对此结论产生怀疑,从而降低案例研究的可信度;相反如果对其进行了解释,则可能就是一个产生新理论的机会。例如Rosenbloom(2000)通过对生产现金出纳机的一家企业进行研究发现,企业高层管理者的领导能力对企业成功地适应技术变革起了重要作用,而这一点与以学习机制为基础的动态能力理论对企业处理环境变化的解释相异,他将此种差异解释为企业管理层的领导能力在企业变革中所起的作用也应该包括在动态能力理论中。即使比较的过程中没有发现矛盾更多的是相似之处,那么研究结论通过与现有文献的联系也能增强其研究的内在效度、外在效度和理论水平［26］。例如Raff(2000)在对美国两家书店进行的比较案例研究中发现,外表相似的两家书店,但是它们赖以成功的能力不同,这支持了企业异质的观点［27］。我国学者在案例的结尾部分经常忽视这一点,所以其研究价值的凸显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即便是参加管理案例论坛 18篇质量比较高的文章中也仅有 9篇对此有所交待［8］。

(七)提出结论及撰写报告

由上文可知,案例研究结论是用逻辑讨论代替统计相关,通过理论归纳后得到的。和理论构建相对应,研究结论最终可能是一个命题、假设,也可能是一个概念模型。不过不同的是,研究结论通过了实证检验,经得起推敲,而且或许在研究的过程中对原有的设想已经进行了修改和完善。得出研究结论后,就可以将每部分的内容进行系统的整理,以形成案例研究报告。报告可以根据具体情况采用不同的结构,各部分篇幅的长短和内容的详略也可以根据研究的需要而有所侧重。

四、总 结

以上规范的案例研究操作过程,主要是针对我国学者在案例研究中存在着的一些典型问题,综合国内外现有的研究成果后设计出来的。该操作过程对现有的案例研究流程进行了补充和修正,使得研究者今后运用该方法时,不仅能够增强研究本身的规范性和严谨性,同时还能提高研究结论的竞争性和推广性。

［注 释］

① 纵向案例是指对于两个或多个不同时间点上的同一案例进行研究,这样的研究能够揭示所要研究的案例是如何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发生变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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