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玉菱
中国传统美学把自然朴素、浑然天成之美作为理想之美,崇尚自然美对陶瓷艺术也有非常重要的影响。历代陶瓷艺人都在追求浑然天成的境界目标。陶艺已融入社会生活中,生活是造就艺术的土壤,淳朴的乡土赋予得天独厚的艺术灵感,使这种土与火的艺术吸引着更多的制陶人为之癫狂,一块块泥土在艺人指间被赋予新的灵魂和活的生命,浓浓的泥土味道和与生俱来的原始魅力使观者与作者碰撞出深深的共鸣。在陶艺创作中,要充分利用泥、釉的自然美和火的魅力来赋予陶艺作品以自然天成的恒久魅力。
泥是一种极富情感、灵性的媒介。在创作过程中,好的作者往往深谙泥性,善于将个人的情感倾注于泥性中,通过对泥的揉、捏、摔、拉、压、印、粘等手段,使泥表现出丰富的形态,或粗犷、或奔放、或精细入微,哪怕是创作者当时心绪上的一点小波澜,泥性亦能给予体现。表现泥性的自然美是陶艺创作中的一个重要审美取向,当代陶艺活动中就有以“泥性”为主题进行的一系列学术展览。
当代有不少优秀的陶艺家善于表现泥性的自然美,并以保留泥性的自然美作为作品的重要元素。比如吕品昌注重泥表现出来的自然情态,他说:“我的整个创作方式往往是因随机发现而随时针对处置的,常常使用大量的粘土,将它们分割成几十大块,运用信手操得的工具,如木棒、砖块、机器零件等等一切可以为我所取的东西,随意地拍打每一块泥巴。”从他的创作中可以感受到泥的率性、自然洒脱的气质,精神表达与物质品性达到一致。而罗小平则根据传统紫砂工艺泥片成型的特点,用泥片直接联缀,淡化雕塑的特征,加强陶艺的偶然性效果,放松形体的结构,多体现泥的感觉,自然地转动,同时根据形式的需要有节奏地衔接和贴合,有意识地保留由此而产生的痕迹及接口处幅度不同的张起状态,充分体现泥的情趣,使作品浑然一体,具有自然、平淡、大气、超脱之美。
泥的种类很多,它们表现出来的性格不是完全一样的。粗质泥能表现一种质朴的感情和粗犷的气魄,使人产生更加浑厚、原始、古拙、纯真而无修饰的美。周国桢就是一位非常善于运用粗质材料表现不同性格的动物特点的陶艺家,他的作品《老猿》《猩猩》《疣猪》《猫头鹰》等都是运用匣钵土天然的质感美,以简练、概括的表现手法,淡化作品人工雕凿的痕迹,使作品达到返璞归真的艺术境界。相反,细质的泥能表现一种细腻、委婉的感情,给人产生平淡、幽雅、质朴的美。
釉具有美化器物的作用,釉的种类很多,按外表特征可分为透明釉、乳浊釉、颜色釉、有光釉、无光釉、纹片釉、结晶釉等。在陶艺创作中,认识、掌握釉料的性能及规律,可以充分表现创作者的审美意念情感,并能达到更高的艺术境界。如唐代的越窑青瓷的釉色;宋代汝窑的天青釉,官窑、龙泉窑的粉青、梅子青,钧窑犹似行云流水、蓝天彩霞般的窑变釉,建阳窑和吉州窑的兔毫釉、天目釉;明清时的祭红、郎窑红、美人醉、三阳开泰等,这些流芳千古的名贵色釉,都来源于自然,工匠们巧夺天工地将自然美永久地留在器物上。
现代陶艺创作也继承了传统陶瓷的美学思想,追求自然天成的美学韵味,同时在釉色上尽可能地追求纯净、光洁、平整和细腻。台湾陶艺家陈佐导研究色釉30多年,特别是在烧制铜红、铜绿窑变釉方面,在传统基础上有了历史性的突破,烧制出“偎红挹翠”釉和“水火同源”釉,红绿两色自然交织在一起,美妙多变。他的陶艺不仅带有水墨晕染的效果,同时展现了挥洒自如的意境,将陶艺带向活泼,带向自然。
现代陶艺创作拓宽了传统审美的范畴,缺陷美如釉泡、缩釉、龟裂、开片等产生的特殊美感同样是自然美的表现。在创作时采用一些特殊的方法,比如用极浓的釉涂抹在坯体上,烧成后便会产生跳釉或自然的块状缩釉,使装饰显得自然、丰富、苍老而古雅。有时也可采用低温烧成的办法。如乌金釉是需要高温烧成的,然而放在低于烧成温度近百度的窑位上,它就会产生许多气泡,待气泡还未逸出时,温度已降了下来,会出现很自然的肌理效果。
我国台湾陶艺家吴让农也是在釉料上有极深造诣的艺术家,斑驳釉是他最具特色的釉料表现。在传统审美品质标准下,这种斑驳釉是一种釉料缺陷,他却化腐朽为神奇,营造出一番新的视觉效果。这种独特自然、富于变化的艺术魅力,为作品增添了无限的表现力,达到逼真传神、本色自然的艺术效果,使观赏者在似与不似之间看到真实的自然界,感受到鬼斧神工的自然力和生命的奥妙,并引发诸多的审美联想。
在陶艺创作中,火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它的重要性不仅表现在它是完成一件作品的关键环节,而且因为它本身就具备丰富的艺术表现力,它可以作为一种较为独立的艺术语言来创作。为了使火的语言在创作中能自然地表现出来,柴烧、乐烧、熏烧等烧制方法越来越得到陶艺家的青睐。
柴窑烧成的陶艺作品与一般的电窑、瓦斯窑最大的差别在于木材燃烧所产生的灰烬和火焰直接窜入窑内,在坯体上产生自然落灰的现象,经长时间的高温融合成自然的灰釉,其色泽温暖,层次丰富,质地粗犷有力,与一般华丽光亮的釉药不同,不会重复且很难预期它烧成的效果。因此,烧成的作品受火面与背火面的阴阳变化与火焰痕迹的影响。它散发一种自然质朴、浑厚古拙的美感。
乐烧是一种低温的快速烧成法。素烧坯施以低温釉,当窑温烧至950摄氏度左右,釉药成熟时,用火钳挟出放入桶内(桶内预先放入木屑、纸碎等易燃物料),然后尽快盖上桶盖,桶内因缺氧而对坯体及釉产生还原作用,创造出自然天成、鬼斧神工般的艺术效果。
熏烧在艺术操作上较简单,然而用谷糠、枝叶等熏料熏烧的效果是无法精确控制的,那种被凝冻的忽而“氧化”忽而“还原”的火焰作用的痕迹是自然天成、极其美妙的。
这几年,笔者以自己的心路创作一些孩童题材的作品,作品多以感性的手法表现。伴随着儿时对生活的深刻体验和感觉,那质朴灵动、妙趣横生的泥趣灵魂便从指间流淌出来,让人手舞足蹈,让人大声呐喊,笔者时常感动于其中,激动于其中。乡间的生活成为笔者永不枯竭的艺术之源,感动于生活的热土,太行山下、狼牙之巅、拒马河畔,洒满笔者的依恋。浓浓的乡情,那份儿时情结唯有以泥作来塑出灵魂的印记,唯有以泥作来渲染,使作品从视觉到心理都给人以积极的、富于活力的美感。单纯平实的生活化,以随意的泥性发挥诠释着一种对儿时的永恒的顾念,造型不求怪异,避开张扬,做到雅俗共赏。创作主旨以一种精神的艺术品质为主导,返璞归真,气韵生动,让人赏心悦目。鲜活的手气捏塑,以及揉入国画小写意的韵味,力求使作品由内而外达到生动的艺术语言的展现,传统中透进现代的造型观,以求达到形神兼备的大手笔风格,让人闻到一种泥的味道,将思绪返回到久违的儿时无忧的境界。一件作品从入窑便开始漫长的、焦心的、美丽的等待,有如生命的再生。正是这种漫长的牵挂使笔者与作品融为一体,共获新生。创作过程让人激动着并快乐着,每件作品的创作表现形式由感而生,感觉的理念则源自生命。
随着对陶艺认识的不断深入,艺术家已更多地从精神层面出发,寻求陶艺语言的自然表现。回归自然,在大自然中为孤独的心灵寻找慰藉是现代人挥之不去的情结,探寻陶艺自然美的表现在创作中变得尤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