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杰
(肇庆学院岭南历史文化研究所,广东肇庆526061)
苦难中寄托前行中异化
——中国民间秘密宗教试析
杨杰
(肇庆学院岭南历史文化研究所,广东肇庆526061)
民间秘密宗教一般属于宗教组织中的“膜拜团体”类型。中国民间秘密宗教可以追溯到东汉末的五斗米道和太平道时期,历史上的不少民间秘密宗教与农民起义密切相关;主流社会存在的不公正、不平等现象和人类认识上的局限性是民间秘密宗教产生的重要原因;只有在消灭了阶级、人类高度文明、高度平等的社会中民间秘密宗教才有可能彻底消失而成为一种历史现象。
中国;民间;秘密宗教;产生;发展
一
宗教的历史几乎与人类的历史一样长久。信仰宗教是人类精神活动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必然现象和必经阶段。直至今日,宗教仍然在支配人类精神生活方面占有重要的位置,而且宗教还要伴随人类走过今后一段无法预料的漫长岁月。
关于宗教的定义和本质,可谓众说纷纭。恩格斯认为:“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在这种反映中,人间的力量采取了超人间的力量的形式。”[1]任何宗教都是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人们根据他们所生存的社会环境、物质条件、生产关系及生活方式创造出神、上帝以及各种各样的宗教[2]。民间秘密宗教同样具备宗教的上述一般属性,除此之外,“民间”和“秘密”是其两个特性,即其主要是流行于民间,常常带有秘密、神秘的特点。尽管民间秘密宗教有时也会被统治者认可或利用,但多属权宜之计、一时之举,无法改变其实质。
在世界宗教体系中,占主导地位的首推世界性三大宗教,即佛教、伊斯兰教和基督教,其次还有一些地域性宗教,如道教、印度教、犹太教等,它们都是得到所在国承认的、公开进行活动的合法宗教。除此之外,世界范围内不论是在历史上,还是在当今社会中,还存在许多民间秘密宗教,它们或者逐步取得合法地位,或者成为受到打压的“左道旁门”。
二
民间秘密宗教一般属于宗教组织中的“膜拜团体”类型。这种类型“拒绝社会上任何占统治地位的宗教形式,并往往加以对立,强调自己新的神启或神学上的洞见,并与主流社会及社会中居支配地位的统治者处于消极的紧张关系中”,“有些膜拜团体往教派或宗派的道路发展。但也有的进一步走向极端成为反社会的邪教组织”,属于宗教组织中的异端变体[3]。中国历史上的民间秘密宗教也不例外。
“有多少苦难就有多少反映苦维的宗教;有多少愚昧,就有多少粗俗的信仰;有多少荒蛮,就有多少荒诞怪异的膜拜。”[4]民间秘密宗教是封建社会时期下层民众面对苦难的现实生活而又无限向往美好世界的一种虚幻的反映和心灵寄托,比之正统宗教,他们更容易、更愿意接受这种浅显易懂、教主和教友都具有与自己相似的社会背景和地位的宗教形式。深厚的民间土壤使这一“草根”宗教形式层出不穷,延续千年。
纵观中国历史上的民间秘密宗教,其教徒的主体都是社会下层民众。他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对社会的矛盾和不公有着最为深切的体会。他们具有改变自身命运的强烈愿望,同时对现实处境感到绝望,加之认识水平低下,迷信鬼神,因此,当教主向其灌输劫难将至,只要跟随教主,就会达至理想彼岸的思想时,他们就往往难以抵制这种巨大的诱惑,而心甘情愿地投入其中。
关于中国民间秘密宗教,一般都追溯到东汉末的五斗米道和太平道时期,其后,民间秘密宗教便不绝于中华大地。随着政治、经济形势和统治者态度的变化,或兴旺,或低迷,成为一种延绵不断、影响深远而又十分复杂的特定历史现象。历史上的民间秘密宗教可谓五花八门,数量之多,不可胜数。其中最为著名的民间秘密宗教有五斗米道、太平道、明教、白莲教、天理教、拜上帝会、义和拳、红枪会、一贯道等。在这些民间秘密宗教中,只有早期的五斗米道、太平道发展为正统宗教——道教,还有一少部分为统治者所利用,逐渐由秘密走向公开。而绝大部分当时都被视为“邪教”,被严厉打击和镇压。
既然宗教是存在于人类社会的一种久远而普遍的社会现象,就表明它具有产生的必然性和存在的合理性,也说明其具有一定的社会功能。而这种社会功能如果以正面功能为主,能够基本上同人类社会发展主流意识相一致的话,这种宗教就是一种正常的宗教。而某一宗教如果以负面功能为主,危害到人类社会的正常发展,具有明显的反人类、反社会倾向,那么它就是一种非正常的宗教,就是我们所说的“邪教”。当然,历史上各个不同时期统治者眼中的“邪教”和我们这里的概念有时是有区别的,他们对“邪教”的认定是和其切身利益挂钩的,并没有什么客观的标准。
民间秘密宗教多被视为“邪教”,有多方面的原因:(1)它们的说教大多“离经叛道”,而不见容于主流社会;(2)它们的行为都十分诡秘,其许多方面在常人看来都荒诞不经;(3)它们的内部制度多具神秘色彩,也往往与当时的常规做法相悖;(4)它们大都视现实社会为“邪恶”,必欲毁之而后快,因此具有叛逆因素,不少民间秘密宗教最后发展为武装暴动,直接威胁甚至推翻统治政权;(5)部分民间秘密宗教控制教徒、大肆敛财、欺压民众、凌辱妇女,具有典型的反社会倾向。
由于历史上的不少民间秘密宗教与农民起义密切相关,同时又多被封建统治者视为“邪教”,因此,受“左”的思维定式的影响,以往我们对多数民间秘密宗教,尤其是与农民起义相结合的秘密宗教持基本肯定的态度。目前看来,这种观点未免失于片面和简单。对于民间秘密宗教这一极其复杂的社会历史现象,应当进行具体的分析。应将其放到历史的长河中去全面考察,而不能用僵化的理论和思维去武断地加以判定。
中国历史上的许多民间秘密宗教,虽然有反抗封建统治的一面(这一点应该肯定),但总体上讲,它们基本上都属于与主流社会相悖的一种社会力量。只要现实社会还存在不公正、不合理、不平等的现象,人类还难以普遍达到无神论的思想认识境界,民间秘密宗教就不会绝迹。它与社会制度并无必然的联系。中国有长达二千余年的封建社会,1949年之前,中国一直是剥削阶级统治的社会。历史上的民间秘密宗教多产生于封建社会时期,因此,民间秘密宗教既然有反主流社会的特性,那么,背离或反抗当时主流社会的代表——封建统治者,也就成为其自然的结果和唯一的选择。
也正因为民间秘密宗教的说教与主流社会相悖,所以即使其或一度曾经有过巨大的影响,或达到推翻当时政权的目的,但其说教都无法成为社会的主流思想。像太平天国这样建立长达十余年的政权,最终的失败尽管有多方面的原因,但其“拜上帝会”的宗教思想和建立在这种宗教信念上的一系列制度,与中国主流社会并不相容,难以得到广大民众,尤其是社会精英——知识分子的普遍认可,这不能不说是其失败的深层次原因之一。由此可见,民间秘密宗教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长河中的副产品,不可能成为社会发展的主导力量和主流意识形态。
毫无疑问,民间秘密宗教存在消极、负面的内容,对我们民族、社会的发展产生了不利影响,迷信、盲从、信谣等等不良心态在今天仍然有着根深蒂固的市场。其在历史上掀起的一场又一场造神运动,把一个又一个凡夫俗子或家族推向“神”的宝座,由此而产生的人身依附心理和血缘关系的家族、神权,既对近现代中华民族的思想解放运动构成了无形的巨大障碍[4],又在民族心灵底层积淀下难以清除的沉渣。
各个民间秘密宗教在历史上曾起的作用、发展轨迹和结局各不相同。有些是劳动人民、特别是农民阶级反抗统治阶级压迫的一种特殊宣传形式、组织形式和斗争形式,与农民起义同沉浮,如拜上帝教;有些以创立新教派为初衷,或发展为农民起义(如白莲教),或逐步发展为彻头彻尾的邪教(如一贯道),或逐渐发展为黑社会组织(如明清时期的罗教的主流就演变为青帮组织)[5];也有红枪会这样的民间秘密宗教,在中国共产党的引导下,成为抗日的重要民众武装[6]367-372。
总体上看,民间秘密宗教的进步性随时间推移而递减。正如有学者指出的:“随着清朝灭亡与民国建立,教门文化越来越表现出浓厚的滞后性,越来越落后于社会发展的步伐。它的精神鸦片作用迅速扩大而战斗旗帜作用则日益缩小,由其影响而再度兴起的民间秘密宗教信仰狂潮,已丧失了以往冲击封建专制统治及其意识形态的积极作用,留给世人印象最深的则是对抗民主与科学、阻挡文明与进步的累累劣迹。”[6]381随着人类民主、科学精神的普及和文明的进步,民间秘密宗教的反社会、反科学、反人类的一面愈加突出,几乎与“邪教”成为同义语。
民间秘密宗教在诞生的时间、地点和创始人方面具有偶然性,但其产生是人类社会在一定社会发展阶段的必然结果。它在人们对现实世界的悲观失望中产生,教徒们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加入,教主引导其向着满足个人意愿和利益的方向发展,最终的结局常常并不美妙,苦难依旧如影随形,回头千遍,望穿双眼,仍然看不到幸福彼岸。因现实的无奈和社会发展的强大漩涡,导致民间秘密宗教总是不断地异化为背离初衷的形态,某种程度上成为一种社会“怪胎”。创立与加入民间秘密宗教的人们希望藉此改变现状,却殊不知是他们创造并维系着这些信仰,这种信仰的命运只能依附于他们,而非相反,只要他们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其膜拜的神和崇奉的宗教也只能与其具有相同的悲剧性的结局。
三
主流社会存在的不公正、不平等现象和人类认识上的局限性是民间秘密宗教产生的重要原因,治本之策是努力完善主流社会的各个方面,充分考虑各阶层的群体利益,化解矛盾,同时提高民众的科学文化素质。但在剥削制度社会中,由于阶级矛盾的不可调和性,决定了统治者无法彻底解决这一问题,因为其产生的土壤始终存在。只有在社会主义制度建立之后,并向共产主义社会迈进的过程中逐步加以解决。换言之,只有在消灭了阶级、人类高度文明、高度平等的社会中才有可能彻底消灭民间秘密宗教这一历史现象。但在这之前,我们并非无所作为,只要时刻高度警惕,防患于未燃,同时加以引导,努力消除各种不合理的社会现象,就能够有效控制民间秘密宗教的产生与蔓延,使其不至于发展到严重危害主流社会的程度。
沧海桑田。今日之中国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国家性质、政治制度、执政力量都与以往的剥削阶级占统治地位的社会有着本质的不同,但历史是不能割断的,认真总结、深刻认识历史上的民间秘密宗教,努力探究其产生、发展、演变、衰亡的内在规律,在今天仍然有着极其重要的现实意义和借鉴作用。
[1]恩格斯.反杜林论[M]//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54.
[2]苏彦荣,祝心越.宗教学概论[M].北京:军事谊文出版社,2004.
[3]戴康生,彭耀.宗教社会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154.
[4]马西沙,韩秉方.中国民间宗教史·序言[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
[5]喻松青.明清白莲教研究[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325.
[6]濮文起.秘密教门——中国民间秘密宗教溯源[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
(责任编辑:杜云南)
B91
A
1009-8445(2010)03-0039-03
2010-04-12
杨杰(1961-),男,辽宁凌源人,肇庆学院岭南历史文化研究所副研究员,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