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芬
(中山大学哲学系,广东广州510275)
2010年5月25—27日,由香港中文大学中国哲学与文化研究中心和“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组织的“儒学:学术、信仰和修养”国际学术研讨会,在香港中文大学举行。会议邀请了国内外20多位知名学者,就儒学作为现代学术与民族文化的两种身份和多种角色、研究中存在的学术研究与现实关怀的取向、研究方法的选择等问题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讨论。
陈来教授在《20世纪的儒学研究及其意义》一文中,回顾了20世纪以来儒学的遭遇及命运,指出儒学在新时代里承担什么样的使命这一问题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影响及挑战,不是一个在纯粹学术层面能解决的问题。但儒学要“从儒家立场对世界和人类境况的普遍性问题给出指引”,至少学术的建设不能忽视。
李明辉教授在《儒学知识化与现代学术》中明确指出:儒学的学术建设并不意味着对西方文化的简单模仿或追随。在“中国哲学的合法性(正当性)”讨论中,不少学者固然看到了传统思想纳入现代学术的学科体制时,会削弱其作为“生命学问”的功能,但同样应该看到,严格的学术要求使传统思想在理性上对自己、对现代社会保持着清醒,同时也有助于开启它在现代社会的批判功能。
梅约翰(John Makeham)教授在《徘徊在学术、信仰和修养之间的儒学:一些散杂的历史省察和方法论反思》一文中,也承认现代儒学的体制化学科发展确实使儒家思想淡化了文化传统的特质,但他提出:在重提儒学的社会功能及精神作用时,作为学术形态的儒学是否该清醒地保持独立的姿态?他认为,在对儒学的不同身份进行讨论时,有必要先辨明诸如“儒学”、“儒家”、“儒教”等字眼的内涵。
随着上述讨论的展开,引出了另一些相关问题:儒学作为现代学术的学科体制化是如何出现的?这种取向如何削弱和淡化了儒学作为生命学问的功能?
李存山教授在《“中国哲学”概念考》中考察了“中国哲学”一词的译与用的历史及论辩。在其中,他特别关注外来词的“哲学”与中国传统学术的关系,并借用王国维的“哲学为中国固有之学”强调,“哲学”意蕴中的普遍性与特殊性必须区分开来,或通过讲“中国哲学”中的论与史加以论证、辨识。
刘笑敢教授发表了《再论中国哲学之身份及研究取向的不同——以“天人合一”为例的综合探查》,进一步以“天人合一”这个为近现代儒者津津乐道的命题为例,分析了自宋明以来,不同时期的学人对这一命题的不同解释及赋予的不同意义,再次说明了“现代学科的形式和要求与文化传统的角色和使命之间存在着紧张的关系,甚至会有相互冲突”。他还指出,如从“中国哲学有现代学术与民族文化两种身份和多种角色,在中国哲学研究中存在着学术研究与现实关怀两种取向”这个角度,去“思考有关中国哲学之各种工作的过去和未来,可以开阔我们的思路和视野,可以增加我们对不同定位和不同取向的理解和欣赏,从而帮助我们更全面、更客观地认识中国哲学这一概念和这一领域的复杂性,以及这一学科和领域的现状和未来,也可提高我们对自己工作的自觉性和方向性”。
劳悦强教授在《孔门“儒”学——“儒学”研究的最早先例》中,先厘清了儒学、儒家思想以及儒学研究的分别,进而分辨学术儒学、信仰儒学、修养儒学的异同,最后以孔门为例说明上述三种儒学研究在原始儒学萌芽孳生时早已在浑然一体中各自显露其特色。但现代学术的分科体制不再可能维持传统学术不同身份的浑然一体,同时又无法在分科的背景下各守其职。
傅熊(Bernhard Fuehrer)教授在《倾听注者,了解圣人——〈论语〉注释传统之省思》中,回顾了不同时代对《论语》的注释所展现出来的各种面向:辞章训诂的实义,义理妙发的玄虚,哲学的、伦理的、历史的、语言的等等。我们所了解的圣人实际上是从注释者那里读来、听来的,其中的对错自然与注释者的处境、心境等有关,也与其所采用的方法有关。
如果说古代儒者的身份与取向还不够明晰的话,那么在近现代中国传统文化面临体制转型时,现代新儒家对此问题早就有着清晰而自觉的思考。
在现代新儒家中,唐君毅、牟宗三两位先生关于此问题的思考非常有代表性。郑宗义教授在《合哲学、道德、宗教为一体——论唐君毅、牟宗三的儒学观》中指出,在近现代西方文化冲击下,唐、牟两位先生立意建立合哲学、道德、宗教为一体的新的儒学观,他们在赋予“儒学”以新义时,同时也是在重新规定“哲学”、“道德”、“宗教”的含义。而黄冠闵教授在《主体之位:唐君毅哲学与教化的基础》中,则尝试从“‘位’的概念探索唐君毅的价值哲学核心,分析主体之位以及感通、境界等相关问题,说明哲学与教化之间的张力与融通”,同时“也将纳入列维纳斯的主体哲学与主体之位的考虑,从比较的角度来审视唐君毅的哲学构思”。
现代新儒家的反思无疑是一份重要的思想资源。林维杰教授在《儒学的宗教人文化与气化》中指出,徐复观的“宗教人文化”是以“内在性”来去除宗教的外在超越性,而牟宗三、唐君毅的道德宗教以“即内在即超越”而有别于徐复观,但都以“理神论”来解读超越者。他认为,在宋儒的理气架构下,儒学的“宗教人文化”与“宗教气化”是一种平衡而互助的发展。
伍安祖教授的《儒家在西方的解读:归化、营造与再造》一文,主要探讨了中国儒学传统在不同的理解建构下面临的两个问题:一是过分按照西方话语的方式来表述儒学,可能会使儒学的本来面目被模糊而遭曲解;二是儒学在对人类共同关心的问题的关照并进入不同文化交流的平台时,过分地企求恢复原本儒学的面貌是否不切实际。他认为,在世界范围内,比较、学习、借鉴仍是必需的。
倪培民教授在《儒家功夫学说对哲学的启示》中指出,西方学术界对中国传统理解的盲点,在于西方主流哲学仍受近代理智主义框架的束缚,难以摆脱将主体仅仅看做是认识的主体和作为自由意志的主体的偏差,从而缺乏对作为生活实践者的主体的重视。应当将“功夫”概念引入哲学,并由此开辟一个功夫哲学的领域。
白彤东教授在《心性儒学还是政治儒学?新邦旧命还是旧邦新命?——关于儒学复兴的几点思考》中,通过对近现代儒家政治建制思想的批评,指出儒学政治层面的关怀应落实在保守、发展的努力方向上。他同时也指出,蒋庆等人的努力建构在中国文化特殊性的基础上,这使得他们的建构局限于儒家东亚,而失去了儒家政治思考的普适向度。
此外,干春松、牟坚、杨国荣、杨祖汉、李丰楙、蒋义斌、金明锡(韩国)等学者,都发表了专题论文,在多元视野中重思儒学的身份及其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