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派薪酬：欧美银行的他律与自律

张锐

高派薪酬：欧美银行的他律与自律

The Bank’s Heteronomy and Self-discipline in Europe and the United States

张锐

按照规律，从新年的第二周开始，欧美银行业将正式进入向高管和员工派发高额奖金的季节。不过，面对政府愈来愈严的高压姿态和民众一致说不的讨伐声，这些金融机构不会再像往年分红时那样肆无忌惮，而是刻意表现出了平和与低调，甚至懂得开始自我约束。

又一个“丰年”

尽管经济衰退寒意犹在，尽管许多人还在为寻找工作而忙碌，但欧美银行机构已经拉开了大发奖金的序幕，而且多家银行准备发放的年终奖有望列入历年奖金榜前列。外界预测，欧美多家主要大行的职员在未来将获得逾650亿美元的2009年年度花红。

被贪婪宠坏的华尔街，自然是派发高额红利的旗手。据悉，由于高盛在2009年获得了自成立141年以来最高的利润，因此准备敞开钱袋子向每名员工平均派发59.5万美元奖金。无独有偶，去年进账不错的摩根大通也将向其高层派出290亿美元的大红包，同时小摩约22万名员工平均每人也可获得约13万美元的奖金。另外，即便是业绩平平的花旗，其2009年的总奖金也为53亿美元，而且该行的投行业务负责人约翰·海文斯将获得约900万美元的最高奖酬。

与美国一样，欧洲银行机构也铆足了分发年终奖金的干劲。据悉，2009年利润超过100亿英镑的英国巴克莱集团，将向数十名交易员和管理人员发放的奖金高达数百万英镑，其中巴克莱行政总裁鲍博·戴蒙德因主导收购雷曼兄弟控股公司美洲业务而将获得超过2000万英镑的奖金。与巴克莱相比拼，曾经获得过政府200亿英镑注资的苏格兰皇家银行(RBS)，也拿出了40亿英镑用于2009年薪酬与奖金的发放。据悉，RBS每位员工平均可获得24万英镑，其中20名主管最高领取100万至500万英镑。这一薪酬数额不仅高出2008年的薪酬额66%，更是超越了2007年牛市之时所发放的薪酬及红利。

天文般的数字不能不引起人们的警觉与思考。从理论上说，无论是基本工薪还是奖金红利，都应当是劳动力的价格，因此，每个人的所得应当与其创造的价值成正比。不错，从危机中走过来的欧美各大银行机构似乎已经翻身，但是，如果没有政府大规模的金融援助，倘若没有纳税人资金在危机关头的慷慨“输血”，这些金融机构恐怕今天还会在金融风暴的冰天雪地中苦苦挣扎和煎熬。

政府总在喊“打”

在金融危机中，欧美银行机构在将自己摔得头破血流的同时，也将灾难引向了无辜的人们及社会。根据世界金融机构的估计，金融危机已经导致了全球3.2万亿美元的财富蒸发，而仅在美国就造成了720万个工作机会的丧失。也许那些曾经的金融宠儿可以无视眼前还没有完全康复的全球经济体魄，也许那些视冒险为儿戏的金融精英们可以忘记昨日的伤与痛，但作为市场监管者的政府却不会放松紧张的神经和收缩警惕的眼光。正是如此，欧美国家政府针对银行业高额派发奖金与薪酬的限制行动一直没有停止过。

以去年6月份成立费恩伯格挂帅的薪酬办公室为标志，奥巴马政府阻挠华尔街贪婪之风的政策步步加码。2009年10月，费恩伯格正式提出金融机构减薪方案。要求接受政府金融救助的7家企业（美国银行、美国国际集团、花旗银行、通用汽车、通用汽车金融服务公司、克莱斯勒公司和克莱斯勒财务公司）的25名高管的工资削减90%，包括各种补贴、分红在内的总薪酬须削减一半。两个月之后，费恩伯格再出新规，要求花旗集团、美国国际集团、通用汽车公司、通用汽车金融服务公司等四家公司，薪金名列第25名到第100名的员工，2009年以现金和股票形式获得的底薪，不得超过50万美元，其中一半以上要以股票形式支付，而且这部分股票至少有三年的锁定期。

政府声讨贪婪的战火也从美国蔓延到了欧洲。不久前，英国财政部宣布，银行从业者的奖金凡超过2.5万英镑，都必须缴纳50%的一次性奖金税，而且这项措施延至今年4月。无独有偶，英国金融服务管理局(FSA)日前再次加大了限制花红的力度，规定在英国银行从业的所有职员，只要年薪超过7位数，即100万英镑就必须在以后3年中延缓6成花红。另外，英国政府已经决定从4月开始，对年收入15万英镑以上者的税率提高至50%。与英国一样，法国政府日前也计划要求银行为2009年发放的2.7万欧元以上的奖金，一次性缴纳50%的税额，而德国总理默克尔也高调声称英国的做法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自律开始觉醒

对于欧美银行业而言，向高管和员工派发巨额奖酬虽然是一种惯例，而且也有利于留住人才。但是，在金融危机尚未完全退却的情况下，大派花红的做法很容易引起人们对金融机构故态复萌的担忧，而且大发奖金会进一步败坏银行业本已沾污的名声。正是如此，从华尔街到伦敦金融城，不少大银行已经认识到了“后救助时代”的金融业薪酬调整的必要性，并在一定程度上展开了自我约束行动。

第一，降低薪酬占公司收益的比重。其中，华尔街历史上最能赚钱的投行——高盛员工薪酬占公司收益的比重已从2009年第一季度的50%降至第四季度的41%，摩根大通薪酬占公司收益的比重也从2009年第一季度的40%降至四季度的35%；同时，摩根士丹利2009年累计列支的薪酬费用较2008年减少了9%。

第二，调整奖金构成。主要是降低现金占薪酬比重，并增加股票奖励。如高盛日前宣布，30位最高级别管理者将以股票而非现金形式获得他们2009年全年的奖金，且这部分股票至少有五年的锁定期；同样，摩根士丹利高管2009年的奖金只有四分之一以现金支付，剩余以延期付息股票的形式支付。

第三，增加未来约束条款。核心是将报酬与长远业绩挂钩。如高盛最新薪酬分配制度规定，员工以股票形式持有的奖金部分，若持有人未能正确地进行风险管理时，公司有权将股票回收。美国银行预引入了奖金收回条款——如果未来业务成绩变糟，员工必须交还年终奖。摩根士丹利在2009年为最高级别的25名雇员制定了一个薪酬计划，其中1/5的薪水延迟发放，视之后一段时间公司的表现而定。

第四，主要负责人自动解除奖金。除了美国银行CEO刘易斯的2009年全部所得，为费恩伯格强制性解除之外，其他银行的主要负责人都在最近自动放弃了年终奖金。如高盛CEO劳埃德·布兰克费恩在放弃了2008年年终奖后，日前再次决定放弃2009年年终奖。同样，摩根士丹利董事会主席麦晋桁也声明放弃年终奖，而花旗CEO潘迪特不仅已经放弃了年终奖，而且声明全年只拿1美元薪水。

结论与启示

长期派发高额薪酬的欧美银行，遭遇到政府的强力干预与挑战，意味着盛行已久的传统薪酬制度将面临着前所未有的颠覆和洗牌。但是，由于体制的约束，欧美政府作用于企业薪酬的系列变革行为未必能够产生十分理想的效果。制度创新永远是经济变革的根本。只有改变金融企业在整个欧美经济活动中的地位，让金融企业只处于为实体经济服务的状态，而不是主导所有经济活动，不是被看成是最重要的发财手段，才有可能最大限度地遏制银行业的贪婪。

的确，银行业的贪婪与冒险成为了酿造金融危机的重要原因。但需要承认的是，贪婪固然可能带来损人利己、冒险行为和灾难性的后果，但自我利益的驱利动机也会带来发明创新与改革探险式的进步。因此，在人们无法彻底消除贪婪的前提下，如何在最大化贪婪的正面作用和最小化贪婪的负面作用中，求得薪酬改革与改革创新的平衡，应当是决策者必须深入思考的问题。

实际上，金融高管的限薪已经不只是少数国家的事情。反观中国，对于金融高管巨额年薪的争议也一直没有停止过。2009年4月，财政部发出通知，明确要求“国有金融机构2008年度高管薪酬按不高于2007年度薪酬的90%确定”。但之后不久就曝出浦发银行董事会秘书薪酬大涨以及国泰君安员工人均100万元天价薪酬的新闻。对此，我们进一步看到了国内金融高管薪酬与业绩的严重脱节，以及国有企业治理结构缺失的事实。当然，2009年9月，国家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会同财政部、审计署、国资委等六部委联合下发了《关于进一步规范中央企业负责人薪酬管理的指导意见》，以图建立健全中央企业负责人收入分配的激励和约束机制。应当看到，我国政府对央企高管实行限薪，本质上与欧美对金融业高管的限薪是不一样的，前者是出于社会公平的考虑，而后者是出于社会经济安全的考虑。正是如此，我们希望中国金融监管者能进一步跟踪欧美等国的薪酬改革步伐，只有这样，才能形成对国内金融业的发展、定位和规划的清醒认识，以避免重蹈欧美金融业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