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女人》中的死亡观

关键词:死亡观 象征性表述 腐朽文明 新生

摘 要:在《恋爱中的女人》中劳伦斯着力描绘了死亡的现代景观,表露了一种荒原意识:解体与死亡趋势。形形色色的人们以不同的方式与死亡打交道并由此导致了不同的结局。通过对死亡事件的具体描写和象征性表述,劳伦斯旨在为腐朽文明找到一条出路,使人类获得新生。劳伦斯的死亡观体现了他对重生的渴望,死亡是新生的起点。

戴·赫·劳伦斯是20世纪英国的伟大作家。他一生创作了大量的小说、剧本、诗歌、散文、评论、游记等。《恋爱中的女人》是公认的杰作。这不仅因为他在小说形式、方法、技巧等方面进行了革新,更重要的是作品蕴含了深邃的思想。作者的死亡观既向世人发出了警告,又表达了他对重生的强烈渴望。死亡贯穿于整部作品。劳伦斯用浓重的笔墨描绘了死亡的现代景观,比诗人艾略特更早地表露了一种荒原意识:解体与死亡趋势。①在被工业文明践踏的这片20世纪的现代荒原上,形形色色的人们以不同的方式与死亡打着交道。工业意志者与死亡并肩携手,母权意志者借死亡之手控制他人,醉生梦死者漠视死亡,否定意志者抵抗死亡。不同的方式导致了不同的结局,有生者、死者,还有半死半生者。通过对死亡事件的具体描述和象征性表述,作者向人们展示了一幅资本主义腐朽文明的末日图。

克里奇是本地大户,煤矿矿主,但死亡似乎与他家结下了不解之缘。迪安娜之死揭开了死亡的序幕。她坚持要在游船顶上跳舞,结果与爱人一起落水而亡。老克里奇对矿山的控制并非完全机械,他对矿工和附近的穷人还有一些同情,一年一度的水上聚会就是为了表示他对被剥削者的怜悯,同时也使自己的良心得到些许安慰而举行的。但他的孩子们并不喜欢他这样做。矿山正由他儿子杰拉德接管。老克里奇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他想靠强烈的意志打败死亡,但最终还是被死神掳走了。老克里奇之死代表着旧一代矿主和传统的结束。

杰拉德接管了父亲的矿山,这位年轻的矿主是新一代的实业家,他精明强干,同时又冷酷无情,是现代机械文明的化身,工业社会的主宰。②他以现代化的手段经营矿山,残酷地剥削矿工,在他眼里,工人只是劳动工具,和机器没什么两样,他自己则是一架高超的机器,一切都得服从他的意志。杰拉德以掠夺者和征服者自居,是进化论精神的代表。③他是现代的该隐,开枪打死了自己的同胞兄弟,他是死亡的同谋。他把自己和自然、他人完全对立起来,割断了和宇宙的联系,失去了生命的源泉,最终被雪山吞没。

杰拉德被他的工业意志所杀。赫麦妮则由于她的母权意志几乎杀人。她自以为是,冷漠清高,但自信和傲慢的背后却是极度的空虚。她感到自己的灵魂空洞得可怕,需要有人来充溢她生命的底蕴,于是她竭力追求伯钦。伯钦无情地揭穿了她虚伪的本质。“你的所谓激情是骗人的,压根儿不是什么激情,而是你的意志。你要抓住什么东西,为的是控制它,你有的只是你的意志,权力欲、知识欲。”④她感到伯钦成了一道摧毁她的墙。她必须推倒这可怕的障碍物。母权意志使她想借死亡之手实现对他人的控制,但她的阴谋未能得逞。

戈珍是与死亡几度交锋之人。像赫麦妮一样,戈珍也有着强烈的求知欲和统治欲。她和杰拉德恋爱就是为了满足她对知识的贪欲。她要了解他所有的秘密,要摘下这颗禁果。一旦了解后便成为一堆废物。当她彻底了解杰拉德后便想把他抛弃,狠狠地向他关闭了心扉,这就等于从心理上判了杰拉德的死刑。从这个意义上说,戈珍杀了杰拉德。

杰拉德和戈珍谈恋爱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作为机器的上帝,他意识到自己的功能在减弱,生怕变成一堆没用的废铁。尽管他早已发现戈珍是一个危险的精灵,什么也无法战胜她,但还是要追逐她。杰拉德很清楚要想生存就得彻底摆脱戈珍,可是一种奇特、死亡一样的渴望驱使他追逐戈珍。当戈珍抛弃他并和艺术家洛克联合时,杰拉德忍无可忍。他打晕了洛克又差点将戈珍掐死。戈珍是制造死亡、召唤死亡又逃脱死亡的人。

洛克是漠视死亡的人。这位矮小的德国人醉心艺术,迷恋荒诞不经的机械运动、违背常理的东西。他和戈珍玩着情欲游戏。他们相信艺术是真实的,生活是虚无的。洛克算不上是人,他只是一个小生物,在他的心灵深处他与一切都无关,对他来说没有天、没有地,也没有地狱。⑤他拒绝和外界建立真正的联系,他和戈珍的交流也只是情欲之火在燃烧。隔断了和生活的联系,没有对生的渴望,也没有对死的恐惧。既无力量继续生存,更无勇气对抗死神,他只能静观死亡发威。

伯钦和厄秀拉是对抗死亡者。他们要用自己的行动打败死亡,拯救人类。作为年轻的知识分子,他们对现实有着清醒的认识。人类是一株爬满苦果的死树,是一个大谎言,口口声声宣扬博爱,时时处处流露仇恨。日益加深的异化感使他们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人类文明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在于人类强烈的统治欲。杰拉德一心要作自然的主宰,他用科学的方法经营的矿山是对大自然的高效掠夺。⑥看似健康的男女关系蕴藏着许多危机。他们总想控制对方,不思给予,只知索取,恋爱如此,婚姻如此。这种狭隘封闭的人际关系只能窒息生命。作为有强烈责任感的年轻人,伯钦和厄秀拉进行了艰难而又有益的探索,最终找到了一条出路:尊重大自然,视大自然为生命的源泉,恢复人的自然属性,建立健康和谐的人际关系。厄秀拉遭遇挫折,伯钦遭遇毒手后都是通过与大自然的亲密接触获得了新生。灵与肉的和谐使他们变得生机勃勃,使死亡在他们面前退缩。

死亡是强大的,但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劳伦斯描绘了现代荒原上的死亡景观,既触目惊心又发人深省。对死亡的成功描写一方面在于他高超的叙述技巧,另一方面应归功于象征主义手法的使用。劳伦斯是从心理学意义上使用象征的大师。⑦他使用了一系列象征来揭示主题、刻画人物,呈现给读者一幕幕生动的画面。死亡这一重要角色无处不在,无时不与人打交道。

白色是死亡之色,它和杰拉德形影相随象征着他注定要灭亡的命运。在万物勃发的早晨,他是一个白色的身影,白色的弧线。水上聚会中,他是一个白色的精灵,划桨时似乎拥抱着一团白色的东西,死亡与爱情一章中,戈珍感到杰拉德燃烧着不可思议的白色光焰。大陆一章中,暮色中耀眼的白光包围了他,他在白色中显露出残酷的本性,最后葬身白茫茫的雪谷。白色也曾出现在戈珍身上,白色的衣服,白色的躯体在狂喜中向着牛群冲过去。戈珍点燃的白色大墨鱼灯笼正卷起细小的白色浪花。她想攀登白色的绝壁,进入永恒的雪山与之融为一体。她虽未丧命但也有过赴死的念头,和死亡打过遭遇战。

死亡不仅是白色魔王,它还有许多不同的面孔,体现在人物身上的动物特征便是其一。杰拉德的图腾是狼,他是水老鼠,海豹,甲壳虫,水生动物。洛克是蜷缩在生命中心的蛇,他像兔子,海豹,蝙蝠,是最后的生物。其他人有的像猫、黄鼠狼、耗子、蜥蜴等。他们已不再是真正的人,虽生犹死。

伯钦和厄秀拉是死亡的对抗力量。与围绕戈珍和杰拉德的白色相反,厄秀拉常和金、黄两种颜色相伴,她还常像蝴蝶一样飞舞。他俩都亲近大自然,厄秀拉如林中仙女,伯钦是自然之子。遭赫麦妮毒手后,伯钦来到草木茂盛的峡谷中,从花草的抚摩中获得了无限的生命力。他们谈恋爱及做爱的地点一般都选在野外充满生机的鲜花、绿草及树林里。当二人因为对爱情的看法不同而发生争执时,伯钦掐了几朵雏菊投到水中,它们像绽开的荷花飘然而去,等他们上岸后发现厄秀拉用紫色巧克力糖纸叠的小船正护卫着那些雏菊。他们总能从自然中获得力量。自然成就了他们的和谐,和谐又使他们变得强大。伯钦和厄秀拉被选作拯救人类的对象。{8}他们的结合预示着无限的生机和希望,将成为对抗死亡的强大力量。

戈珍和杰拉德的结合只能导致死亡。他们的爱情是和老克里奇的死亡同时发生的。杰拉德来找戈珍时他的靴子上沾满了父亲新坟上的泥,这象征了他们爱情的死亡。

对死亡事件的描述及其象征性表述反映了劳伦斯对资本主义腐朽文明的深刻批判。作为一名伟大的小说家,劳伦斯在向世人警示:高度的工业化已使人的自然属性受到压抑和破坏,人变得越来越机械,这样下去只能导致灭亡。要想拯救人类文明,必须恢复人的自然属性,以血性意识对抗意志与理智。{9}人应该放弃征服自然的欲望,与自然和谐相处,人与人之间应建立起广泛的、自然的联系。这是作者为腐朽文明找到的出路。尽管作品呈现的是死亡景观,作者的真实意图却是希望人类能够摆脱死亡,获得新生。劳伦斯的死亡观体现了他对重生的渴望,死亡是新生的起点。

作者简介:张雅琳,晋中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文学硕士。

① 段良亮.由恋爱中的妇女审视劳伦斯的创作观[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4,(8):33.

②{7} 侯维瑞.现代英国小说史[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214,233.

③ 程心.论劳伦斯反进化论的自然观,外国文学评论.2005(1):61.

④⑤ 劳伦斯.恋爱中的女人[M].黑马译.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1996.43-44.

⑥ 阮伟.二十世纪英国小说评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24.

⑧ 蒋炳贤编选.劳伦斯评论集[C].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155.

⑨ 克默德.劳伦斯[M].胡缨译.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1987. 45.

(责任编辑:吕晓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