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海帆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出版小说、散文多篇。
我们已经讳言或不愿提或不敢提中庸很久了!然而,中庸在传统文化中太重要了!
孔子的孙子、被后世草为“述圣”的孔伋(宇于思)所著《中庸》云:“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大意为:孔子说,君子的言行总是符合中庸的,小人的言行则违背了中庸。君子之所以能够符合于中庸,是因为君子的言行时时处处小心谨慎地把握着“中”。小人所以违背中庸,是因为小人的所为无所忌惮。明代理学家程颐先生认为《中庸》整篇所谈皆孔门“心法”,所谓中庸,“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就《中庸》的文本看,中庸是孔子所倡导的一种处理问题的思维方式和处世策略,程颐则进一步把这种思維方式命名为孔门的一种符合天下正道和定理的“心法”。
中庸,或如后世所称“中庸之道”,其要文如《中庸》所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生焉。”即是说:人的内心能够保持虚静淡然,不偏不倚,喜怒哀乐的情感不形之于色,这就叫“中”;形之于色而符合自然规律、社会法度,这就是“和”。“中”乃普天下人生的根本,“和”乃世界上人们处世的普遍原则。达到了“中和”的境地,大自然便能各在其位运行不息,世界万物梗各得其所生息繁衍。从这段话可知,在阐述孔门中庸心法的孔伋看来,中庸的重要,不仅关系着一个人的道德境界和人生成败,而且关系着社会的和谐,甚至关系着天地、自然的和畅。
孔伋对中庸之道的估价是否言过其实,姑且不论,但中庸作为一种思维模式、处世策略或“心法”,我们不能低估其在面对和处理各种社会问题和人际关系方面的伦理意义。愚以为,中庸思维的精髓在于能不能“时中”,即把握不同取向的事物之间的“中”。但“中”并非度量意义上的中间,而是共同点、互通点。把握“中”并不等于简单的折中,而是寻找共同点、互通点或合适的度;“时中”的目的在于在求取共同点、互通点或合适的度的基础上,促使其互相沟通、对话,求其同而存其异,冲淡矛盾,化解矛盾,舍弃斗争,相安共处,实现调和、中和、和谐、和融的存在状态。万事万物处于调和、中和、和谐、和融的存在状态,方国泰民安,社会繁荣进步,呈现一派欣欣向荣持续发展的气象。这是一种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的公平、适度思维,也是一种以“不偏”之中而取“不易”之庸的艺术,一种求同存异、相安共处的存在哲学。
邓小平可谓掌握了中庸思维的要义,谙熟于中庸之道,实乃中庸之圣手。在上个世纪70年代之末那个极左政治把中国推向毁灭边缘的时刻,在那个存在着坚持极左化的既定路线或向资本主义倒退的可能的决定中国命运的关键而危急的时刻,邓小平同志以其超人的政治智慧,毅然取其“中”,选择了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申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扬弃了既定路线的极左,吸收了资本主义的合理经验,在二者之中找到了互通点、共同点,这是作为中华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中庸思维在中国政治生活中的一次决定性的、极其重大的胜利。胡锦涛同志提出建设和谐社会,所谓和谐社会即是社会各方面都能够互相沟通,搁置并逐渐缩小争论和差异,扩大共同点、互通点,使各方面的利益都能得到保护的社会,说穿了也即是思维中庸化的社会。胡锦涛同志对中华传统文化瑰宝——中庸思维的运用也可谓出神入化矣。
就我们普通人来说,如果能够通达中庸的精髓,以之作为须臾不离的处世策略,那么,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将减去多少人际摩擦、碰撞和争斗,免遭多少打击、陷害和灾祸,消弭多少怨怼、不平和意气用事。古人有云:“大度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又云:“后退一步天地宽”。这“大度能容”、“后退一步”,当然不能说就是中庸,但不就是向“中”靠拢吗?不就是通过中庸思维实现中和的一个步骤或环节吗?我们的人生将因为中庸思维运用而升华入一个中和的境界、一个真善美的境界。对此,笔者深有体会。如果早明此理,今日之我必是另一番面目,至少光彩一些吧。可惜如今已年过花甲,痛悔晚矣!
中庸原属“心法”、思维方式,多少年来我们却何故讳言,或不愿提、不敢提呢?原来,中庸的理念极易与折中、折衷主义、阶级调和、中间路线等概念相厮混甚至相等同。折中、折衷主义、阶级调和、中间路线等都是在风起云涌、如欠如荼、金戈铁马、刺刀见红、你继续压迫我统治我还是我反过来夺了你的权统治你的阶级大搏斗、大厮杀申产生的,在那种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情势下,双方能折中或折衷、调和吗?虽然化敌为友、握手言欢甚至枪口下结为连理——如穆桂英与杨宗保沙场厮杀中成亲一般——的串情至今流传着,但那只是个案,很可能不无浪漫主义的艺术加工,而在一般情况下,折中或折衷、调和、走中间路线的可能性和希望是十分渺茫的。折衰主义的概念产生于现代政治生活,主要是第二国际的政治斗争之中。前苏联哲学家罗森塔尔、尤金合编的《简明哲学词典》指出,折衷主义原指各种不同的思潮、观点、理论的无原则的和机械的结合。第二国际理论家的观点就是折衷主义的实例,他们企图把马克思主义和各种唯心主义思潮,如康德主义、马赫主义等无原则地“结合”在一起。在两个阶级、两种命运生死决战的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的实践中,侈谈中庸或搞什么中间路线,当然是一种阶级调和的论调,一种天真的幻想或脱离实际的纸上谈兵,当然是不能为新兴的社会力量——无产阶级所接受、所容忍的。如果说在阶级大搏斗的腥风血雨的年代,中庸之道的确是有违于社会发展趋向的、不合时宜的,那么,当我们的社会进入清风朗月的和平年月、正常时态之后,本应随之而改换长期急风暴雨的阶级斗争所造成的反中庸的思维定势,然而中庸的思维却并没有能够取而代之,这不能不是令人遗憾的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遗弃。
正反两方面的经验告诉我们:中庸之道、申庸思维并非一切时态、一切时势下的万应灵丹,只适用于常态社会、和平年月。它是一种常态社会下的思维,一种在天行有常、惠风和畅的清明之世不可时刻忽略的思维艺术。是否可以认为,今天我们已经进入继承中华传统文化精华,运用中庸思维、讲求中庸之道的时代环境了?
和谐
如今,和谐一词的广泛使用,已成为时代的语言特点,媒体天天谈和谐,领导讲话口不离和谐,连篇累牍的文章论和谐,几乎无人言不及和谐……。和谐已经成为人们使用频率最高的单词。
那么,到底什么是和谐?人们多是从社会学或国计民生角度阐释和谐的现代意义,笔者却想追根究底,谈论和谐的本源性意义。然限于才学,这种本源探索只能是臆想性的。不过,臆想性的解释也许能够给读
者打开新的理解维度和思维启发。
毋庸置疑,和谐者,和且谐也;既和且谐,始为和谐。作为儒家的重要著作。《中庸》云:喜怒哀乐“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和也者,天下之迭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这就是说,人们的行为都能符合“和”的共同行为规范,达到中和——也就是和谐的境界,那么,大自然便各得其位、各循其秩序运转,世界万物的生命需求便能得到满足,自然而然地生息繁衍。《国语·郑语》栽史官云:“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以他平他谓之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若以同裨同,尽乃弃矣。”意谓人只有树立了和的观念,遵循协调的原则,在冲突的平定中求取和谐,才契合于自然本性,使万物的生息得到保障;而如果简单地同类相加,便是对人的关系性存在的漠视,是对矛盾冲突的回避,其结果必然是存在的“不继”。即困顿和危机。
那么,什么是“和”呢?《晏子春秋》有言曰“和如羹焉。”即认为和就像由多种粮米俎豆熬制的羹一般,各种不同的滋味调和为一,而各种粮米俎豆又不失其个性。这是一种强调融合的和谐论。笔者以为融合固然重要,但和总有其前提。试看这个字的构成,乃“禾”与“口”的组合也。“禾”,即是庄稼。即是粮食,即是食品;口有粮吃,食品充裕,不为生计发愁,始可能——而并非必然——无碰撞、无冲突、无抢夺、无争斗、无厮杀、无为糊口铤而走险、无为求生而人相食,然后始可言“和”也。和好,和睦,和气,和善,和婉,和易,和平,和乐,和畅,和顺,和煦,和悦,和洽,和融,和美,和衷共济,和光同尘……不仅人类社会如此,生活在自然界的一切生物何尝不是如此。
至于“谐”,乃“言”与“皆”相契也。“言”即说话,即声音,“皆”犹人人,“言”“皆”相契,即人与人可对话,可协商,可谈判,可讨论,亦即人人能讲话,能发表意见,能畅所欲言,人人言论自由,而绝非防民之口若防川,堵人之口若筑城。“言”也可理解为声音,各种声音都能发出,形成合奏或音乐,相辅相成,相克相生,入耳悦耳,羡妙动听。和谐于是成为人类社会理想的美妁境界。
如此说来,贫穷难得和谐。饿着肚子、光着屁股、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茅屋为秋风所破又遭连阴雨,怎么和谐?以权力、势力、财力乃至武力、暴力相炫耀、威胁、威逼、打压,怎么和谐?封人之口,搞一言堂,自己讲台独霸不给他人以说话机会,怎么和谐?我说你做,我令你行,我打你招,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或者我说了你必须鼓掌、叫好、赞美,必须承认重要、深刻、言深意远,必须接受、认可,能和谐吗?
也许,古人以和谐为美的语源正在于此。源生而流,乃有身心和谐,家庭和谐,人际关系和谐,行业之间和谐,劳资关系和谐,上下关系和谐,政治和谐,经济和谐,军事和谐,国际关系和谐……等等,流有分而无不美。
如今的世界已经进入了多元共生的时代,和谐作为关的境界,已经不再整头独占,各种新、奇、险、怪的美学追求展露峥嵘,此消彼长,但和谐作为美的境界,也许永远不会退出人类的视域。
和谐在人生、在社会的真正实现实在是不容易的事。正因为不容易,才需要我们大力提倡,大力宣扬、制造舆论,并实实在在地搬开各种妨碍和谐实现的姅脚石。魁乎哉!
责任编辑刘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