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渊平1958年生,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出版诗集《爱的默言》、《秋之湄》两部,长篇小说《水幻终南》、《乡镇干部》两部。《水幻终南》被多家报刊连载并获西安市第八届文学奖,《乡镇干部》获第三届海内外华语文学书稿交易会最佳小说特别奖。现供职于西安市长安区委宣传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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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琴到了这阵子,还是对郭援朝抱了一线希望,毕竟夫妻一场,不为已经破碎的婚姻,仅为他们可怜的女儿,想他心里就是再怨恨,也会回来搭救自己的。也许回来见这情形,他会大骂会抱怨会咆哮,可还是要设法救人的,他不会那么绝。这种拿自个生命赌气的任性,这样不计后果寻死觅活的斗争方式,从来就是女人的专利,在一个搅动着勺把还能盛两碗饭的家庭,总要有所迁就。积雪压得窗外的松树都坠了树枝,透过寒风裁剪得豁豁牙牙的花白树隙,能看见积雪覆盖下的神禾原在冬阳照射下晃动的光圈。远处的村庄零散素净,从原垴头往下歪歪扭扭延伸的泥路上,三堆两伙地走着衣着鲜艳呵着白气的人。今天是春节的第五天,乡里人过年走亲戚是个空日子,吃过早饭,人们牵儿携女大都挤到县城看灯笼去了。大自然因了人的点缀更显得生动美好,可这美好对于万念俱灰的玉琴来说,实在没有什么留恋的了。乡政府的大铁门的链锁已经锁了七八天,住家的几户节日期间从狭窄的方形小门进出,院子里早上还有孩子嬉闹,欢叫打耍的声音被寒风吹得时近时远,到了半中午就悄没声息了。蓝砖红瓦斜面屋顶的老式楼房横建在政府内院,玉琴住在二楼,用土坯扎垒了半间的宿舍暗着,檐头露下的微光细碎阴冷,布角料拼接的半截窗帘豁开垂落下来,擦拭了早饭时弥漫在窗玻璃上的一层蒸汽。门开了一条缝,从门缝斜切进来的光线洒在床下的那个木制矶桌上,像一柄磨得寒碜的刀子。冷风把白色的门帘吹得呼啦啦响,玉琴发困的眼珠从窗户移过来,就瞅在那条灰白的缝上,屋里的空气被浓烈的气味挤得郁闷膨胀。这种叫做敌敌畏的农药有一种刺鼻的甜味,喝前给人一个错觉,要命是一定的,却不至于太痛苦吧。菜刀抹脖太吓己,悬绳上吊太吓人,难怪这几年女人们活不下去了都选择这样的死法。药是今夏她下乡的时候从原窝李家沟妇女主任李大姐那儿要来灭蚊子的,当时没想到就派了这用场,
玉琴肚子痛得头发都湿透了枕巾,想着那天午后被援朝凶猛地摔碎酒杯哗啦揭翻了一桌子菜肴的情景,放在现在已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可那会儿她是既害怕又惊异。身子发了一阵冷,手也颤抖得不听使唤了。咬牙关下决心叫来富相,着实是想悬崖勒马剪断情丝的,既然援朝提出要跟他交朋友,玉琴想着全当是给自己断念呢,把不能对人言说的隐情转化成朋友间的情谊也好,毕竟援朝调回了内地,俩人一言好也就堵了那些闲言碎语。妇联工作的核心,就是维护妇女权益,而核心的焦点大都体现在谴责第三者插足上。记得刚开放那几年,还有众多女人大代表提案要通过制裁法案呢,到上层未获通过,大概是男性代表居多的原因吧。舌头没有骨,能敲断你的脊梁骨,在乡村工作了上十年,她知道那些舌尖指尖的厉害。当然她心里还存一点私心,毕竟在一块相好了几年,凭富相的才能和干事前景,女儿将来大了,上学就业肯定还能用得上的。人到中年,许多情感都成了赤裸裸的交换,唯有真情才不被世故所淹没。那天富相进门的大方显然是硬撑的,语气里面是有一点心虛。寒暄了一会儿,援朝搭门帘开窗子的当儿,玉琴心里还真掠过了一丝自责的窃喜,感觉到男人的世界侠义而又开阔,脸上的笑容也灿烂了。后来看着俩人一问一答喝着闷酒,开始显得不大自然。援朝是酒越喝脸越白,富相猜不透深浅,在他频频地碰杯下只好被动地应对。这时候的她也不好阻拦,在一旁佯装忙碌,心却随气氛的变化慢慢地攥成了蛋蛋。腊月的冷风钻进门缝在桌下乱窜,像勒紧的绳子绑得仨人都开始憋闷,玉琴虽然有一些不祥的预感,可怎么也想不到丈夫人前也那么冲动粗野,就在玉琴从楼梯走道的蜂窝煤炉子烧菜端菜的当儿,援朝突然大骂了一句:“你两个狗男女!”接着倾身向前双手掀翻了桌子,桌面的酒菜当时倒了一地,一碗煎汤洒在孟富相的脚面上,富相单腿跳起跛了两下。硬是咬住牙没有出声。玉琴走进屋“哎”了一声,刚要上前拦挡,立即被一巴掌打了个趔趄,嘴唇登时就流血肿了起来。门窗都开着,乡政府大院靠墙根聚堆着人晒太阳,她气得浑身发抖,强忍着眼泪不敢哭闹。富相见此情形,不能上前护玉琴,走么,却是靠里边坐着,想收拾残物,更不是自己的家,这不承头不否认就是默认,看来只能由着郭援朝发落了,就腆着脸忙说:“郭哥,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我来就是给你赔罪的。”“赔罪,说得倒轻巧,你那脏东西进去了几年,在皮里头能吸出来得是?你两个关了门胡日乱戳,把这屋当窑子了得是?!”没想到援朝出口竟然这么脏,看来这样的设处分明是绾了圈套让他俩来钻的,先天夜里那场没完没了的折腾和折腾后的体贴想必都是装出来的?玉琴的头皮登时发麻。太阳穴的神经铮铮地疼,呼吸也跟着短促了。
前天援朝顶着大雪从省城回屋,跟平时相比有点一反常态,说话的语气轻轻的,破例还问了两句她的热冷,玉琴给他端上来一碗捞面,调得香香的没吃几口,他就脱掉那双被雪水渗透底子的皮靴钻进了被窝,还没等玉琴收碗,就硬拉她上床抹去了裤子。也是奇怪,在还没暖热的被窝里,任郭援朝怎样操持那么摆弄都难以奏效。玉琴只当是他雪地里冻木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侧身背对着他,等着他窸窸窣窣了一阵越来越猴急,玉琴才含笑起身,关实了门窗,倒半盆水摆了一把热毛巾递给援朝,然后把台灯灯光调得明暗适度,交叉双臂,慢慢地往上脱去那件粉红色的钻筒内衣,并有意让她最得意的两只乳头弹跳了几下,重新溜进了被窝。这一系列动作也是男人原来要求的,天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虽然色情得不习惯,可只要援朝喜欢,她每次都做得很细很风情,用脉脉的温情来迎迓他眼神里的那股子邪光。粗人在这上面其实是很细的。等她的身子再次贴上授朝那长着一道细毛的肚皮,登时他就成了,翻上身起伏冲撞,嘴上专拣脏话恶心话说,眉心唇角都发出狠劲来,似乎跟谁吃着气……
按说今天是绝对不该赴这个鸿门宴的,来之前富相在电话里委婉推辞过,也是这一份心吧,在玉琴一再地邀请下还是来了,屋里的火药味浓得干咳一声都能点着,湿了鞋袜和半条裤褪的富相始终没有看她一眼,为了息事宁人,他拿出了特有的耐性,在郭援朝声嘶俱厉的要胁下,趴在扶起的矶桌上木然地写了一份保证书。这样的结果孟富相心里是有一点准备的,乡下人说一个人就吃一个人的药,因爱,女人可能变得愚蠢,男人往往变得怯懦,就像绵羊在狼爪下的温顺,青蛙在蛇口前的缠绵一样。人不如动物,动物为了争雄繁衍,嘶咬啸叫胜者得逞败者逃遁,人表面上人模狗样至爱亲朋,内心却充斥了歹毒和机谋,讲荣辱计得失图报复而且不依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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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子,玉琴夹在中间,真是深不得浅不得且委屈不起来。两个男人的好坏优劣,玉琴不用说心里是有数的。谁爱她,谁把她当成私物,不光从生活的细微末节能体验出来,就是从做爱上也分得一清二楚。富相起初完全是出于同学间的帮忙,后来因怜生爱,彼此倾心以至牵肠挂肚,实在分不清是谁勾引了谁,那天送走援朝天不明来到党校,玉琴躲在宿舍里青着额头红着脖子干急去不了考场,正踌蹰着,是富相给她递了个手帕,擦了眼泪缠在脖项答完了卷子。考完试,俩人推着自行车从风栖原往回走,玉琴又委屈得流了一路眼泪。下韦曲那段长坡时,肩膀靠着富相结实的后背上,她才真正体会到作为女人的舒坦。爱情使人成熟,也让人忘乎所以色胆包天,那些日子,玉琴发得像面团子,在富相手下软得筋得能捏出各种式样的吃食,香气扑鼻且余味无穷,富相起初是同情加义愤,真正迷恋还是从床上开始的,一上来解开衣扣富相总是捧着她的两只乳房,表不尽的爱意和缠绵。直到玉琴谗得受不了了,他才慢慢地进入主题,虽然黑灯瞎火,可那种狂劲真是能把鼓皮敲破夯土砸实。风潮过后,云舒帘动,月影游移,富相平滑的男低音像水在青石上流淌,千回百折,五指在她的山峰和丘陵地带不停地摸索,那种爱怜和美梦交织的时辰,他那有弹性的冲撞和她本能的迎合像钢琴一样激越畅朗又波兴云诡,一股温泉突然瀑布一样奔涌流泻振聋发聩,最后徐徐渗入她茸茸的草地,玉琴恨不得把这份痴迷和放纵固定在生命的回忆里。玉琴就想,难怪女人一生,命运再不好日子再难肠,可要问她来世托生什么,她们还是首选女人,可见陶醉在爱中的这种从神经末梢的酥麻和晕眩,这种欲醉欲仙的销魂境界,是任何幸福都无法取代的。记得有西方性学专家说,女人是爱的动物,一生的努力都是为爱活着,仅在性快感方面,女人起码数倍于男人。援朝的施爱总给人一种粗鲁的报复,每每像是跟谁憋屈赌气,每次探亲回来,就像火车冲关口过隧道直接开进了屋里,一上床就咬牙切齿百米冲刺三步上篮,跟他抱住油井的钻杆一样轰轰隆隆低头蛮干,把男女之事做得只剩下了男女,翻身下来,就剩下呼呼大睡了,丝毫不顾玉琴心里的感觉。生猛过后却又严肃得跟开会一样,从布置会场作报告到收拾会场,开拓构建提速创新狠抓落实,一些没名堂的动词瞎套乱用,通前至后没有一句可心话。玉琴每每被折腾得散了架后就猜想,北疆那地方除了行政命令之外就只有蛮荒了吗?
玉琴相信爱情是从眼睛点亮手头燃起的,自那次考试过后的日子,俩人出操上课都不由得想看看对方,时常是富相比她还羞涩。顾盼追寻了一两个月,富相才敢在校园那片白杨林里悄悄拉了她一次手,而且还是他自己缩回去的,那样的轻柔和似握似探,让她一阵子血液都倒流了,那些天背过人,玉琴感到手臂竟有了观音的优雅,轻妙舒缓,拨云拈雾,以至于十天半月洗碗做饭写作业钉纽扣,都不敢撞右手的手背,心思完全被他的温情攫取了。哪像郭援朝,见面第二次就急着上身,当着她面几次把撑起的裤裆往下按。
桌子上的那一沓书,是玉琴在省党校进修的课本,书本上留有她和富相在一起把手诵读的气息,同在一个县上工作,心性高傲的玉琴怎么也想不到基层乡镇还有这样才情好的男人,周围这些人,一旦当几年乡大王,不是言词霸道,就是一身奴性,刚脱掉苦力活的粗糙,就沾上了人人惧怕又恶心的颐指气使,把乡村的美德丢光荡尽,光学了些霸气俗气。玉琴在这类干部中间处着,耳朵根儿一天被带黄的粗言秽语都灌满了。张口闭口:“妹子的伤口好咧么?想不想吃根牛肉补补身子?”“你那个小老鼠要不要咂水水?”女腔女调,恶心人死了。两年的校园生活里,孟富相的出口成章又采词高雅,让她打心眼里佩服。尤其是他在工作之余填写的那一首首诗词,还真有点秦观柳永的意味。尤其是那首反映现实生活的词:“卡厅唱彻女儿红,女儿几度泪盈……一刻温柔梦,半月薪水空”就更是绝妙。玉琴那天含笑着只把“几度泪盈”给他改成了“不再泪盈”,就把当今吃青春饭的女孩子众生相写活了,登在校报上,很快在同学们中间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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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背叛了富相。”玉琴一阵恶心,用呕出的悲声表达了她在生死两界徘徊挣扎的悔恨,悔恨自己轻率地就上了郭援朝的当。当丈夫郭援朝最后这次回来探亲,轻松地说他要调回省城近郊,她心里着实高兴,孩子一天天大了,这种数千里的两地分居,终于熬到头了。那天夜里,援朝折腾了一番缓过气后,奇怪的没有大睡而是转着眼珠和她安排开了未来的日子,接着又满腹心事地说:“玉琴,我对不起你,他妈的两地分居,把什么都搅乱了,我在北疆这些年,还有一个相好的,人不咋样,远至能解渴,我每次跟她来完这事都后悔,觉得有愧于你跟婷婷。”说着说着竟钻进被窝哭了。男人的眼泪金贵,在这三九天的后半夜,西北风像一群老鼠啃咬着窗户,让人从惧怕中更容易产生伤感,玉琴忽然也心软了,大颗的泪从眼角流出,恨自己守不住孤独寂寞,由了身子,放纵了感情,她一点都不怨富相,只愧自己跟着感觉跑,把忍了几年的贞节打了水漂。从被窝钻出头,援朝又哽咽着说:“玉琴,咱谁都不用瞒谁了,你的那事我不怪你,一个女人家守活寡看孩子也不容易,那个姓孟的在你书里夹的信我都偷着看了,人还蛮文气的。没有啥,都过去了。”玉琴被援朝的大度感动了,更觉得对不起男人。党校课堂上曾听老师讲,好像是弗络伊德说过,女人,要是不能从肉体上取得愉悦,就要把自己的身体当成敌人。长时间的分居,三年只有两个来月的夫妻厮守,让她把多少寂寞的眼泪都打肚里流了。她恨自己把自个体内这些个敌人没有封锁住,让他们突围越狱逃出来放浪形骸。早知擾朝粗俗里面还有这份设身处地的体贴,她是怎么也要拒绝跟富相这份隐私的。尽管纵情,可毕竟是偷藏摸掩,人不人鬼不鬼的。她这个女人没有那么多的小心眼,当晚就答应了援朝的安排,再不跟富相有任何不干净的瓜葛了。早上起来,打发援朝出门后,她心里突然感到有点空落,觉得昨晚好像没活在现实中。
富相那天趴在矶桌上面写保证,其情形不亚于战犯在投降书上签宇画押。郭援朝拿到了那张字据后,嘴上说天知地知:“只要你姓孟的从此跟我老婆一刀两断再无瓜葛,这份保证就当谁都没写过,这不仅是为你俩的无耻遮掩,也要为我自己的面子和孩子的前途保密。”可是事过的第三天,他就把它交到了县上领导,消息像掉了牙齿的嘴不停走风,包都包不严。富相的处分当月就批下来了,还被调离到了山脚下的一个穷乡。
玉琴把这些都忍了,男人的狭隘比起女人的嫉妒来,更加了一层残暴在里面。受报复的心理折磨,那些天援朝一回家就把牙齿咬得咯嘣响,有天吃完晚饭后,竟然提出了让富相给他赔一些钱的要求,被五琴当场拒绝了。玉琴说:“你得是还嫌浆水不得酸?咱吃公家这碗饭,要罚钱,还得办出许可证来,你不怕丢人,我还在行政上混不?”掇朝听了这话,疑
心顿起,问玉琴还跟哪些野男人有过来往,话越说越难听,“母狗不摇尾巴公狗不跳墙,你不勾引,他孟富相个狗日的敢上你的床?”玉琴说:“你老鸹甭笑话猪黑,你在新疆胡搞谁能管上?”援朝笑得声野气壮:“你就说我嫖了一火车皮,有啥凭证?”看着男人那爬满皱纹的木瓜脸,玉琴那阵子杀他的想法都有了。
接下来就是折磨。每天天一黑,乡上干部下班刚走,援朝把那扇刷过血红油漆的门“砰”一下关了,单腿抬起边脱鞋边摇头咧嘴,露出那股在关外才有的匪气。把个指头向上一挑,笑声就随八字胡震颤开了,这个所谓的准男人,骑在她身上用皮带上下左右地抽打,狠掐她的大腿上的皮肉,怕人听见,玉琴就用牙死命地咬被角,把疼痛都挤进了被窝里。打过骂完,又拉着她把那几盒砖头厚的黄带翻来倒去地看,看完还得咬着牙陪他同床,人和动物各种伤天害理的姿势花样都玩腻了,刀枪棍棒更是用遍,新伤没好旧伤又起。一个多月来,挨打受屈的她在这个半边黑屋里,把一绺绺头发都咬断了,为了面子,也为了家庭,她硬是忍着,就当是对自己这两年放荡的赎罪。
郭援朝从新疆回来,似乎是专门务劳性的,那身牛仔装绷在身上,出出进进,裆下就差一匹马了。玉琴想他这种狂劲总有耗疲用尽的时候,到那时再安下心上班过日子。可要命的是狗日的后来竟然在省城还包了个小姐,为了刺激雄性,边作孽还边叫着小姐的化名,有次竟然把那个叫小红的婊子领回来要同房共枕,她不从,说要这样胡闹,她有啥资格搞妇女工作?援朝说,按你思想解放的那么早,全乡妇女早把野汉子拉满炕了。她刚要开门出去,被郭援朝一把拽头发摔在地上,又是一顿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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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心过,神志进入恍惚,玉琴抬臂让把自己往原坡塄坎上拉,却怎么也够不着富相的手,好容易指梢刚挨上,突然脚底下就打了滑,富相苦笑着,眼神里似乎有点抱怨,原头的天很蓝,云朵像棉絮扯着丝线,线团隙间是深不可测的晴空,忽然门咯吱一声开了,富相的脸上又镶嵌进了郭援朝的眉眼,嘴动着,像是在训斥着自己,把她往起拉的手臂却光脫无力。这一推一搡之间,又是十几分钟过去了,直到玉琴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起来,郭援朝这才背起她到乡政府大门外叫了辆三轮车。散漫着农药味的车箱拿被子捂了,车夫埋头穿插在年节的行人中间猛蹬,汗气从脖子往上冒,可还没等拉到县医院急救室,玉琴已经咽了气。
玉琴的遗体告别,没有几个人参加,神禾原头的冷风往入骨缝里使劲地钻,郭援朝胳膊上的黑纱套溜到了棉衣的袖口,女儿婷婷
的哭腔从表情到声音都酷似挨打时的母亲,
是一股压抑的委屈在胸腔起伏难以排遣,拉
出一丝细细的琴音。
开春,在县妇联年初的工作会上,玉琴的亡灵再次受到了谴责,原因是葬埋的那天下午,曲散人尽后,有人看见孟富相在她的墓台上把头磕出了血。说明写过保证挨过处分后,俩人还一直苟且着,别看玉琴一脸的文静,满肚子的才情,其实不过是妇女干部队伍中的败类而已。
责任编辑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