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亮治乡

张守忠

县里的干部调整一直拖到大年二十九，黑龙乡乡长牛亮庆幸的是自己终于如愿以偿坐上了黑龙乡党委书记的宝座。黑龙乡是县里的贫困乡。不过，穷归穷，这里却出干部。现任县长是从这个乡党委书记提拔为常务副县长又提拔上去的，县机关和各乡镇黑龙籍的副科级以上干部有三十多人，在省里和市里担任副处以上干部的也有八九人。现任级别最高的是市里的一位市委副书记，所以在这个乡当干部就得格外小心，每办一件事情都得多个心眼，千万不能得罪地方有来头的人。前几任书记就是因为得罪了地方关系，有的干不到一年，就主动要求调走了，更惨的是，有一任书记镇长因为得罪了地方势力，被抓住把柄，双双进了大狱。牛亮能在这个乡站住脚，还真的不容易呢。

牛亮白有牛亮的一套。牛亮从东部发达的一个镇的宣传委员调到黑龙乡任副书记、乡长到如今的书记。前前后后也有十多年了，算得上是老黑龙了，哪家锅大碗小，哪个村干部能吃几碗干饭，都在他肚里装着。他有句口头禅叫做“化不利为有利”。他让组织委员把黑龙乡在外面担任副科级以上干部或者虽然级别不够但是在要害部门工作有实权的人员排出来，每年中秋、春节两大节日安排三套班子成员一家家带着礼品慰问，副处以上干部家庭自然都由他亲自慰问，并形成制度，费用打入慰问贫困户、老干部、老党员、烈军属的账户一块儿处理。在计划生育、治安纠纷、各项税收、宅基地审批，甚至村干部的使用上，也要照顾到方方面面的关系。只要有人说情，也尽量给予考虑。哪怕是头一天晚上三套班子会议刚定的方案，该改的也得改。乡驻地黑龙村的支部书记孙老歪和现任市委副书记是亲老表，在黑龙乡就数他的势力最大。牛亮就上下活动稳住他。牛亮还真有本事，孙老歪已经五十一了，早已过了“干部年轻化”的提拔年龄，牛亮不知道动用什么手段攻下了县委组织部，孙老歪仍以工作需要为名，当上了黑龙乡的副乡长。官职不大。可是孙老歪从农民身份一下子转变为公务员了，你说心里能不高兴。从那以后，孙老歪逢人就说牛亮的好话，并把前几任书记贬得一钱不值。牛亮还把村镇规划、计划生育、社会稳定等地方势力容易挑起事端的棘手事统统交给孙老歪处理，让他“以毒攻毒”，效果居然特别理想。这几年全县各乡镇上访成风，特别是动不动跑省里，跑北京几乎成了家常便饭，防不胜防，弄得县乡领导都非常头痛，而黑龙乡却出奇的稳定，乡里年年被县里评为“社会稳定先进单位”，乐得牛亮整天合不拢嘴。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农技站会计出身、虽然没当过一天兵的牛亮，对这句话是深信不疑的。外面的社会势力摆平后。他就把工作重点转移到党委大院了。他规定每天早上八点、下午五点半都要点一次名，无故不到轻则罚款，重则停职检查。党委大院内，助理员请假由乡长批，三套班子成员必须由他亲自批，还规定了严格的请示汇报和一把手说了算制度，这样他就把班子成员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了。县里要求开展“提高班子战斗力创新活动”，牛亮又乘机推出了一个绝招。他要求班子成员每人每月必须找到其他成员的一处失误或者问题匿名反映给他。下月初张榜公布，以督促每人搞好工作。书记乡长没人敢提，第一个月，政工副书记问题4条，名列榜首。第二个月人大副主席问题7条，独占花魁。第三个月，管农业的副镇长问题5条，首当其冲。坚持到第六个月时，班子成员人人自危，相互猜疑，冲突不断，根本无心工作。牛亮看实在也不能再坚持下去了。只好草草收场。年底县里来干部考察，班子大部分成员都坚决要求调走。干部调整时，县委组织部权衡再三，最后还是同意乡长和三名副书记、两名副乡长调出，重新换人，乡里基本上来了个大换血。新来的乡长是省里的选调生，工作能力很强。为了让他知道规矩，开第一次三套班子会议时，牛亮比新乡长提前几分钟到小会议室。本来椭圆形的桌头完全可以坐两个人的，牛亮故意提了一个大公文包。人坐一个位置，包占一个位置。新乡长来时，只好坐到椭圆形桌子的两边，与其他成员比，无非是距离更靠近一把手而已。牛亮故伎重演了几次，新乡长心里就有数了。下次再开班子会，不论来早来晚，他都主动坐在了老地方，这样牛亮又稳稳当当地做起了“一把手”。乡党委办公室有个木头文件柜，文件柜有两米多高，不知道是什么年代打的。像老古董，又笨又旧。柜子上面有二十多个抽屉，分成两排，供班子成员和相关科室放报纸、材料使用。牛亮要求秘书严格按照职务高低顺序排抽屉。左边一排从上往下为党委班子，依次为书记、副书记、委员：右边一排从上往下为政府班子，依次为乡长、副乡长、人大副主席、乡长助理。巧的是，牛亮和新乡长。还有一位副书记都是小个子，新乡长稍高点，也不超过一米六。每次拿材料，他们三人都要踮起脚尖甚至脚下踩个凳子才能够到抽屉，很是滑稽。一次，牛亮踮了两次脚还没有够到抽屉，新来的公勤员在一边偷笑，还建议牛亮把名单顺序调调，被牛亮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说：“笑什么，笑什么。这是规矩懂不懂!”

牛亮干了两年“一把手”，终因为人缘和能力问题被调任县政法委副书记。

本栏责任编辑：范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