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骨病和山寨时代的鲁迅

曹　寇

据报道，人民教育出版社新版的语文教材中，鲁迅的作品明显减少，《药》、《为了忘却的纪念》等作品不见了，保留下来的只有《拿来主义》、《祝福》和《纪念刘和珍君》3篇。一时惹起热议，双方PK不已。

如果“鲁迅是民族的脊梁”这个比喻句能够成立，此举确实无异于抽脊梁骨。如果鲁迅是“民族魂”，那么这个民族正在魂飞魄散。如果“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那么删除他的作品，一则表明对广大师生而言鲁迅确实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其次，在软骨病时代降临之后，鲁迅是反动的。

当然，历史告诉我们，挥舞鲁迅骨头作为战斗武器的人，未必是战士；质疑鲁迅甚至炮轰鲁迅的人也未必没有从鲁迅那里获得启发以至于成为嫡传。作为一个世纪以来争议最大、影响力无处不在的作家，让人惊叹的是，鲁迅不是死人，依然健在，而且始终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从个人角度来说，这是鲁迅的“成功”之处，是这个民族的奇迹；从社会进步的角度来讲，是鲁迅及这个民族的悲哀——他生前多次强调，希望自己能“速朽”，结果却“不朽”了，看来“不朽”未必是好事。

事实就是如此，在学术、文艺和大师均可山寨的时代，鲁迅品牌确保的是品质和重量。他也并不可能因为教材中的部分删除而从话语中央地带被搬移出去。提及鲁迅，基本上就是提及这个民族最隐秘的神经，几乎所有的人都愿意站出来表达观点。人们依然希望通过谈论鲁迅来表达对历史和时代的认知(有时也是别无他法、迫不得已的“捷径”)，依然火药味十足，而非将其作品当做纯粹的文本来加以赏析。换言之，深受诟病的利用和被利用仍在延续，一切都与日常的文本美学和文献态度无关。

在此背景下，《鲁迅的艺术世界》显得过于安静以至于冷静，这无疑是值得尊敬的方式。这是一本集鲁迅的绘画、篆刻和书法作品，兼及平面设计和收藏于一体的图书。与时代热度相反，它竭力体现的恰恰是文本美学和文献态度。编纂者王锡荣系上海鲁迅纪念馆馆长，他给每幅图片所配的文字以说明和记叙为主，不含任何议论和抒情成分。该书编校、用纸、印刷和装帧俱佳，让人大开眼界——鲁迅，那个通过文字冷嘲热讽的人。却还有着秦砖汉瓦的美学世界。怜惜和珍爱是其情感色调。当然，鲁迅的审美取向与其性格和写作并无区别，他追求粗粝、猛劲和剧烈。鲁迅本人设计的猫头鹰形象不仅是该书的封面图案，亦简约、准确地勾绘了鲁迅的精神肖像，那就是与我们这个以软骨病和山寨作为属性的时代的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