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晓磊
我叫他张老板。其实,他比我这个穷学生,多不了几个钱。
他在骆家塘的街头,守着几张台球桌维持生计而已。的确,只是而已。
按年纪,他其实也可以做我的伯伯了。
大学快毕业的那个学期,陆陆续续有用人单位来我们学校招人了。招聘单位除看看相貌以外,更多的就是看看简历和分数。说起来很惭愧,这四年大学,我把很多时间都奉献给了我那温柔的被窝,或者是金华的大街小巷,还有就是那么一大堆藏在抽屉里的破小说。所以,我的简历上空空荡荡,我的成绩单上,也没有像父亲拾掇农田那样挂满黄灿灿的稻穗,而多是“补考”、“重修”的屈辱历史,
在很多同学被用人单位签下的时候,我却成了张过期的船票,
一次次的失望,后来就变成了绝望。真的绝望,也就无所谓了。
于是,我重新走上“历史”的轨道。继续游荡,继续寻找别样的快乐。。
台球,就这样再次走进我的历史。在这里,我用了“再次这个词。早在读小学的时候,因为堂叔家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张台球桌,我就近水楼台玩起了这时髦的游戏。最显而易见的成果,就是这“免费的游戏”,把我培养成了乡间的台球高手,一度打遍周边无敌手。
现在,有事没事,我总跑进骆家塘的台球室里。有时候,那里一个顾客也没有,我就一个人自娱自乐,类似于周伯通的“左右互搏”。
渐渐地,我在那里“打”出水平,“打”出点儿名气来了。
再后来,就有点像武侠片里的故事那样,有人来挑战了。而且,是打那种带点彩的球。不多,一局十元,或者一包烟什么的。
一开始,我的确也有点儿紧张。毕竟,自己还是个学生,也就那么点儿生活费。但有时候,人不是为自己活,而是为面子活,何况是二十岁出头,正是死要面子的年龄。
这一豁出去,球就好打了。一段时间下来,我是赢多输少,收获不小。甚至创下了“一杆清台”的历史。
张老板,就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我的历史。
那个晚上,我像一只得胜的公鸡一样,骄傲写满整张脸。就在我准备回学校的时候,张老板说,等一下。
很多人和我一样。停了下来。
我想这老头大概是见我赢钱,嫉妒眼红,想弄点彩头,于是,我满不在乎地掏出张十块的说,恭喜发财,谢谢张老板你的福地,今天就算分红了。
这老头哈哈地笑出声来:“我想和你来一局。”
这话一出。我差点儿喷饭。别想着自己经营这么个“螺蛳摊”,看我们打球很简单,也不想想,自己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还想和我来赌?
但我的话却很有风度:“张老板,您想怎么来?”
就按你兜里所有的钱吧。
这句话,怎么听都觉得不顺耳。我顺手捋下手表说,加这个吧。
围观的人,起哄了。
有个人自动当起了裁判。从裤兜里找出个硬币来。
是我先开的局。
我轻轻地打出去。白球的走位,也恰到好处,没有给那个老头留下进攻的机会。
一看那老头的握杆架势——居然是用球杆的大头击球。我狂跳着的心,一下子安静下来。而且,我第一次看清楚了那老头的左手。那左手的小指居然是没有了的。四个手指畸形地按在球桌上,在那盏昏黄的灯下,露出狰狞的面目。
周围的人,都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嘲讽来。
接下来的局面,似乎成了一边倒。
我的色子球。大部分已经安静地躺进了网兜里。
而那老头的花色球。在台面上,从这边滚到那边,队伍完整,也在帮着我一起嘲笑那老头。
就在我的色子球还剩下一颗的时候,老头突然掉转了球杆。这是我始料不及的。
局势,好像是瞬间扭转的。
那老头有如神助,噼里啪啦几下,花色球瞬间就被消灭得只剩下最后一颗了。
豆大的汗珠。从我的额头一下涌出来。
那最后一颗色子球,似乎也故意和我作对,怎么击打,就是不进网。
老头以一记漂亮的“回力球”,把8号球送进了网兜。也顺势击中了我的心脏,把我定在那里。
后来,其他的人作鸟兽散,剩我在那里发呆。
那老头,把我叫进了他的小矮屋。
他把我所有的钱和那只手表,塞进了我的口袋。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
好好读书去吧,他拍拍我的肩膀,晃了晃左手说,这根小手指,被我自己砍下来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那个时候,我就可以“一杆清台”了。
我点点头。
还记下了这句话:读书,才是正道。
读与思
秦俑
成长题材的小小说不容易写好,作者稍不留意,就有可能陷入板着脸孔说教或者生编硬违的俗套里。《台球张》还好。虽然它有着非常积极的教育意艾,甚至在作品结尾时,作者还旗帜鲜明地亮出了自己的观,量,但通读全文,我们并没有感觉到让人生厌的说教味儿原因在于,作品巧妙地选用了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能让阅读者产生感同身受的真实感。而“我”在遇到生活挫败之后寄情于游戏的心理刻画,也似曾相识,就好像是在讲述一个身边发生的故事。
作品对“台球张”的描写更多地运用了传奇笔法:他那只剩四根手指的手,那神乎其神的球技,还有他对“我”的警醒和鼓励,都说明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然而,这些故事是隐藏在文字背后的。需要发挥你的想象,才能还原出一个真实生动的“台球张”来。闭着眼睛想一想,你心目中的“台球张”,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