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中央从上海秘迁瑞金始末

何立波

1931年上半年，负责中央特科工作的政治局候补委员顾顺章和中共中央总书记向忠发先后被捕叛变，敌人展开了疯狂的搜捕行动，使中共中央机关的安全遭到前所未有的威胁。在白色恐怖越来越严酷的情势下，中央领导机关在上海已经难以立足，不得不决定一些负责同志陆续离开上海，向中央苏区秘密转移。1933年，经请示共产国际同意，整个中央机关都迁入中央苏区。

周恩来亲自筹建通往中央苏区的秘密交通线

在1931年1月的中共六届四中全会上，在共产国际代表米夫的支持下，王明进入中央政治局并在实际上掌握了中央的领导权，这次会议共选出中央政冶局委员9人，候补委员7人，合计16人。政治局常委为：向忠发、周恩来、张国焘。到了9月中旬，在上海的政治局委员只有周恩来、卢福坦、王明、刘少奇4人，仅占政治局成员的四分之一，他们已失去“代表多数”的作用。同时，周恩来将赴中央苏区工作，王明将去莫斯科担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负责人。这样一来。中央政治局已是有名无实，无法正常运转。有鉴于此，共产国际远东局指示中共改组中央领导，成立临时中央政冶局，并提出组成人员的具体建议。据此，1931年9月中旬，周恩来、王明、张闻天、博古等四人在博古家里开会商议此事。王明提出博古进入中央负总责。商议的结果是：由博古、康生、陈云、卢福坦、李竹声等人组成临时中央政治局，博古、张闻天、卢福坦3人组成常委，博古负总责，并得到共产国际的批准。

1931年9月25日，王明偕妻子孟庆树从上海动身赴苏联，同时也是博古推行“左”倾路线的后台。1931年12月上旬，中央军委书记、中共苏区中央局书记周恩来离开上海赴中央苏区，月底抵达瑞金。

博古为首的临时中央政治局成立后，过高估计“九一八”事变后出现的全国人民的抗日热情和反蒋高潮，过分夸大国民党统治区的危机和革命力量的发展，盲目地组织学生罢课、工人罢工、商人罢市，提出了一条“夺取中心城市，争取一省数省首先胜利”的“左”倾冒险“进攻路线”，强令苏区党和红军执行，使党在白区的组织遭到严重摧残。同时，由于叛徒的出卖，临时中央无法在上海立足，只得被迫迁移。

1933年1月13日，临时中央决定接受共产国际的指示，中央机关由上海陆续迁到中央苏区。临时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博古、陈云去苏区，康生去莫斯科。李竹声留上海，组织“中共上海中央执行局”，作为临时中央的派出机关，代表中央指导白区党的工作，并负责同共产国际联系。1月底，临时中央领导人张闻天、博古、陈云及杨尚昆等到达瑞金。

从上海到江西路途遥远，要通过敌人的重重封锁线，并非易事。那么，周恩来以及临时中央领导人是如何从上海安全抵达瑞金的呢7

1928年中共“六大”后，白色恐怖笼罩全国，为了加强同各地苏区的联系，党中央决定由周恩来主持“交通委员会”，下设“交通局”，调吴德峰任局长，着手组建通往各地苏区的秘密交通线。其中，通往中央苏区的秘密交通线由周恩来负责筹建，被誉为“红色交通线”。这条交通线是于1930年秋冬组建成功的，称“工农通讯社”。水路从上海—香港—汕头—潮州—大埔，再经陆路进人永定—上杭一长汀。组织上，中央有专职交通员，汕头有“国际旅社”地下交通站，下接“大埔交通站”、“永定交通站”，“闽两大站”即“工农通讯社第一分社”，设在长汀。站长由中央任命，李沛群任“闽西大站”站长，张发清任“永定交通站”站长，卢伟良任“大埔交通站”站长。交通员一般是从红军骨干中抽调的，地方上有基本群众武装配合。人员的要求是忠实可靠、不怕牺牲、文武兼备、精明果断，随时准备“丢卒保车”。沿途还有各种公开合法的策应掩护机构，如文具店、百货店、药店、电器行、旅社、饭店等。

周恩来奔赴瑞金经过

“红色交通线”护送干部到中央苏区规模比较大的有三次。第一次是1930年冬至1931年春夏间，是时革命形势较好，为了发展扩大苏区和红军，打破国民党的“围剿”，决定抽调一批干部到中央苏区去加强领导。这时，经这条交通线进入中央苏区的有100多人，其中有任弼时、刘伯承、徐特立、张爱萍、左权、项英、邓发等，还有从苏联受训和旅欧学习回国的几十人如肖劲光、伍修权等。叶剑英是1931年初由香港经汕头到中央苏区的。

第二次是1931年4月顾顺章叛变后。顾顺章负责中央特科工作，对中央机关的办公、开会地点和领导人居所都很熟悉。他带着国民党特务在上海滩乱窜，伺机捕捉中共领导人，给中央机关安全带来极大威胁。周恩来采取了一系列紧急措施，挫败了敌人的险恶阴谋，但他在上海的工作已越来越困难。在上海的中央干部有的疏散外地，有的撤到中央苏区，如周恩来、聂荣臻、邓小平、李富春、董必武、邓颖超等人。

周恩来是前往瑞金就任中共苏区中央局书记的。自苏区中央局1931年1月在瑞金成立后，书记职务一直由他兼任，只是由于他是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的工作任务繁重紧张，一直未能到任。苏区中央局的书记一职，先后由项英、毛泽东代理。1931年4月，顾顺章被捕叛变。瑞金召开第一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期间，苏区中央局又几次致电中央，要求派一得力同志前去加强领导，担负苏区中央局专职书记。为此，临时中央只好决定周恩来离开上海前往苏区。

1931年12月中旬的一个夜晚。周恩来与前来送行的黄平雇了两辆黄包车，坐上后便直奔上海外滩十六铺轮船码头。他今晚要乘轮船离开上海，前往中央苏区的首府瑞金，为避免引起外人注意，邓颖超并没有为周恩来送行。

黄包车在昏暗的路灯下疾驶，很快来到十六铺码头。黄浦江边停靠着一艘驶往广东汕头的客货混装的小火轮。验过船票，周恩来和黄平登上小火轮。小火轮的统舱里，早已有两人在等着他们。两人中，一个叫黄华，广东大埔人，绰号“小广东”。一副人力挑夫打扮：另一个叫肖桂昌，一副商人打扮。他俩都是党的地下交通员，是奉命专程从大埔赶来护送周恩来进苏区的。黄平在统舱里找到了黄华，将周恩来交给他，便离船上了岸，

这条地下交通线，是周恩来亲自筹划建立起来的，已经两年多了。由于保密工作做得好，担任地下交通护送任务的交通员都经过严格挑选，他们严守纪律，忠于职守，一直没有出过问题，很安全。1931年3月间，任弼时、王稼祥他们赴江两中央苏区，走的就是这条线。其他数十位党的重要干部，也是通过这条线进入苏区的。不过，周恩来并没有大意，几个月前他通知大埔交通站站长卢伟良来上海，对交通线的工作进行了过细检查，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次前往苏区，他为安全起见，决定

不走香港，而是由上海直往汕头，因为他知道自己在香港熟人多，容易发生意外。

小火轮沿着海岸线，曲曲折折地航行了好几天，总算安全抵达汕头港。上岸前，周恩来趁人们混乱拥挤之机，迅速换上一件灰色长袍，戴上一顶褐色毡帽，还在鼻梁上架上一副金丝边眼镜，由原来的工友装扮换成了商人模样。肖桂昌和黄华机智地掩护着周恩来通过警察的检查，上岸直奔设在汕头海平路的华富电器材料行。华富电器材料行是中央通往中央苏区地下交通线的一个绝密中转站，由中转站站长陈彭年领导。陈彭年又名胡广富，山东济宁人，1924年入党，1928年开始到上海从事党的地下工作，1931年才由周恩来亲自安排到汕头来担任交通站长。汕头站本来还开设了一家“中法药房”作为接头地点。顾顺章叛变后，为安全起见。这个接头点已废弃不用。华富电器材料行这个点一般不启用，只有中央有重要领导人来往时，才动用这个接头地点。这是周恩来以前作出的决定。

看见周恩来到来，陈彭年喜出望外，却又不露声色。向周恩来简单汇报完工作后，便安排周恩来和肖桂昌住进了汕头一家最豪华的旅社——金陵旅社。周恩来在金陵旅社安顿停当后随陈彭年下楼来，他要观察一下周围有无什么可疑迹象。谁知他朝旅社候客厅拐角处的墙上一瞥，便发现了问题。墙上的玻璃镜框里，镶嵌着一张1925年汕头市各界欢迎黄埔学生军大会的合影照片，照片里就有他。他知道自己浓眉大眼，很有特征,走到哪里都容易被人认出。自己的照片就挂在这里，要是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周恩来机警地要陈彭年随他返回楼上住房，将情况说了出来。陈彭年也觉得问题严重，决定马上转移，带着他们搬到了棉安街的一间小旅店住下。这间小旅社店面小，来头却很大。它是潮汕驻军独立第二师师长张瑞贵私下开设的，不论是警察宪兵，还是流氓地痞，谁也不敢来骚扰。一夜无事。第二天在华富电器行吃过早饭后，周恩来换上一套西装，戴上毡帽，装扮成一名画相师，提着一只装满颜料、画笔和图画纸的小木箱，跟着肖桂昌和黄华，登上了汕头开往潮州的火车。

周恩来一行在潮州下了火车。吃过午饭，周恩来又脱去西装，穿上长棉袍。三人换乘小火轮沿韩江溯江而上，到大埔的青溪上岸步行，在六名武装交通员护送下穿山过水，到了永定县城。周恩来在永定县委机关驻地县城北门外秋云楼住了两晚，听取了县委书记肖向荣关于全县情况的汇报。接着，他继续由交通员护送，出西门，经西溪、半山、天丰到合溪，给正在召开的永定县共青团代表大会讲了话，随后进入上杭苏区，于12月20日前后抵达长汀县城。周恩来到长汀后，对交通站的建设和运作作了检查指导，并指示李沛群把“闽西大站”从长汀迁往永定，以便加强秘密交通的组织领导，指示卢伟良回大埔调查处理交通站人员违纪问题等。1931年12月底，周恩来终于来到了红色首都瑞金叶坪。

博吉、陈云等人最后一批通过秘密支通线赴瑞金

上海的中央干部第三次大规模经过“红色交通线”到中央苏区。是在1933年1月前后。由于临时中央在上海难以立足，被迫迁入中央苏区。这批干部包括博古、刘少奇、陈云、李维汉、林伯渠、谢觉哉、瞿秋白和共产国际的军事顾问李德等人。

1932年冬，临时中央机关安全受到严重威胁，已很难继续在上海立足。为安全，博古不得不决定将临时中央政治局成员一分为三：派康生去莫斯科，协助王明负责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工作：让李竹声、卢福坦率领临时中央一部分工作人员留守上海，成立叫中共上海中央局，负责领导全国白区党的工作：博古自己和张闻天、陈云以及全国总工会委员长刘少奇、党中央宣传部长杨尚昆等撤离上海，前往江西中央苏区红都瑞金，与早已进入瑞金的周恩来、任弼时、项英等中央政治局成员会合，组成新的中央领导机关。

刘少奇和杨尚昆先行一步离开上海，分别于1932年底和1933年初到达瑞金。1933年新年刚过，博古、陈云和张闻天三人乔装打扮，悄悄离开上海。他们分成两路：陈云与博古同走一路，张闻天另走一路，他们都是由中央交通局的地下交通员护送，走的是从上海党中央到江西瑞金的秘密交通线。

博古和陈云计划上海经香港、汕头到达潮州，再从大埔青溪经永定、长汀到达瑞金。他们乘的轮船颠波着在大海中航行。博古和陈云的铺位共在一个船舱，互相间却装着不认识，陌同路人，交通员也不与他们搭话。到汕头后下船后，交通员安排他俩在一家旅馆住下，很快与设在中法药房分号的交通站取得联系。按照交通站的安排，第二天他们就乘火车到了潮州。这时，由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国家政治保卫局执行科长卓雄带领的一个便衣武装小分队，也从长汀赶到了青溪。这个小分队共10多人，是受命专门赶来迎接和护送博古、陈云进入苏区的。小分队派出三人来到潮州，将博古、陈云秘密接上了开往青溪的小火轮。

青溪街上有一家小小杂货店，是地下交通站开的，专门接待来往人员。博古和陈云在肯溪上岸后，即来到这家杂货店，与卓雄率领的武装小分队会合。这里地处闽粤交界，国民党粤军时常派部队来骚扰。为安全起见，白天交通站的同志将博古、陈云和武装小分队安排在附近山上隐蔽。由交通站的同志送饭给他们吃。入夜，他们才由当地一名交通员带路、沿着山间小道前往永定。他们就这样白天隐蔽，晚上爬山，好不容易来到永定境内，眼看着快要进入苏区，可以松一口气了。谁知突然发现山下有敌情。密密麻麻的大约有二三百人，看样子是前来骚扰的国民党粤军和反动民团。天公帮起了倒忙，纷纷扬扬下着鹅毛大雪。满山银白，又是大白天，继续赶路离开吧，很容易被山下的敌人发现：留在山顶原地不动吧，又怕敌人搜山。怎么办，小分队负责人卓雄急得满头大汗。情急之中，他再次扫视了一遍茫茫大山。猛然间发现对面山头上有一处挖过煤的废窑洞。卓雄心中一喜，赶忙叫永定县的交通员带着博古和陈云隐蔽转移到那个窑洞里。卓雄派出几名队员一起转移到窑洞，保护首长安全。自己带着剩下的小分队队员迅速扫去地上所有的足迹。然后悄悄转移到远处的一个山头。他扬起驳壳枪。叭!叭!朝天开了几枪。又扔出两颗手榴弹，“轰轰”炸响了。山下的敌人果然被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吸引，赶紧收兵朝枪响方向追去。卓雄带着小分队折腾了半天，将敌人引得远远的。博古和陈云在煤窑洞里蹲了一天。天黑以后，卓雄和当地交通员带着小分队摸了回来，还带来了糙米南瓜饭。在大城市吃惯了面包的博古此时已是饥肠辘辘，他接过用篾篓盛着的冷饭，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咽。当晚，他们一行离开窑洞，朝上杭方向前进，两天后到了上杭县白沙。

正在白沙指导边界游击战争的福建省委代理书记罗明，还有福建军区政委谭震林，热情欢迎两位中央领导同志的到来。罗明吩咐伙房特意杀了鸡，加了菜，招待他们。第二天，博古和陈云骑上马，继续往瑞金进发。大约在中旬初，他们终于到达瑞金，张闻天比他们早到达几天。项英已为博古、张闻天安排好往处，就在瑞金下肖村一幢气势恢宏的杨姓私宅里。陈云则住到了沙洲坝枣子排村，与先期到达的刘少奇会合。

在周恩来的直接领导和指导下，这条红色交通线自1930年冬至1934年10月间，共安全护送中共重要党政军负责人等200余人，运送药品、电器、文具等紧缺物资千余吨，有不少同志为此作出了牺牲。但是这条红色交通线却以其特殊的历史作用，载入了中国革命的光荣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