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关”后的援越抗美故事

吴克信（口述）　王松山　吴宗春（整理）

在中国广西的中越边境上有一座友谊关。我这张老照片，就是43年前，即1966年初秋，在赴越南参战前，于友谊关前拍照的。每看到这张老照片，援越抗美中的许多战斗故事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一人一个行李包

我们入越参战前的每个战士，一人准备好了一个新的行李包。这是为何?这得从头说起。

我今年71岁，1955年入党，1957年3月入伍，分配到沈阳军区空军独立高炮三营指挥排任标图员。1966年1月，我们空军高炮一师分别从鞍山、沈阳出发，先后到达广西宁明、凭祥地区，一方面担负凭祥交通要道和宁明机场的防空作战任务：另一方面是做好入越参战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在补充人员、增编单位、调进装备、组建越语翻译联络组、参加一些地方工作、大练兵和政治学习等准备工作中，对高炮一团8连指导员的我来说，最主要的是后两项任务，并把政治学习、思想教育放在了首位。我们全连战士，人人都能背诵毛主席的“老三篇”，即《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和《纪念白求恩》三篇著作。通过学习张思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崇高精神，学习愚公坚韧不拔、战天斗地的顽强精神，学习白求恩的国际共产主义精神，全体指战员树立了正确的人生观、荣辱观、苦乐观和生死观，人人看到了肩负的重大使命，对人越参战的重大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有了深刻理解。大家明确认识到，美国发动越战，实质上是想继朝鲜战争之后，继续遏制、封锁中国。越南是中国的南大门，攸关国家的安全，岂能让战火烧到中国来!五十年代初，中国人民为了保家卫国，毅然出兵抗美援朝。现在，中国政府已经严正声明：“越南民主共和国是中国唇齿相依的领邦，越南人民是中国人民亲如手足的兄弟，美国对越南民主共和国的侵略，就是对中国的侵略，中国人民决不会坐视不救。”全体指战员一致表示，一定不惜一切代价，抗美援越，直到取得全面胜利为止。

通过深入的政治思想教育，全体官兵面向北京，面向祖国，面向伟大领袖毛主席宣誓：“誓死夺取援越抗美的全面胜利!为伟大的祖国争光，为伟大的人民争光，为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争光，为伟大领袖毛主席争光，为伟大的人民军队争光。”大家写了入越参战申请书、决心书，并做好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思想准备。此时，我与其他战士一样，准备好了一个新的行李包，包上写着本人姓名、家乡地址、收件人姓名等，如果赴越参战牺牲了，就用这个行李包装本人的遗物。每个战士都把“个人后事”准备好了，哪还怕美帝这个纸老虎!当时，我心里很坦然，决心接受这次生死考验!即是牺牲了。也是为国捐躯。重于泰山。只要祖国一声令下。我们就立刻奔赴援越抗美战场。

胶布贴耳朵的故事

用胶布贴耳朵，这真是一件新鲜事。这是我们人越参战战士的一个发明创造。

1966年10月，我们空军高炮一师奉中央军委1966年9月7日的“高炮部队人越参战命令”，组成了中国后勤部队工程第三十一支队，于15日17时开始。雄赳赳，气昂昂，通过友谊关进入越南。数百辆汽车就像一条游动的巨龙，荧光闪闪，威武雄壮，气势磅礴。我们师采取夜行昼宿的进军方式，分别进驻了越南的谅山、宋化地区。我们一团驻谅山，主要任务是保卫谅山至克夫的铁路、车站、桥梁等重要目标，确保祖国援越物资运输的安全。

人越后遇到的第一个敌人，就是大大异于国内的、十分恶劣的自然环境。从某种意义上讲，它比美国的轰炸还厉害、还可怕、还广泛、还持久、还难对付，一天24小时，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我们。

这里是亚热带气候，雨量偏多，气温一般在摄氏45度左右，天气非常闷热、潮湿，让人喘不过气来，特别是我们这些北方人，干燥惯了，一到这儿就有些气短、头晕。这里的山多树多，沟深壑阔，杂草丛生，怪石林立，白天也见不到多少阳光。在平地、在山下潮热的不能住，即使住帐篷也透不过气来，部队只好在山上搭棚子住，才稍微通风凉快一些。天气湿热，但山上无水洗澡，许多战士的双腿和裆部都长了一些金钱状的癣，奇痒难耐，人人乱挠。越挠癣越扩大，很快就布满了全身。手一挠，汗水一浸泡，又痒又疼，甭说有多难受了。更让人痛恨的是，这里的蚊子、小咬(当地一种喜欢叮人的小飞虫)特多、特大、特厉害，大白天就出来咬人。它们特爱咬人耳朵，手一挠，起水泡、流黄水，钻心的痒痒、难受。为了避免被蚊子、小咬咬伤，我们搞了一个小创造，用胶布把耳朵贴起来。部队集合时，一片白耳朵，真让人好笑。这样做虽然蚊虫咬不到了，但也多少影响了听力，给生活、战斗带来了很大不便。

另外，这里的蛇也特别多，而且有很多毒蛇。树上有、草丛里有、道路上有、水中也有，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间行走，随时都会遇到蛇。所以，每个战士走路时。手里都拿着一根小木棍，边走边敲打，以便把蛇赶走，不被蛇咬伤。有时。蛇还会悄悄地爬到战士的床上、衣服上甚至身上，把人咬伤或咬死。初到谅山时，对防蛇之事不太注意。有一位小战士，下岗后一头倒在竹子床上便睡，虽然觉得被蛇咬了一口，但因太疲劳、太大意，未向连队报告，继续睡了下去。第二天天亮时，蛇毒大发，又无急救药，不幸失去了生命。此事引起了上级领导的高度重视。后来，祖国人民给我们赴越战士送来一种叫“季德胜”牌的治蛇毒的药，每个战士一盒，随时带在身上，只要被毒蛇(或其他蛇)咬着，服药后就可安然无恙。

与恶劣环境斗争的胜利，为我们作战胜利打下了牢固基础。

智斗敌机打近战

用“笨武器”打洋飞机，靠的是勇敢和智慧。这是我们入越作战的一条重要经验。

我们高炮部队全部住在山上，居高临下，美机从北部湾的军舰上一起飞，我们的雷达兵马上就能发现，起飞后约15分钟到达我阵地。所以，我们能随时捕捉住战机。战斗主动性更强一些。

除了越南的兵营、交通要道、军事设施以外，我们入越的高炮部队更是美机的重点轰炸目标。所以。我们加强了工事构筑和伪装。在充分发挥火力的前提下，对各种工事加深加固，掩体口适当缩小。各战斗位与蛇形交通壕相连，重要地段加盖。同时，按照因地制宜原则，采取了“种、采、制、染、涂”等方法实施了巧妙的伪装。另外，从俘获美机飞行员的供述得知，他们所以能发现我军高炮阵地，主要是看见了阵地上指挥用的小红旗。为此，各高炮部队、各级指挥用的旗帜分别改成了蓝、绿、黄色等。由于采取了上述有力措施，大大减少了部队的损失和伤亡。

我们当时的武器装备，与现代化的美军相比是很落后的。是很难打伤打落敌机的。但是，中国人是聪明的，中国军队是伟大的。我们既敢于与武装到牙齿的美军对抗。又能理智的、科学的与他们

相斗。我们的做法是：充分发挥我们炮火比较集中的优势，摸准敌机出动、轰炸规律。找到他们的空隙、劣势之处，炮火猛击，就能击中敌机。经过详细观察和总结，我们很快摸准了美机的作战规律和具体战术。第一，进袭美机的机型是：空军F—150、F—4C、RF—4C，海军F—48、F—4D、A—6A、F—3V等。第二，空袭时间不规律，有时白天，有时晚上，有时昼夜都空袭，有时一天空袭二三次，有时五六次以上。第三，空袭高度中空较多、低空较少，多在3000—4000米，以大角度俯冲投弹：攻击高炮阵地、指挥所、营区，大量使用子母弹，攻击机自带干扰机。实施全程干扰，强度2—3级。第四，战术方法是：大小编队结合，采用不同的队形，有双机、四机、八机、十八机编队等。攻击队形有多种：一是四机编队为主，两机一组，梯次跟踪攻击；二是四机编队，单机鱼贯式跟进攻击：三是环绕飞行。多点俯冲攻击：四是主攻佯攻结合，并做剧烈反高射机动，双机佯攻先临空吸引火力，策应后双机主攻：五是伪装返航，然后突然折回攻击：六是攻击我保卫目标之前攻击阵地，或同时攻击阵地。

针对美机的作战规律和战术，我们高炮部队坚决贯彻执行毛主席“集中火力，各个歼灭敌人”的作战指导思想，和军委“集中火力，近战歼敌”的作战原则，采取了强有力的歼敌措施。一是在兵力使用和战斗部署上，根据保卫目标的主次，集中使用火力。如后来我们团所在的宋化地区，最多时部署了21个炮兵连，中小炮穿插配置，保证在美机进袭的主要方向，有五六个炮、枪连能同时射击。二是在火力组织运用上，实行火力编组。一般是一个火力组，有4—6个连，对空中每一目标，至少有一个火力组射击。以主要火力射击主要目标：又要以适当火力照顾其他目标，以防敌机偷袭我阵地。三是统一射击目标，集中火力，进行近战，一举击中。

在对敌作战的每次战斗中，全体指战员都表现的十分英勇顽强。有一位侦察员叫胡正轩，当他用望远镜观察到敌机时，突然有一条蛇从他裤腿口贴皮钻入他的裤内，顺小腿往上爬，他立即感到一阵冰凉。如果叫蛇咬到睾丸或生殖器，即使有神奇的蛇药，那后果也是不堪想象的。但是，他把这一切置之度外，没有丝毫迟疑，没有一点紧张，而是全神贯注地死死盯住敌机，直至他报告完情况，敌机离去他才放下望远镜，去“斗”毒蛇。其结果是，他们连打下一架敌机，连队和他分别立二等功。有一次，敌机一个炮弹将我们的一门炮炸翻，同时炸死十几个战士。其他战士化悲痛为力量，战斗精神更顽强了。1967年2月，部队调到宋化防区后，我因长期无规律的生活老胃病复发，随时吐血。团首长了解到这一情况后，带着医生到阵地上看我，并叫我住院休息。但当时战事那么紧张，我怎能下战场!我谢绝首长好意，留下了医生送来的1000片维生素U，继续留在了战斗岗位，直至胜利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