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恩
摘要:生活在清末、民国与社会主义中国的能海法师,经历了中国佛教由衰微到复兴再到新生的整个历程。他的教育思想,曾在清末居士佛教兴起与民国庙产兴学之风的双重影响下犹豫徘徊。最终,他选择了“以丛林为学校,以僧众为学僧,以执事为教员,以清规为章程,以寺产为经费”的复古式僧伽教育,同时又吸收社会教育的一些先进理念。他的这一佛教教育模式,正在为现代佛教教育所广泛采用。
关键词:能海;佛教教育;复古式教育;现代教育
中图分类号:B9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6176(2009)04-0022-09
能海法师是民国时期四川绵竹县人,青年从军,累官至川北清乡司令,后见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报国之志不能得遂,因此,转向佛门寻求救国之道。出家后的能海矢志西去雪山求取密法,成为当时赴西藏学习藏密并返回内地大加弘扬的第一人。他曾先后长期驻锡于四川成都近慈寺与山西五台山吉祥寺弘扬密法,人们把他与后来去藏地学密的法尊一起合称为“法尊译经,能海弘法”。1949年后,他历任第一、二届中国佛协副会长,第一、二、三届全国政协委员。
能海一生,非常注重僧伽教育。他在近慈寺创建译经院翻译藏、汉、英等佛教经典,同时又设立五堂教育制度,把庄严道场变为僧团大学。
佛法住世,僧才为基;佛法不断,教育为本。佛教要想永恒住世、兴盛光大,必然需要僧团的住持,因此,办好僧团教育,培养僧伽人才,便成为每一位佛陀弟子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传统的中国佛教教育开始于鸠摩罗什、佛陀跋陀罗等大译师的译经兴学,至唐朝末年则转为以丛林师徒传授为主,主要有三支体系:一是宗门(禅)的坐禅参话头,到后期则演变为背诵语录和公案去糊弄人;二是教门(天台、华严、法相)的听经与阅藏,至清朝末年时也渐式微,有些法师一生只讲一部经疏,而阅读《大藏经》则成为少数人的特权,一般僧人必须通过种种关系才能有缘一见;三是戒律教育,到晚清时也逐渐流于形式,考核时的题目与顺序基本是固定的,僧人只须简单地回答“是”或者“否”就可以了。更有甚者,为了不丢面子,开堂师还事先把答案给予自己辅导下的学生,让他们背熟作弊。可以说,佛教教育发展到清代,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清末民初,出现了刻经处、佛学院之类的新式佛教教育机构,如杨文会的金陵刻经处,欧阳渐的支那内学院(主要培养居士),太虚的武昌佛学院、闽南佛学院和汉藏教理院等等,都对探索近代佛教教育进行了一些有益的尝试。同时,寺院内部也由于受到政府庙产兴学之风的威胁,不得不举办佛教教育,以维护寺产。但是这种办学却“一方面采取社会的新制,一方面采取丛林的旧规,建立在不新不J日当中,形成非驴非马的教育……越办越不通,越办越糟糕”。基本和能海同时代的纳西族高僧谛闻大师认为,“今后的僧教育……只有复古一途,就是以丛林为学校,以僧众为学僧,以执事为教员,以清规为章程,以寺产为经费……寺化成学校”,只有这样才能挽救佛教教育。
中国中原地区一向宗归大乘显宗,而自“宋代以来……仅余禅、净二宗”,其他宗派要么荡然无存,要么名存实亡,它们对后期印度佛教所形成的密宗持不理解和排斥的态度。能海传承藏密黄教,要在内地弘扬宗喀巴大师的格鲁派教法,与释迦牟尼当初在印度初创佛教时所遇到的困难极为相似,所以他极其重视僧伽教育,认为“寺庙首应培育僧才”,佛教的存在与不断壮大才不会后继无人。
在实施科教兴国的今天,我们经常会提到这样一个口号,“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当时的能海就已经深知学校就是培养人才的摇篮,所以他一生积极兴办僧学,按谛闻法师的复古式佛教教育思想,普建道场。他所建立的寺庙中比较著名的有成都近慈寺(1938)、绵竹云雾寺(1943)、重庆真武山金刚道场(原在重庆嘉陵新村,后因政府征地而于1947年迁至真武山)、峨眉慈圣庵(1948)、上海金刚道场(即1949年时上海市常德路的觉园)、山西五台山吉祥律院(1953)等。
能海的教育思想相当丰富,下面从教学、学习和学级制度三个方面予以论述。
一、教学:新旧交融,藏汉沟通
(一)教材选择:以自译为主
能海所传的密宗理论大量来自于藏文经典,与内地显宗佛法在学修方法上有很大不同,因此在教材的选择上就有一定的难度。
为此他首先在根本道场近慈寺创办译经院,培养汉藏翻译人才,以协助他把由西藏求回的佛典译为汉语。译经院成立不久,就译出藏文经典50多部,刻印显密经论80多部,为弟子们提供了丰富的学习教材。为了让初学者更加容易上手,他还特意按照戒、定、慧三个大类把这些经论汇编为《律海十门》、《律海心要》、《辩识阿含集颂》、《根本阿含集颂》、《定道资粮颂》、《止观略法》、《三皈依观颂》、《宗喀巴大师显密修行次第科颂》、《慧行习练刻意成念记》、《菩提道次第心论》等,使这些纷繁复杂的经论变得井然有序,同时也方便了学者研读。
在翻译过程中,他常常依据从上师康萨格西口授所得来的知识,再加入自己的见解进行意译。这种翻译虽然从表面上看来仿佛与原文不符合,但实际上意义则更加通顺深刻。
这种翻译上的技巧,我想现代学过英语的人都知道。意译与直译,何者更能符合不同国家的文化习俗?比如说“Look before you leap”,是直译为“跳之前先想好”?还是意译为“三思而后行”更符合国人的语言习惯,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他翻译的《现证庄严论》,法尊法师则译为《现观庄严论》。依笔者愚见,藏密虽讲学修并重,然而却是为修而学,为“证”而学,所以此处应译为“证”,才更能体现密宗讲修证、求即身成佛的宗旨。
译经院不仅是为翻译教材的目的而设,而且还进行汉藏佛典的互译,同时兼及中外佛典的翻译刊印。由此看来,译经院的成立,不但起到了沟通了汉藏的作用,而且还促进了世界各国文化的交流。
(二)指导思想:学修与历练并重
能海曾引用古人那句“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待何生度此身”来说明当和尚就必须修行,不修行自身尚且不能出离,又如何奢言度化众生?儒家讲“修”、“齐”、“治”、“平”,也是把自身修养放在第一位的,所以他特别重视对弟子实践能力的培养,强调要学以致用。
1、学习时间安排明晰有序
近慈寺实行“早晨及上下午念仪轨,晚间分班修定”的学习制度,也就是白天学习,晚上自己如法进行修行实践。
除亲自带领弟子学修外,能海还安排几名学识博、资历老的年长上座比丘分别带领初学弟子修行,就如学校里的学习委员组织同学自习、体育委员带领同学进行体能训练一样。这样既省了老师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劳累,又锻炼了基础较好的上座弟子,让他们有机会发挥余热,而且还使初学弟子的修行实践有人引导,不致出现偏差,真可谓一举三得。
2、为学生独立搞佛学研究创造条件
绵竹西山云雾寺,就是专为金刚院上座比丘僧闭关专修而设。云雾寺附近还建有露天茅蓬,这是基础最好、毅力最强、信心最坚的大根器上座比丘的静修之所。
这样做的好处是,“如大学毕业生,进入化验室,更加深造的意义”,有点像现在大学里的研究生独立从事某一科研项目,以增强对专业知识的实践运用能力。
3、给予学生以社会历练的机会
遇上外地邀请他去讲经,能海有时也会挑选一些基本功扎实的弟子代他前去。他的得法弟子清定就曾代他前往武汉、南京、上海讲经,受到听众的热烈欢迎,最后受居士挽留,创建并主持上海金刚道场。另外还有方云、普超、仁光、仁明等弟子也曾代他去其他寺庙讲过经。
此外,他还建立了一种“复小座”的制度。所谓“复小座”,就是在小范围内为本寺初级弟子讲经,一般是由加行堂或金刚院的比丘僧为学事堂、沙弥堂、学戒堂的下级弟子宣讲。这样的制度,既督促弟子为了上讲台而去钻研经典、吃透教材,又锻炼了弟子的胆量与口才,成为“培养(讲经)法师的必经之途”,同时也为我们当今的师范教育乃至普通教育提供了一个可资借鉴的模式。
4、训练学生的口才
口才,藏传佛教称之为辩才,属佛学五明中的“因明”学,具有极为重要的作用。要取得藏传佛教的最高格西学位,辩才是必考科目,相当于现在的研究生毕业论文答辩,不过规模极为宏大,一般都在千人以上。想当年唐玄奘印度取经,在那烂陀寺十八日无遮辩论大会中力克群雄,成为中国佛教史上第一位世界级的佛学大师,就充分展示了辩才的重要性。
能海本人便“精通因明,善巧论议”。1926年他在山西太原讲经时,有人说佛的三身与上帝三位一体极为相似,他“一言否决,层层遮驳,直令彼哑口无言”,于此可见他的理论水平与口才。更有趣的是1936年,胡子笏那才8岁的小孙子,听了能海在上海丙子息灾法会上的讲经后竟哭着说:“爷爷,人生痛苦,我要出家”,更可见其讲经真有舌灿莲花之口才。
1948年秋,能海在近慈寺开设辩论班,培养学生口才。教材选用藏文版的《因明》和《现证庄严论》,教师是从五台山请来的“外教”扎萨(一种僧官名称,并非人名)喇嘛和居本喇嘛。教学进度是三天教一课,每间隔一课就开始实战,如第二课结束后开始对第一课进行演练,第三课结束后对第二课进行实践测试。具体过程如下:
第一天,教师教会学生读课文,课后学生必须把当堂课内容读熟到能背诵的程度;第二天,教师用藏语讲解第一天所学内容的意思;第三天,教学生按因明学的三支比量(宗、因、喻)来学习如何提问和回答。能海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何谓三支比量,“如人必有死(宗),为生物故(因);诸见生物皆必有死,如牛马(同喻);诸不死者,都非生物,如金钱(异喻)”。
到实战测试的那一天,全班学生围成一圈,教师选一个成绩最好的学生坐在中央。由他背诵一段课文,其他学生就这段课文内容向他提问,问答双方都必须遵循因明学中的比量原则。如果回答不上来,就换下一位学生上场。通过这种方式,使学生既巩固了所学理论知识,又提高了辩论能力,培养了演讲口才。
5、因材施教
能海关于这方面的思想主要可概括为对“初信者慈爱方便,对久信者严格要求”。
他分析说“令沙弥专修,似难安心,亦不相应;若令老僧学教,亦难学好”,因为沙弥年幼初学,对佛学的知识基础很薄弱,让他们投入到修行实证中去,无异于让婴儿未学爬就先学走;而年老僧人的佛学知识与经验阅历都极为丰富,此时还让他们继续从ABCD学起,岂不是要了他们的老命!所以能海提倡“沙弥、青壮比丘宜多学”,以增长基础知识;“老僧宜专修”,以达到学以致用、理论指导实践的目的。
这样做的好处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发挥了青年僧人善巧记诵、掌握新知识快的特长,另一方面又发挥了年老僧人经验足、理解与实践能力强的优势,做到“各抒所长,各得其所”。而对于“有一定根器或学识”的僧人,他还主张应该以讲经法师为最终培养目标,以造就师范教育人才。
能海认为,既有理论知识又能运用于实践的学生才是最好的学生,即“学修兼优者最上”,…但是他也不否认学生的天赋是参差不齐的,佛的弟子中尚存在着“偏科”现象,如优波离持戒第一、舍利弗智慧第一、大迦叶苦行第一、富楼那说法第一、目犍连神通第一等等,所以他认为“能学或能修者,亦有成就”。也就是说,在能海看来,成为全能人才固然很好,但如果只在某一方面有一技之长,一样会成为对佛教对社会有用的人,就看你如何施展自己的才能了。“诸葛挥泪斩马稷”的故事尽人皆知,我们并不能因为马稷失了街亭便认为他一无是处,想当初他在军中做参谋时为诸葛亮出谋献策也屡建奇功,他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理论型人才,如果他不去带兵实践,甘做一辈子参谋的话,也许他也会成为伟大的军事理论家。
对于教外人士,能海也能对机接引。以知识分子为例,他就从哲学、逻辑学、生理学、心理学、物理学等方面,来阐明佛教的知识。
他曾经用生理学与心理学的知识,来说明坐禅非常有助于个人的身心修养和健康,并且教给听众一些简单的静心方式;他还分析禅定和科研工作的关系,认为科学实验中出现的种种现象,粗心大意的话是得不出任何结论的,但如果静下心来思考,自然就能理清头绪,发现一丝曙光。他用禅定的思想来解释这种过程,“入定思观,心静则虑一,虑一则慧开,所不解者,即能解其底蕴,了如指掌,再行试验,一一证实”。而且,他认为不仅科研工作是这样,世间万事万物莫不如此,因此坐禅对于日常工作和学习是非常有帮助的。也因为他这种应机接物、因材施教的阐教方式,使得社会上无论文化高低的人,都喜欢向他请教、听他说法。
6、教学方式多样
能海特别重视循序渐进的学习。每次讲课前,他总是先把欲讲的全部理论整理成科判表(相当于大纲结构图),印出后散发给听众。讲完这些表后才引出自己要宣讲的经典,并详细说明哪一段是表上的哪一节理论。这样,使自己的教学内容做到系统化,达到知识的前后连贯。听众既掌握了所讲经论,又对佛学理论有一个大致的全局把握。
他讲课从不进行空洞枯燥的纯理论灌输,而是力求生动活泼、用事实说话。他最喜欢的是运用公案故事作佐证,由此做到深入浅出。例如讲“不坐高广大床”的菩萨戒时,他指出“不是持戒当天不坐,乃借这时不坐而推进于他各戒。尤非执着行持,要圆融,要在利己中而更利人地想,则有效!”。不“执着行持”,便是要求不能机械地执着于具体的戒相。以“不偷盗”为例,就是要在持戒过程中理解这样做不但可以破除贪心达到利己,而且还要想到这同时也是在利他。
俗话说“学问学问,有学有问”,现在某些教师喜欢满堂灌,一堂课下来,学生基本不发言,至于学生有没有听懂他根本就不考虑。而
能海则经常鼓励学生提问,以获得对自己讲课效果的及时反馈。每讲完一节或一段内容时,他就“向听众提问,对听众所答,对者认可,错者纠正,不明者补充讲全”。
7、教育和管理学生宽严适度
能海主张对学生教育和管理的宽严要适度。对此他做了一个很形象的比喻,如“豺子搬家,御幼而行,不紧不松,不过不欠”。豺狼搬家要叼着自己的孩子一同离去,但是叼的时候力度大了会咬伤它,力度小了又要掉在地上,必须掌握得刚刚好才行。教师对学生的教育管理也是一样的,宽严必须适度,但最终目的都是出于爱惜之心。
为将者,必须与士兵同甘共苦乃至身先士卒,士兵们才会乐于为你效命,“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说的就也是这个道理。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为人师范者,不但要从言语上教育学生,还应该在行为上以身作则去感染学生。能海就极为重视对学生的言传身教,“上殿过堂乃至出坡(指农作),师均亲自带头”,“常与众同行、同住、同过观堂”。
现在我们的学校教育提出,“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教不好的老师”。能海也特别强调教育者的责任。在一次传戒法会上,沙弥礼仪不整,他训斥带班的管堂师仁杰说,“把几十个沙弥交给你们,沙弥年幼不懂事,你们没有悲心把他们管教好,责任在于你们”。
二、学习:由浅入深。定慧双修
(一)循序渐进
从学习的内容方面来说,对于戒、定、慧三学,能海提倡“由戒生定,因定发慧”。他一生弘法,“一贯主张三学……,尤重须依次第。如建高楼,必先平整地层,深植桩基,三学亦复如是”。他说“欲求定慧成就,首应具足净戒”,因此在近慈寺依四分律传戒,还做出了“五年学戒,十年不离依止”的规定,从1953年开始,他主要重视的就是戒律方面。1960年的一天,他“步入大殿,仰视世尊金颜良久,谓大众曰:‘释迦佛(像)的眼睛,象下垂了些,这是显示修禅之相也”,于是开始教授弟子由戒人定;在此同时,他也没有忘记要求弟子学习慧学,“初建道场时,曾数数称赞《文殊真实名经》,劝勉大众……抽闲日诵四座,极能开发速疾智”。他还翻译了慧学名著《现证庄严论》,此书最后收入《能海上师全集》第五辑。
从学习的阶段方面来说,则主张按“下士一中士一上士一密乘”的次序依次学修,而不能越级而上。他批评内地因为盛行大乘,从而导致“多有自命不凡,对声闻缘觉,斥为小乘;对人天十善,更不屑顾者”,认为“上士不离中下士所修法,否则基础不稳”,这就像上大学需要有小学和中学的知识基础一样,就算天赋聪明的学生可以从三年级连跳两级升入六年级,但四、五年级的文化知识他仍需通过自学方式获得,并不是说他就可以不学四、五年级的知识!
(二)反对照本宣科
学生通过学习,应该有自己的见解,而不能照本宣科。近慈寺金刚院录取学生,就要求必须是对戒定慧三学“有所心得,方能升入金刚院”,也就是必须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或者说是创见,如果只是照本宣科,那只能作讲经法师,进入加行堂。
有一次,他叫弟子仁杰取《现证庄严论》试讲一段给自己听,于是仁杰就按书上所说的谈了一阵,能海听了就训斥他说,“谁叫你讲这些,这在书上都说了,谁都能看,还要你说?是要你谈谈深处密意如何观修”。于此可见,能海主张学习是不能死记硬背的,必须要理解和融会贯通,同时应有自己的见解,并且还要能够把理论知识应用于修行实践。
(三)“四无退”的治学精神
能海的治学精神表现在“四无退”——“念念无退”、“终身无退”、“违缘无退”和“顺缘无退”,可分为两个方面。
一是时时处处不忘学习。他认为,学习知识应该做到“念念无退”、“终身无退”。所谓念念无退,就是“于一切时,炽然精进,无有疲厌”,用现在的话说便是争分夺秒地学习,甚至于还要挤出时间来学习,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时间就象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愿意挤,总还是有的”;所谓终身无退,就是“精勤学修,数十年如一日,直至耆年”,中国有一句俗话,叫作“活到老,学到老”,就是“终身无退”的最好解释。
二是要做到不骄不躁,也就是能海说的“违缘无退”和“顺缘无退”。“违缘”指学习上碰到困难的时候,“顺缘”指学习上获得成绩的时候。遇到困难时,我们不能气馁、放弃;取得成绩时,也不能骄傲自满。其实,无论是学习、工作,还是政治、军事,我们都应该做到“胜不骄,败不馁”,才能获得最终的成功。
三、学制:梯级上进,复合结构
清末明初的寺院办僧学,“要想全新吧,又怕抵触佛制,招人口实;要想全旧吧,又怕违背潮流,势所不许”,因此搞得“不新不旧、非驴非马”,最终都逃脱不了失败的结局。
祖师丛林制度在中国佛教后期变得至为根深蒂固,各寺院办僧学的目的都是为培养能维护本寺利益或管理本寺事务的人才。如果僧伽教育全盘照搬社会上的学校制度,培养出的就是广泛意义上的僧才,而在目光短浅的个别寺院高层看来这是为他人作嫁衣,他们是不会赞同的。没有他们的支持,僧学就没了经济来源。这样,丛林制度在近代是循旧而不发达的。
在此种情况下,能海敏锐地看到寺院教育唯有复古一途,“以僧众为学僧,以执事为教员,以清规为章程,以寺产为经费”,实行丛林学校化,佛教教育才有生存下去的希望。近慈寺的僧伽教育,就是以这种思想为指导思想的,但也根据时世要求作了形式和内容的损益。
近慈寺僧学的学制分为初级班(学事堂和沙弥堂)、中级班(学戒堂和加行堂)、高级班(金刚院),另设一个翻译与研究机构——译经院,从而构成梯级上进、复合结构的模式。
(一)初级班有学事堂和沙弥堂两级,这个阶段的意义主要是普及佛学知识、培养佛学兴趣并为造就佛学人才储备力量。
1、学事堂。能海说:“人不会做事,必不会修行,如何能成佛?”所以人寺必先学做事。学事堂是一个半教育的机构,说它是半教育,是因为它既有接待外来客僧的招待功能,又有容纳本寺中暂时被开除的僧人的作用。
2、沙弥堂。配备1名堂主(班主任)和5名管堂(教师),招收还不到受戒年龄的小沙弥,年龄范围在7~20岁之间,类似于现在的初中、小学和幼儿教育这三个阶段。分甲、乙、丙三个班,甲班学生是初中生,称为大沙弥;乙班学生为小学生,称为小沙弥;丙班学生则是刚进寺还没受沙弥戒的小沙弥,对应于现在的幼儿班学生。
开设课程主要是沙弥戒,当然还有佛学,另外增设古文、算术、绘画、常识等,于此可见能海的教育虽然总体走的是复古路,但在课程设置上也吸收了新式学校的内容。佛学方面主要念诵《五字真言》,学习《宝相识》、《定道资粮》、《菩提道次第科颂》、《俱舍论》、《现证庄严论》等,曾聘请当时精通《俱舍》的峨眉山乌尤寺住持遍能大师作《俱舍论》课教师;文化方面则请宋礼门居士讲《高僧传》、《史记》、《列传》、
《古文观止》等。聘请兴善喇嘛当绘画教师,后来又改教藏文初级知识。当时还聘请过章嘉国师的经师罗桑殿达喇嘛教《毗卢仪轨》,老喇嘛闲暇之余主动教学生画唐卡(唐卡是藏语音译,意为卷轴佛像);佛学常识方面请隆果法师讲《禅林宝训》,……。
沙弥堂学生毕业有两条出路,一是满20岁受俱足戒,升入学戒堂。二是藏文基础比较优秀的,可破例选人译经院。
(二)中级班有学戒堂与加行堂两级,从这个阶段开始培养能以弘扬佛法为终身任务的正式佛教比丘人才。
1、学戒堂。相当于高中教育,招收年满20岁并受了俱足戒的正式比丘僧人,学制为5年,即“五年学戒,十年不离依止”。由于招收的学生为正式比丘,就好比我国居民年满18岁办了居民身份证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正式公民一样,享有所有权利与义务,所以能海对学戒堂极为重视。
学戒堂的主要课程都与戒律有关,如《比丘戒本》、《比丘日诵》、《比丘戒广颂》、《律海十门》、《律海心要》等,并且保证几乎每人一部多达60卷的《四分律藏》作为泛读教材。另外也学习一些三学和仪轨方面的课程,如《五字真言》、《真实名经》,到后期得到教师允许,可以学习《大威德仪轨》。
5年期满,由班主任亲自口试学生的戒律知识,外加基本的三学知识和仪轨,考试通过后才发给“毕业证”——戒牒。学习刻苦、成绩优秀的学生,可能用不了5年就能学完全部课程,经考核合格也允许提前毕业;相反,毕业时没能通过考试的,必须推迟毕业,继续学习;学习期间若违反戒律,轻者留级,重则开除。为了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被开除者可暂住学事堂以留校察看,对悔过自新很彻底的学生,允许回校继续学习。
2、加行堂。所谓加行,就是修积成佛的福、慧资粮。学戒堂毕业,标志着跨入了三宝之一的僧宝行列,但欲得大成就乃至于即身成佛,还必须继续学习,其重点在于修行实践,所谓“般若无相,寓于六度万行”,这就是“加行”。
加行堂对应于现代大学本、专科教育,招收学戒堂毕业生,学制没有固定年限。教学内容主要是显密的经典大论。
开设课程包括:显宗方面有《俱舍广记》、《法宝疏》、《现证庄严论》、《法蕴足论》、《瑜伽因明》、《入正理论》、《菩提道次第心论》、《慧行刻意》等,阅读《佛教通史》;密宗方面主要是文殊修法及念诵五大金刚,有《大威德仪轨》、《大威德生起次第》、《大威德生圆次第秘密伽陀》等。
加行堂毕业须得通过能海本人的口试,一是要能背诵《大威德仪轨》,二要熟悉修行的顺序并能依此进行基本的修行实践。
另外,加行堂还重点培养理论教学工作者(即讲经法师,大致相当于教师),所以有点类似于现代师范教育;近慈寺的监院、知客、班首执事等即中下层干部,通常由本堂毕业生充任,所以加行堂又类似于现代职业教育。
(三)高级班即金刚院,是为培养高级的佛学研究人才而设,其学生最后要么学有所得。成为理论大家:要么修有所证,在实践方面获得现身成就:要么事业丰收,开宗立派,自成一家。
金刚院是近慈寺僧学的最高也是最后一级,相当于研究生教育,招收加行堂毕业生。所开课程与前两个阶段大不相同,除少部分时间是听讲课外,其余时间都是自学和修行。初期学修内容包括:密宗方面听讲《大威德圆成次第》,修习《大威德十三尊仪轨》,显宗方面自学《现证庄严论》、《中观》等,于此可见,能海虽宗密乘,但却从来都是注重大小显密交融的。后期经过能海考察,认为学生在学修方面完全能够独立了,允许去绵竹西山云雾寺研究专修。其中最为杰出者,还可以到云雾寺附近所建的茅蓬“挑战极限”。
金刚院主要培养能深入研究并实践修行显密佛法的专家。毕业后就留校做研究,并在其中选取一人作都监,管理寺里的日常事务。如果因缘各方面条件都具备的,可出外建立自己的道场,开山立宗,独挡一面。
(四)除上面所述及的正规学制外,近慈寺还设立一个翻译与研究机构——译经院。
译经院兼有教育、翻译与研究的功能,主要招收学事堂、沙弥堂和学戒堂的优秀学生。译经院的教学,先由慈青法师用约一个月时间教藏语的拼音字母,以后便学习篇幅较短的藏文经典,基本上与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小学语文教学模式差不多。两三年以后,要求学生对这些经典基本做到既能背诵又能用藏语解释其义。后来,译经院还请来五台山扎萨喇嘛用藏语教过学生一年半的辩论课。
译经院的藏文教育,培养出了大批的藏文人才,后来弟子们的来往通信中还时常相互请教藏文方面的问题,“当年沙弥,至今仍能识得藏文字句”,为沟通汉藏文化储备了生力军。
译经院的另一职能是翻译,由能海亲自挂帅主译校订。成立不久,就译出藏文经论50多部,如隆果法师就译出《现证庄严论文句疏》。由于这段经历,当年解放军进军西藏时,他还代替年迈的能海做翻译和向导,随军进藏。
译经院的贡献,正如门楣上所挂能海亲撰的对联——“通圣言而遍寰宇,导世界以趣大同”,其目的不仅要翻译汉藏经典,沟通汉藏佛教与汉藏民族文化,而且还要从事世界范围内的佛典翻译工作,与国际接轨,使中国佛教成为连接中国与世界的文化纽带。
四、结论
能海的佛教教育,涵盖了现代教育从幼儿园、小学、中学乃至大学的所有阶段,他关于教学、管理和治学的思想和理念,在当时的社会与文化环境下,跨出了作为个体僧人来说极为超前的一步。虽然他的僧才教育总体上是以寺院办学、培养藏密人才为宗旨,因而不同于居士所办的佛教教育,但客观上起到了学术传播的作用,使虽然自元朝开始就进入中原,但却紧锁深宫不能广布天下的藏传佛教密宗,为内地广大普通老百姓所熟知,其贡献是不言而喻的。另外,他所倡导的生动式教学、启发式教学、人性化管理、因材施教等思想,对新时期的当代教育理念也具有极为重要的开创性启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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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释兴法,关于成都近慈寺和云悟寺的关系简介,永怀录[M],上海:上海佛学书局,1997,1。
[7]能海上师全集,(第二辑),三学讲录[M],上海佛学书局。1997,11。
[8]任杰,复函三通,永怀录[M],上海:上海佛学书局,1997,1。
[9]冯定戡,怀念能海上人,永怀录,[M],上海:上海佛学书局。1997,1。
[10]仁杰,海公上师德尘亲闻录,永怀录[M],上海:上海佛学书局,1997,1。
[11]释智敏,海公上师耆年思行实录,永怀录[M],上海:上海佛学书局,19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