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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通过对文献记载的分析,考证了麻衣道者的真实身份、里籍和活动区域,并对其所作《麻衣道者正易心法》进行初步探讨,以揭示麻衣道者的思想构成。
关键词:麻衣;文化;身份;思想
中图分类号:B9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6176(2009)04-0031-03
麻衣道者,又称麻衣道士、麻衣和尚、麻衣僧,为五代宋初活跃在山陕地区的一个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其对当时的文化、政治均有一定影响。但历史上与之有关的文献资料却十分零散,并且真伪混杂,这使得对他的研究相对不足。本文在广泛搜集资料的基础上,拟对麻衣道者的思想、身份等作一简单考论,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一、“麻衣”的文化意緼
在人类发展的原始阶段,就以树叶、兽皮作为衣物,但仅仅是出于防寒避暑、保护身体的实用性目的。随着社会文明的不断进步,服装的实用意义逐渐淡薄,其所代表的阶级和文化意义则越来越为人们所重视。尤其到了礼法严密的阶级社会,服饰更成了地位的象征,不同阶层的人们,有着自己特定的服饰,这就使服饰超越了实用性,转变成为象征意义很强的社会文化符号。“布衣”、“黔首”等词语,就是这一变化的明证。所以,欲对麻衣道者作深入的研究,首先就要探讨“麻衣”所代表的文化意蕴,这对于了解麻衣道者的身份十分重要。
麻衣道者选择麻衣作为自己的日常服饰,并不是偶然的。麻衣在中国文化上有其独特的代表意义。麻衣,即由麻布织成的衣物。麻布的质地粗糙,造价低廉,故在中国古代是平民所穿的服饰。《宋史·隐逸传·南安翁》:“(陈元忠)投宿野人家。茅茨数椽,竹树茂密可爱。主翁虽麻衣草屦,而举止谈对宛若士人。”
中国古代士人具有强烈的文化认同心理,而作为士人中一个比较特殊的群体,隐士同样如此。他们隐于山林,过着躬耕自足的生活。艰苦的生活,以及安贫乐道的思想,使他们很自然地选择了麻衣来作为日常的服饰。《洛阳伽蓝记》卷二:“天水人姜质,志性疏诞,麻衣葛巾,有逸民之操。”《南齐书·高逸传·杜京产传》:“(京产)挂冠辞世,遁舍家业,隐于太平。葺宇穷岩,采芝幽涧,耦耕自足,薪歌有余。确尔不群,淡然寡欲,麻衣藿食,二十余载。”可见,“麻衣”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了隐士身份的代表。
在麻衣道者之前,亦不乏以“麻衣”而闻名的人物。《晋书·艺术传·麻襦传》:“麻襦者,不知何许人也,莫得其姓名。石季龙时,在魏县市中乞丐,恒着麻襦布裳,故时人谓之麻襦。”麻襦的身份,史书上没有说明。但从其乞食于市的行为来看,即使不是佛教徒,也当与佛教有密切的关系。
虽然隐士和僧人的社会地位以及文化基础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一致的,即二者都超脱于主流社会之外。麻衣道者将“麻衣”作为日常服饰,就向人们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
二、麻衣道者的身份及活动区域
关于麻衣道者的姓氏和里籍,文献记载很少。《搜神秘览》:“麻衣道者,不知其姓名、谁氏之子、乡里州县。”《补续高僧传》卷二三《麻衣和尚传》:“麻衣和尚者,不知何许人也。当五季之际,方服而衣麻,往来泽潞关陕间。”《山西通志》卷一五九《仙释》“潞安府”之“五代”下记载了麻衣道者的里籍,但姓氏仍然不详:“(后)周麻衣僧,绵上人,云游襄垣紫岩山洞,建宝峰寺。善相人,穷通寿夭,胥验。着相书《金锁赋》、《银匙歌》,行于世。”这些文献的记载本就语焉不详,再加上精通相术等记载,使麻衣道者的真实身份愈发扑朔迷离。但《山西通志》又给了我们另外的线索,其书卷一五九《仙释》“太原府”之“宋”:“法济,榆次人,俗姓卜。初礼五台秀公和尚为师,号麻衣和尚。天圣初,卧化县之紫岩寺。”
这条资料中的“麻衣和尚”如果就是我们要讨论的麻衣道者,那么有关他的姓氏、里籍等问题就能解决了。《东轩笔录》卷九:“太祖圣性至仁,虽用兵亦戒杀戮。亲征太原,道经潞州麻衣和尚院,躬祷于佛前日:‘此行上(止)以吊伐为意,誓不杀一人。”又《铁围山丛谈》卷二:“昔太祖皇帝亲征,道过紫岩寺,乃焚香自誓,不杀一人。晋人闻之,于是坚拒不降。”可见,“麻衣和尚院”即紫岩寺。法济于天圣初年去世,那么他活动的年代应该是宋初。在相同的时期、相同的地点,不太可能出现两个麻衣道者,所以我们可以推测,二者当是同一人,麻衣道者即紫岩寺的法济,其身份为僧人。“麻衣道土”中的“道士”,并非指道教徒,而是指僧人。
关于麻衣道者的里籍,《山西通志》中有两处记载,一处是绵上,即今山西介休附近。一处是榆次,今山西晋中市。但后者不但记载了麻衣道者的姓氏、里籍,还包括师承和活动的区域,似更为可信。故笔者推测,绵上可能为麻衣道者曾经活动过的区域,被后人误记为其里籍,而榆次才是麻衣道者真正的里籍所在地。
据上述文献可知,麻衣道者主要在山西的潞城、襄垣、介休一带活动。但其它文献资料表明,麻衣道者的活动范围并不仅限于山西。《古今图书集成·相术部·神相全编·神异赋》:“华山石室乃麻衣先生修道之地也,后希夷亦隐于此。”㈣又《陕西通志》卷六四《方伎》之“宋”下云:“钱若水为举子时,见陈希夷于华山。希夷曰:‘明日当再来。若水如期往,见有一老僧,与希夷拥地垆坐,僧熟视若水,久之不语,以火箸画灰作‘做不得三字,徐曰:‘急流中勇退人也。若水辞去,希夷不复留。后若水登科,为枢密副使,年才四十,致政。”《邵氏闻见录》卷七、《佛祖统纪》卷四三亦有相似的记载,故知麻衣道者应该到过陕西。山陕两地接壤,襄垣到华山的路途并不算远,麻衣道者确有可能到过华山一带。
三、麻衣道者的思想
《麻衣道者正易心法》一卷,《宋史·艺文志》有著录。但关于此书的真伪,向来众说纷纭,早在宋代,就已经被朱熹认定为伪书。《朱文公文集》卷八十一《书麻衣心易后》:“麻衣心易,顷岁尝略见之,固已疑其词意凡发,不类一二百年前文字,今得黄君所传细读之,益信所疑之不谬也。如所谓雷自天下而发,山白天上而坠之类,皆无理之妄谈。”但也有人持肯定意见,胡谓《易图明辫》卷十引张拭跋评论《正易心法》云:“呜呼!此真麻衣道者之书也。其说独本于羲皇之画,推乾坤之自然,考卦脉之流动,论反对变复之际,深矣,其自得者欺!希夷隐君,实传其学。二公高视尘外,皆有长往不来之愿。抑列御寇、庄周之徒欤?”今人亦曾考证,认为《麻衣道者正易心法》确系出自麻衣道者。笔者赞同此书为麻衣道者所作。
在这部书中,麻衣道者不拘泥于文字言辞,用禅宗“活法”来体悟卦象,这与他僧人的身份是相符合的。另外,书中还吸收了部分道家的宇宙观,这表明麻衣道者的思想不局限于儒、释两家。《宋史·太祖本纪》、《宋人轶事汇编》、《搜神秘览》、《混元仙派图》、《邵氏见闻录》、《贵耳集》、《湘山野录》等文献记载著名道
士陈抟曾师事麻衣道者。《纯阳帝君神化妙通纪》卷三更是将麻衣道者说成是纯阳帝君吕洞宾的化身,内容虽然荒诞不经,但也从一个侧面体现出麻衣道者思想中的道教倾向。
前文提到的亦以麻衣闻名的麻襦和史宗,都具有神异的色彩。如麻襦准确地预测到了石虎死于“一柱殿”下,史宗在记载中则是被谪的仙人。麻衣道者同样具有浓厚的神异色彩,尤其表现于高明的相术以及对政治形势的准确预测。《佛祖统纪》卷四三:“周世宗之废佛像也(世宗自持凿破镇州大悲像胸),疽发于胸而殂。时太祖太宗目见之。尝访神僧麻衣和尚曰:‘今毁佛法,大非社稷之福。麻衣曰:‘岂不闻三武之祸乎!又问:‘天下何时定乎?曰:‘赤气已兆,辰申间当有真主出兴,佛法亦大兴矣。(其后太祖受禅于庚申年正月甲辰,其应在于此也)”。可见,方术亦是麻衣道者思想中重要的一部分。
总之,麻衣道者的身份是僧人,法名为法济,山西人,活动的时期为五代末宋初,活动的范围大致在今天山西、陕西两地。其思想比较复杂,兼容儒、释、道三教,还精通易学和相术等。他的思想影响了陈抟乃至后来的理学,在中国文化以及思想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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