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雨

2009-10-10 09:18
百花洲 2009年5期
关键词:石钟山阳光

刘 华

岁月改变了许多的人,许多的物事。没想到,江南的雨也会被它改变了形象,改变了性格,甚至连命运也改变了呵。

在最近的几年间,下雨好像成了稀罕事,伏旱、秋旱连春旱,旱象环生。有一阵子,我常常下乡,驱车奔走在连绵起伏的丘陵间,对干旱的感受尤其强烈,车窗外不时掠过片片焦土,间或,尚可看见远处的黑烟和近处的火光,被火焚毁的山林叠印在我的记忆里,甚是触目惊心。

最让我震撼的是在某个干旱的春天去湖口,经鄱阳湖大桥时,竟见烟波浩渺的鄱阳湖居然成了一马平川,唯有一条窄窄的河沟尚珍藏着湖的记忆、湖的梦想,所有的船只都瑟缩在这条河沟里,所有的鱼鳍都躲藏在劫难的阴影里。其中,有我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结识的“江猪”吗?我还记得它们一群群在水面上拱动的那副样子。

可惜,我没有带相机拍下那百年不遇的经典场景。我一直为此懊恼不已。

罕见的干涸,也把一个美丽的诗意的千古之谜彻底戳穿了,它的谜底袒露无遗。

湖口,顾名思义,是鄱阳湖水的入江口。县城边有座著名的石钟山,临水耸立。石钟山缘何以“钟”命名,历来有不同说法,苏东坡还曾亲临湖上探究,终于发现如钟鼓不绝的噌吰之声,“则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澹澎湃而为此也。”他在著名的《石钟山记》中,不仅通过自己的纪历论证了石钟山地名的缘起,还进一步引申发挥,得出了凡事要亲自见闻、不可主观臆断的结论。不过,明清时期有人又提出异议,认为石钟山“全山皆空,如钟覆地,故得钟名。”究竟若何,在这个春天里大可以西装革履信步走进往昔的龙宫去从容勘察的。我因当时来去匆匆,竟疏忽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想必湖口人该看清了石钟山的本来面目。

到了第二年春天,连许多游客也走进了溶洞。他们中有人描述道:站在石钟山底下的溶洞前,正如《石钟山记》所描绘的那样“大石侧立千尺,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十几个溶洞互相通连,各种险石林立,钻进洞穴二十多米以后漆黑一片,充满鱼腥味,而且洞径愈行愈小。经千百年来的湖水冲刷,溶洞里大多淤满了泥沙,在一块绝壁上还留存着江西巡抚蔡士英镌刻的“玉壁铃宫”四个大字。据说,每年枯水季节,这些溶洞大多会显露出来,但像如今这样连年完全裸露的情况,历史上很少见到。

久旱之后必有久雨。后来的雨颠倒了季节,把个本该秋高气爽的秋天淋得落汤鸡似的。那年秋天,连续六年裸露湖体的鄱阳湖,忽然变得丰腴起来。我在国庆节前曾泛舟湖上,由鄱阳县城至湖中的长山岛,沿途时有片片树林摇曳在水中,却几乎看不到湖洲了,水警的巡逻艇好像总也走不出茫茫水天。此时,鄱阳湖的水文记录竟达到了19.3米的高程。

江南的雨怎么啦,如此任性,如此乖戾?

我并非仅仅为反常的气候而感慨。我的感伤更多地来自对下雨的况味。在我的经验中,雨在不同的季节里有着不同的心情,或者说,每场雨都有着自己的性格和思想,有缠绵的,有奔放的,也有暴烈的,有深沉的,有爽朗的,也有忧郁多愁的。在我的记忆中,很多时候,雨是可以入诗入画的。而不似现在的雨,分不清季节,也失去了各自的形态。

此时,我沉浸在对它们的风姿情韵的想象之中。

我已经有好多年未曾领略牛毛细雨的缠绵了。

牛毛细雨可以发生在春天,也可以发生在秋天。在我的小学作文里,春雨绵绵,秋雨也绵绵,说的就是毛毛雨。雾一般的毛毛雨一旦下起来,能延续好几天,把我的小城包裹得像一只巨大的蚕茧。我曾傻傻地站在火车头边,仔细端详过被探照灯照亮的细密的雨丝,我发现毛毛雨并非像雾那么飘忽不定,那些锃亮如蚕丝般的雨丝其实有着非常清晰的形迹,在强烈的灯光里,它们就像细菌游动在显微镜下。所以,童年的我一直以为毛毛雨是有生命的,如一种昆虫或微生物。大人们就常常说,淋了毛毛雨头上会生虱子。尽管如此,下毛毛雨的时候,我们上学还是不肯带伞,一路上还张着嘴伸长舌头去捕捉那甜甜的雨丝,青蛙也有那样的舌头。走到学校,一个个都成了白头发、白眉毛的小老头了,我们穿的都是改小了的铁路制服,黑呢子衣服上染了一层白霜。蹦一蹦,拍一拍,雾珠凝成水珠便被抖落了。

毛毛雨在不知不觉间润湿了我的童年。后来,读中学时号召师生们“斗私批修”,进驻学校的工宣队总喜欢以“毛毛细雨湿衣裳”的比喻来阐述防微杜渐的道理,这个比喻让我倍感亲切和生动,顿时有一种鞭辟入里、大彻大悟的感觉。

在早春,更多的日子是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淋湿的。持久的小雨有一种坚韧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把冬天融化了,而土地则被膨化得酥松、油润。雨后的晴日,便有一团团蒸腾的水汽贴着地面奔跑,仿佛在追赶着擦身而去的阳光。六年插队的经历使我得以亲近土地,那时候我几乎每天都在以土地的心情窥望着天气。我刻骨铭心地记得,早春的雨水其实是富有歌唱性的。它沙沙地落在屋顶上,然后滴答滴答地在檐下织成一道雨帘,节奏时而舒缓时而紧张,但总的感觉是简洁明快的。在凌晨,躺在黑暗中,我能听到檐下成串的雨珠溅起来的和鸣,甚至能听到远处刚刚做好的秧田里雨的呢喃。我说的歌唱性不只是雨声的节奏,还有藏在云层中的歌声。那是一种看不见的鸟,在高空中啼啭的鸟。云端是它栖息的枝头,云罅是它往来的谷壑。它叽叽喳喳的鸣唱,穿透了云层和雨阵,既遥远又贴近,缥缈而真切,总在若隐若现之间。我不知道它是哪座林子里的鸟。我相信它是春雨催生的。只要雨一停,漫空尽是它的歌唱。我相信,它一直歌唱着,只是雨声淹没了它的歌声罢。

淅淅沥沥的小雨很有耐性,往往能够断断续续地下个十天半月。其间,也许会陡然开天,雨停了,云薄了,天空露出几分清新的晴色,高天上的鸟儿啼鸣得格外欢畅,但这短暂的开天很可能只是一个情绪性的片断。有农谚云:“当昼一现,两头不见。”说的就是中午的开天预兆着更多的风雨。

被春雨淋湿的季节,最容易染上相思病,严重的就是花癫了。我有几位下乡插队的同学就是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匆匆地娶了房东的女儿,或者,草草地嫁给了队长的儿子。

在被鸟鸣滋润的春雨中,许多枝条上的芽苞悄悄地鼓突着肚子,它们和江河湖泊、山冈田野一道受孕了。我想,春雨应该是许多生命的父亲。

“清明要晴不得晴,谷雨要雨不得雨。”农人们这样抱怨栽种时节的天气。凭着插队六年的经验,我惊讶于这一自然规律的精确无误。是的,过去的雨虽然有些矜持,但却是真诚守信的,它的行踪是有规律可循的。

我想,清明时节的雨不顾农人对烂秧的担忧,可能也是十分无奈吧,谁让这个节令承载了那么多的纸钱、那么浓稠的缅怀?雨水融化了香火里的哀思、纸钱里的告慰、新土里的祈祷,一点点渗入冥界,渗入先人的遗嘱中。

如今的清明节倒是很难得下雨了。于是,此时成了山林火灾的多发期。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晴朗的缘故,扫墓的风俗虽愈演愈烈,墓园与坟山总是车流浩荡人头攒动,但情绪氛围却是可疑,非但谈不上庄严肃穆,有时竟让人觉得充满了娱乐性和游戏感。比如,我年年都能在故乡小城的郊外遇见扫墓归来的、喜气洋洋地手捧杜鹃花的队伍,那几乎是一支花枝招展的队伍。

过去的清明雨会把满山的杜鹃花撕碎,用来祭奠我们逝去的亲人。那些肥硕而鲜嫩的花朵,绽放在坟茔边、山崖畔,仿佛就是为清明准备的祭品,如香烛之一种,听任感伤的雨叩击着自己,撕扯着自己,最后零落成泥,只剩下几茎花蕊。

春雨也会以欢乐的心情抚弄花朵,当天气暖和的时候。从小城去我插队所在的农场,要过连通鄱阳湖的信江。江上的浮桥每遇涨水,就得拆除。桃花汛下来的时候,浮桥在一年间首次解开锚链一分为二靠着两岸歇息去了。这时河边的村庄就有了挣钱的营生,大大小小的渔船都投入了摆渡。那个村庄也有我的已婚同学,他的房东女儿的嫁妆当然是一只渡船。他学会了撑船,铠甲似的蓑衣斗笠把他打扮得像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向我收钱照样铁面无私。

渡船穿行在闪电和滚滚春雷中,穿行在滔滔奔流的花瓣之间。现在想来,那几乎是一次次浪漫之旅。一个打进船舱的浪涌,也许就是为了朝人们撒一把桃花和浪花。而密集的雨点总是很耐心很细致地把粘在船上、脸上的花瓣洗了去。雨好像要把成群的花瓣撵到什么地方去。雨水和花朵之间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雨水和花朵像一对初恋的情人。

它们早就在果园里眉来眼去了,接着便是非常频繁的约会。它们的约会不仅发生在夜晚,也常常躲着阳光,发生在一片云影的遮蔽下,实在按捺不住了,它们便无所顾忌了,勇敢地在阳光的注视下热吻。小时候,我把这种天气叫做“太阳拉尿”,却不知阳光在雨水和花朵之间从来就是一个暧昧的角色,所以,这时候阳光经常会久久潜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暗自羞恼。有一年,因为花期久雨,把农场的蜂群憋闷坏了,几乎就要兴师动众转场北方,然而,做出决定的当天,雨立刻停了,天放晴了,蜂群炸了营似的冲出蜂箱,格外亢奋扑向每一条花枝。蜜蜂会把花朵珍藏在内心中的雨珠当做花蜜采了去吗?

我用这个例子证明过去的雨是通情达理的,它并不会忘情地沉溺在花朵的姿色里,它缠绵于枝头好像正是为了荡漾春心。事实上,我的果园从未因花期久雨影响收成,雨大概也是传播花粉的一种媒介,像风和带翅膀的昆虫一样。

每年当枝头已经坐果,禾苗已经抽穗,雨总会像生养了许多孩子的父亲一样,变得脾气暴烈。这时雨后的梨园桃林里,遍地落果,那些青涩的果实其实是被暴雨击落的。当我得知这是一种自然的疏果手段后,我恍然,雨水原来还是一位了不起的园艺师。

端午节前后是江南的主汛期。在进入主汛期前,雨会通过我们身边的众多事物发出预告,比如,冒汗的墙,潮湿的织物,发霉的食品、书籍、照片及其他收藏物。我所有的黑白照片几乎都毁于那个季节。读初中时,正值“文革”,课程也被革命了,数理化分别被改为“工业基础知识”和“农业基础知识”,教“农基”课的化学老师操着浓重的方言背的一些农谚,我至今记得,如“云行东,雨无踪;云行南,雨成潭”,“一日南风三日雨,三日南风涨大水”,等等。这些农谚看似矛盾,其实分别指的是不同季节的雨。端午前后的云正是南行的云,很低,很沉,云层很厚,但灰色深浅、明暗、厚薄的丰富变化和云朵之间因为凝滞或游离所形成的对比关系,使满空的乌云有了错落有致的层次,像一幅情绪饱满的油画。那时的云真是一位擅长运用灰色的油画大师。现在的天气许多时候都是灰蒙蒙的,晴天如此,雨天也如此,大师老去了吗?

雨是随北风一道抵达的,这时屋里的墙面、地面和潮湿的收藏物奇迹般地变得干爽了,而窗外是暴雨如注。我在作文里称之为倾盆大雨或瓢泼大雨。这样强劲的大雨能一口气下个几天几夜,让被拆除的浮桥好长一段时日不能连接起来。信江的江面宽阔了许多,浑黄的波涛席卷着大大小小的泡沫似的浮枢,汹涌而去。暴雨如鞭,尽管涛声如雷,我坐在渡船上也能听得见暴雨抽打江水的凌厉之声。

狂风骤雨中的渡船,时时可能遇到惊险。端午时节的雨,由此让我对它心存敬畏。也许它的暴烈,就是为了赢得我们的尊重吧?

真的到了端午节那一天,一直嚣张的雨反而平和了。我对每年端午节的天气记得很清楚,出太阳的时候居多,而且是一阵零星小雨一阵燥热的阳光。那天信江上要举行赛龙舟,划船的农民往往来时还穿着蓑衣,开赛时全脱了。那时的阵雨和阳光仿佛是在两岸人群中追逐嬉闹的男孩和女孩。

最让我的小城担惊受怕的,是六七月间的暴雨。这场雨年年都会把我所认识的火车头和列车员阻隔在武夷山中,甚至暴雨的内部。鹰厦铁路好像是一条最经不得雨淋的铁道线,不是泥石流,就是路基塌方,灾祸的消息弥漫了我的记忆。火车站最外面的那一条股道,平常停靠着救援列车,有客车车厢,也有载着吊机和枕木、石砟的车皮,静静地,像一条冬眠的蛇。每年到了那时节,它就出洞了,无影踪了。我经常通过它的在场与否来感受远方的雨。

汪洋恣肆的雨季,在我的父辈中成就了许多英雄和先进典型。比如有位司机在来不及制动的危急关头,喝令副司机和司炉跳车,自己则陪同他的机车一道钻进了泥石流中,他的生命成为一首歌,曾经传唱一时。我认识的几位站段长,却和暴雨有缘,暴雨制造的险情给他们提供了立功的机会,从此走上领导岗位。现在他们都老了,回味人生,他们会感激暴雨的知遇之恩吗?

我尤其喜欢夏天的雨。过去夏天广播里的天气预报几乎每天都有雨的消息,说“午后到傍晚有雷阵雨,雷雨来时伴有六级以上大风”。雷阵雨果然在低飞的蜻蜓的邀请下如约而至。雷阵雨虽然短暂,但足以逼退蒸腾的暑气,给人们带来一阵凉爽。读小学时,我每年暑假都是在南京外婆家度过的,南京虽是“四大火炉”之一,可那时并没有感觉特别热,原因就在于几乎每天下午都会有雷阵雨。雨把火炉泡在水里。外婆家附近被法国梧桐遮蔽得严严实实的马路,一遇雷阵雨就变成了一条条小河,我每天趟在水里,听任过往的车辆把自己浇得浑身精湿。

插队的经历,让我对夏天的雨有了更为深刻的体验。尽管伴随雷雨而来的大风曾屡次掀去了我们的屋顶,尽管漫空的闪电霹雳曾驱赶得在田野里劳作的我们无处藏身,我还是对它的翩翩而至心存感激。在酷暑难耐又紧张劳累的夏天,它是唯一能不时把关怀送到田间地头的朋友和师长了。

当然,雷阵雨是个殷勤的小伙子,经常眼看着就要过来了,忽然一拐弯,跑到别的地方给人帮忙去了。农场旁边有个村庄,那里有知青八姐妹,她们相濡以沫创办了“姐妹灶”,一时传为佳话。县里和公社的干部、四乡八村的男知青都喜欢去那里做客。午后到傍晚的雷雨也喜欢。我经常眼巴巴地看着雨在八姐妹的村庄里,井台边,田埂上,谈笑风生,虽距我咫尺之间,就是不肯过来。我甚至能听到八姐妹穿透雷声风声雨声的清脆笑声。

我并不嫉妒。我说雨可以入画,指的就是夏天的雷阵雨。它健康开朗而充满活力,正像我们现在所说的阳光少年。我在田间地头仔细观察过雨的生成过程。在闷热的正午,它就和瑟缩在远天的那些诡秘的云密谋着,把许多的云彩团结成一朵凝重的积雨云。然后,拖着长长的雨脚,披着后面的阳光,追撵着前方阳光驰过来。倾斜的雨脚,是一种行走的姿势。我经常爬上山冈,眺望雨的行走。拖着风在旷野上行走,把风拖累了。在阳光里行走,把阳光淋湿了,融化了。

那么浩大的雨阵,在苍茫无垠的天地之间,只是一团云和一束雨而已;而在它的衬托下,它前面泛黄的稻田更加明亮,它背后的阳光穿透雨阵,雨之林因此疏朗而温馨。当阳光照耀着雨阵,当飘荡的雨脚闪烁着阳光,这是不是某种寓言?

我期待那带着阳光的斜雨,绕过迷迷蒙蒙的城市、村庄,涉水跋山赶到我的身边。如贵客临门,给我一个收工的理由,让我理直气壮地高喊:要下雨啦!然后扔掉耘禾耙或别的什么农具,往农场跑,钻进四围堆满松柴,里面熏得黢黑的小楼。在昏暗的寝室里,点亮一盏油灯,心安理得地看书,或把借来的《李白诗选》赶紧抄完。和着阳光的雨敲响了楼顶上的缸瓦,敲疼了我的窗户和前额。打开窗来,飘洒在书桌上的,一半是阳光,一半是斜雨,我知道还有风溶解在阳光和斜雨里。

即便最后雨偏斜了离我而去,也不要紧,我已真切地感受到翩翩而来的雨意,感受到雨阵背面的风,前后左右的阳光,和内部的电闪雷鸣。直到今天,我仍常常在怀念中想象着雨倾斜的角度和受光的程度;想象着弥漫于画面的暖色,穿透了雨阵的诗情;想象着对抗中的统一,矛盾着的和谐,以及由此构成的自然的内在情绪。

我怀念过去的雨。

是的,很久以来我一直纳闷:如今的雨怎么会像如今的建筑变得那么潦草且雷同,怎么会像如今的语言文字变得那么直接又枯燥,怎么会像如今的大自然变得那么冷漠和无常?

刘华 1954年生于山东,江西省作家协会主席。发表有中短篇小说及大量散文、诗歌、评论。主要作品有《老爱临窗看风景的猫》《灵魂的寓所》《有了生命的豹还需要什么》《捡筋》《我拾到一双眼睛》《赣南母亲的群雕》等。

责任编辑 许 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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