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 斯
我对事物基本上模糊不清,不论是自己亲力亲为还是道听途说。
时空于我、事件于我、人物于我,只要一坐下来,我脑袋里基本上一团糨糊。
我很难再现当时在场树木的颜色,天花板是脱落的还是其他形状。我完全缺乏描述和记忆事物的能力!
1
我觉得程维是风中的王子。
那一阵他喜欢白色的西服,行走在上世纪90年代的街上(两旁尽是些他描述过的美女)。
参加各类诗会时总有一大帮男女围着他。那热切的样子,仿佛都想得到诗的秘密!
程维在这样的场合应付自如,由此成为江西诗坛领袖般的人物。
有太多的诗友,学他具有浓郁古典气息的诗歌。那时他的诗喜欢用句号,在诗歌中,不管是一个字,一个词,还是一个短句,后面准是句号。由于程维特殊的气质与语式,他使用句号倒是贴切自然,而一些拥趸者,使用起来,却生硬梗塞,毫无生气。
2
读多了他的作品,会有这样一个幻觉:一个美人,是实人,也可以是纸的。若命她从纸上走下来,这完全可能;若相反,她便立即结束生活之聘。
当程维命令一截小景,气壮山河般,席卷云舒……那小景,果真这样,做了。当他执矛扮士,果有一名武士,来到生活中间!
3
但后来是玛丽莲·梦露、奥黛丽·赫本这样的女性,戴安娜·斯宾赛这样的王妃与他心性相通。
很多人认为这只是作品中的人,生活中的程维并非如此。但我认为作品中的人才是真正的人。在程维驾驭她们时,这时的程维才是真正的程维!没人认识的程维!我觉得程维的性情与这人相像,“贵气”,风流倜傥,而又,不乏中国士大夫的宽宏、儒雅!
如果他一骑单车飞转,我觉得他是开一辆跑车,感受这个并不发达城市的热度。如果他倥偬迷惘、壮志未酬,这,正是生活的本来面目。而现在人情练达,大隐,隐于市。或许这就是现时代的高人!
4
地表的那个人(程维)或许寄居于城市的某街某巷,与某人为伍。做一个人的儿子,娶了妻,又有了儿子。最要命的是还在某个并不显赫的单位任职。
人们大多按照这个逻辑按图索骥找到肉身的程维。有门牌号的程维。可以去参加一场宴会却不认路的程维。有许多人,与他结为参差不齐的社会关系。
包括我。
5
但我认识的程维是那个隐身、视而不见的程维。
他在暗夜中疾书,在土地以下行走。他畅快的时候会记述表象中的语言。最主要的是他在熟悉我们的传统……这需要夜以继日的甄别。
据说赏到醍醐灌顶时,会有三五大鱼在地底弧游——所谓坚硬、泥土和腐烂,全摧枯拉朽。
当然,有时也是凡常意义上的盗洞者,盗了南昌这个洞(如果,可以把它看作一个洞)。当掘到南昌的城脚,千年的沉重,猜想上方古代犹韵的风情;古代的市井,什么都好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也许什么都不好玩,就连滕王这座古阁,也神游遍地,难以寻觅其,确实的芳踪。
——这两千多年的古城,奇迹在哪里?这两千多年的古城,哪儿是最爱?“云上的日子”,实在没有时间分神与思考。一半意义上的精神图腾,只能被日常的琐节所劳累!
6
我觉得在程维写作或思考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但他倡导的是快乐写作。他用词割古代君王的旗袍时有一种快乐,他用词调侃秋官、调侃仕女、调侃调侃,在历史的华冠上放一株诙谐的小草。
比如他写海伦:“世上哪有这样的女人/她是幻美之母”,但他立即笔锋一转,调侃起来,“她的出现/使战争从此转移到床上/英雄活力无限/仅仅只为证明/压在身体下的美人/是不是海伦”,严肃中夹杂着情色的欢娱,使得读者顺利滑过“史实”的独木小桥,而他也“剑走偏锋”地完成一次对历史的解构。
7
实际上我与程维相识,是在模糊的五月。作为一个与他经历同时代的外乡人,那时我还只是从地里挖出的番薯,泥黄泥黄。
那时他一竿竹笋一样比我长得好。在我现在的年纪指导我们写作,抹去时间的枝节,我记不住是哪一天。我记得那时他名头足够的大,我天生的弱小。基本上,我是以一位观察者来完成那次际遇的。
8
然而后来,他给了我无数的帮助。无形的比有形的更有价值!连同南昌古城上方其他朋友。
但不知什么原因,我与程维在某些情绪方面,保持惊人一致。是那种带有隐匿性质的、现在仍未言说的一致。这让我与他,在某些年享受着某种“高贵”的话语体系。
我觉得,我与他谈话的默契,就像在地底潜行时一块块地垒砖。由一块砖,叠在另一块砖上。在古城下叠出各种造型。当一块砖从另一块上滑下来,我们就再捡一块砖叠上去。——我是说,如果我们的谈话能找到什么骨骸,那么很可能,是南昌古城下面那堆乱七八糟的砖头!
9
我记得,程维经常在那样的潜行中,看到王勃的影子;明朝宁王入主的日子,他也记忆犹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南昌,他记得更为清晰。这些最后,都骨骼闪亮,沉入地底!
——那时,他还喜欢铸剑!瞬间,一条古色斑斓的剑铺在他幻想的魔力下展开,铺架上满是各式精美的宝剑,这宝剑亦真亦幻,似书又像其他。
这宝剑据说“能割断语言的喉管,把纸/割出血”!我亦如此!
责任编辑 许 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