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治川
一条现代《虚鱼》,从作家程维的脑海中凌空一跃上岸,让2009年仍然习惯于驻足现实主义岸边看海的人们大吃一惊,困惑不已。
——这是从哪里游来的“虚鱼”?直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其实“虚鱼”者,虚拟是也。“虚鱼”以现代主义的面目闪亮登场,是想在纸上舞台向我们叙述什么呢?
现代小说的发展早已不依人们的意志为转移。19世纪上半页法国现实主义小说大师巴尔扎克推出的全景式巨幅画卷《人间喜剧》,便已将小说的现实主义写作发挥到了极致。随之而来的工业科技文明的力量裹挟着社会文化迅猛向前发展,早在19世纪末波德莱尔、马拉美等就提出要作别以农业文明思维为主的现实主义写作方式,一系列现代主义文学作品以其特有的活力进入人们的视野,给读者带来阅读鉴赏上的强烈冲击。直至20世纪80年代法国作家西蒙的小说《弗兰德公路》《农事诗》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现代主义小说的文学地位得以确立;及至博尔赫斯、卡尔维诺,则将现代小说创作推向了高峰。
《虚鱼》即是程维用现代文学观念及其个性化的写作推出的一部中篇小说。在《虚鱼》中,现实的叙述服务于对历史的解构与重建的文学编码,既往历史已经被解构或诠释为作家对历史现实的内心观照,历史人物则成了虚拟世界中的表述符号,叙述中充满了无数的可能或者不可能或者也许可能的历史情境。
程维在《虚鱼》的小说叙事中,娴熟地运用了诸多现代手法,或拈花指点一下江山(譬如太子丹与轲的情节描述),表面浓墨重彩却归于踏雪无痕的虚构;或投石揭示一下现实(譬如游游与铜匠关于面具的对话),看似轻描淡写但确实入木三分的寓言。《虚鱼》兵分两路,在各显神通的同步叙述中,一步步相互接近逼近主旨,同时小说中人物的性格、命运与故事的发生、进展渐次铺陈、层层紧扣,其中充满了暗示、象征以及表象指向的不确定性——可能或者不可能或者也许可能或者介乎于可能与不可能之间,并以其出乎意料的结局引申出某种暗喻或寓言,以使其小说叙述揭示出事物的内在真相、人类心灵折射出来的幻影与人生的不可预见性或者非必然性,让读者在与“虚鱼”互动中,逐渐迷失自我而沉迷于叙事的迷宫,并操练起自己由初始笨拙到逐渐熟练后的阅读智慧来。
进入21世纪后,当程维以其新颖的小说理念有备而来,推出精心炮制的长篇小说《戈乱》时,打破了读者的传统阅读习惯,使人为之一震。《虚鱼》进一步延续了《戈乱》的叙事理念:一切情节的拮抗与史实的冲突消解成虚无,而利用看似零散、实则缜密搭建的情节与意象化的文字相结合,架构出了帽州(帽,就是“冇”的谐音;帽州,即子虚乌有之都市,如同卡尔维诺笔下“看不见的城市”)这个虚拟的现实世界;作者将诸多来历不明的人物、语焉不详的情节相互嫁接在这个归属不定的城市中,推演出历史因此可能产生的诸多走向及其事件,并有机地插叙于《虚鱼》之中,以文字的狡猾、构思的缜密、叙事的策略与心灵的真实,冷静地颠覆、反叛甚至破坏某种固有史实的真实,布下层层机关,设下重重圈套,来建造叙事的迷宫,以达到魔方拼搭游戏式的效果,并撕开真实背后可能存在的秘密和隐私;同时,以看似传统题材的东方元素,与现代小说表现手法有机结合,试图重新建设或还原现实世界中的真实,从而触摸到人类的灵魂及本质,挑战和考量读者的阅读智慧及审美经验,达到现代小说的创作目的与欣赏快感。
程维认为,一个小说家,如果不能站在当今社会文明急速向前发展的文化高度去观照现实,洞察灵魂,吸纳并开拓新的思维方式,留下对现存世界的整体把握和哲学思考,并作出全新的阐释,那么,他的创作及理念势必是落伍的、对不起他所处的时代的。
在这里,我想解构一下法国当代文学评论家罗兰·巴特的语式, 来阐释我对《虚鱼》镜像背后的认识:
要是历史有什么意义的话,那就是它毫无意义可言——除了历史不确定性的存在。
责任编辑 许 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