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北京

2009-09-17 04:23舒秋玲
旅游 2009年9期
关键词:玛吉藏医洛桑

舒秋玲

他们是一些生活在北京的藏族人,他们带来藏地的歌舞、餐饮、藏饰的旅游元素,也带来藏地影像、藏医藏药等更深层次的文化元素。他们在北京的生活丰富而多元,他们带来真实而原味的西藏,他们是藏族文化的传播者。

在“天堂”制造

很多人把西藏叫做天堂,西藏精美的首饰当然就是天堂制造。洛桑把自己的藏饰店起名为天堂制造,正好契合了大家对藏族饰品的印象,应该说是名副其实。

没有确切的资料说明天堂制造是不是北京第一家销售藏饰的商店,但它绝对是北京销售藏族饰品规模最大,历史也最悠久的一家。

像大多数销售藏饰的人一样,洛桑的天堂制造一开始并没有店铺,而是前门附近的一个小摊,规模只有一个多平方米。1994年,在中央民族学院学习舞蹈的洛桑决定在北京开始销售藏族饰品。当时除了艺术家很少有男人戴首饰,所以当年洛桑决定销售藏族饰品确实还有点冒险的成分。这也许和洛桑藏民族的天性有关,藏族是人都讲究美的民族,无论男女都配有精美的饰品,他就不相信在北京这样的国际型大都市没有人喜欢藏民族的饰品。洛桑的天堂制造第一家店一直在前门,开始是小摊,时就在前门,后来是在繁华的大栅栏商业街开的门店。洛桑说他一直有一个前门情结:第一次到北京下了飞机就去看天安门,然后就是无意中走到了前门。后来三、四年后他在前门开店,也似乎是冥冥中和这里的机缘。

洛桑的商业头脑来自于他的母亲,而艺术品位则来自父亲的遗传。当年他的母亲只身从康巴的道孚到拉萨做生意,邂逅了他的银匠父亲,从此成为一家人。父亲一家祖辈为贵族打制银器,是日喀则一带颇有名望的银匠。他们的家庭作坊坐落在日喀则的老街,目前有17个人专门打制洛桑销售的首饰。曾经买过天堂制造销售的手镯和项链,它的创意一般都很传统,但工艺却是精湛的,代表着藏族首饰的最好水平。与其它店铺不同,天堂制造销售的产品大多都是洛桑和家人亲自设计制作的,如果客户提出了改进的意见,洛桑也会把合理的建议融会到下次的设计中去。精湛的工艺和纯正的藏族背景,使天堂制造的生意一直十分火暴,也诞生了像歌手王菲等一大批铁杆拥趸。

天堂制造的店铺并不多,北京两家,上海一家。作为商人,洛桑是忙碌的,因为三个店的经营都要靠他来全盘管理。每年他至少都要有两次以上去日喀则的机会,一个是拿加工好的饰品,更多的则是和工匠探讨设计的工艺和式样的改进。洛桑的家里人可谓分工明确:父亲负责带着人加工各种银器;洛桑和弟弟扎西负责在北京和上海销售;他们的一个表哥则到各个牧区收购牧民传下来的老旧饰品。我就曾经买过他们一个古董手镯,松石和珊瑚坠在错金的银镯子上,那错金和錾花工艺到现在我还没见过第二只。洛桑每年都会给自己一个多月的假期用来旅游,既是对紧张工作的放松,更多的是学习,欣赏和观摩中国乃至世界各地设计师的作品。藏饰的设计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过去的藏饰无论是巴珠、嘎乌还是火镰等都是硕大沉重,根本不适合日常生活佩带。现在他们设计的首饰大多是可以在实际生活中佩带的,虽然不是造型夸张,但也保留了藏饰品的神韵。当然也有客户专门喜欢收藏西藏首饰,他们就会为这些顾客专门定制造型夸张的首饰用来观赏。无论设计如何变化,洛桑的宗旨不会变:说是银的绝对不会用白铜;说是手工的绝对不会是机械加工。也许就是货真价实和独特的手工制造才引来了众多的回头客,我也算是其中的一个。

在北京生活了19年,洛桑的生活与传统的藏族人已经有很大的不同,如果不看他的相貌,他应该算一个标准的北京人了,最有意思的是他的普通话里经常出现的卷舌音。每天除了两个店铺的经营之外,做的最多的是和藏族朋友的交往。当然有在北京的,也有家乡的,还有其它藏区的。

记录藏民族的生活影象

作为独立摄影师的加洋昂秀2002年从甘肃玛曲来到北京电影学院学习之前还从来没有到过甘肃兰州以外的大城市,而今天,他不仅对北京的大街小巷分外熟悉,就连上海、广东以至香港等国际性大都市也都往返多次。当然,去的有些是电影节,有些则是广告以及记录片、音乐片的拍摄。

加洋昂秀的家乡在甘肃甘南玛曲,这里是母亲河黄河第一湾的所在地。他的老家齐哈玛处于甘肃、青海、四川三省交界地带,是过去安多藏区著名的“三乔科”部落之一。站在齐哈玛的山坡上,脚下就是蜿蜒流动的黄河。其实玛曲最著名的除了黄河第一湾外,河曲马和藏獒也是享誉世界的名贵特产。作为北京电影学院成立后的第一个藏族学生,电影学院的老师和领导对加洋昂秀都倾注了比其他学生更多的心血。来到北京最难过的就是语言,加洋昂秀生在玛曲的牧区,平时讲的是安多藏语。虽然小学到大专学习了汉语,但多是和日常生产生活有关的。即使我们汉族人对摄影的术语也是很少知道,让一个母语是藏语的人一下子就知道摄影的专业术语还要用镜头进行表现确实是一个难度很大的工程。至今加洋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在电影学院听课的情景,虽然眼睛睁的挺大,但老师讲课基本没听懂,内容要边听边猜才行。今天加洋昂秀的汉语已经相当流利,他的作业和论文都是全班的优等水平。问及迅速掌握汉语的秘诀,他通常会腼腆地笑笑:“提高水平的唯一途径就是把你放在一个完全没有藏族人的环境。”确实,电影学院除了他就没有藏族学生,他要说话就只能讲汉语。

在珠穆郎玛峰脚下的客栈里,我第一次看到了《雪域母亲》的大幅海报。封面上四个藏族男人的造型色彩特别漂亮,疑为天籁的音乐更让我特别震撼。与雪山和蓝天白云相合的音乐一定是雄性和阳刚的,后来细看海报才知道,这套专辑的制作人正是加洋昂秀。近期,加洋昂秀导演和摄影的藏族音乐电影《宅娜仓》正在发行,藏族拉伊(情歌)通过牛角琴和弹唱相结合的艺术形式第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

到北京七年,加洋昂秀已经完全融入了北京。虽然他的长相还是一望便让人知道就是藏族人,单耳朵戴的耳环就是安多男人的典型装束。但北京改变了他,不仅让他学到了汉语和摄影理论,也让他逐步拥有了都市人才有的生活习惯。应该说北京和他的关系是相互改变和相互适应。北京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城市,即使是一个藏族人,也丝毫不会感到逼仄和排斥,更多的则是对他以及藏民族文化的好奇和憧憬。藏族人通常是没有时间观念的,加洋昂秀刚来北京的时候也不是很守时,但现在加洋昂秀特别遵守时间,这一点甚至超过了不少汉族人。过去的藏族人尤其是牧区人以肉食为主,加洋昂秀在家乡的时候也保留着这样的饮食习惯。加洋清楚地记得奶奶在知道他要到北京读书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你到那里去,吃草能吃的饱吗?”也许这就是观念的差异,作为草原上的藏族人,他们都是以肉食为主,很少能够见到青菜,对于他们来说青菜也就是草,牛羊可以吃,人却是不能吃的。现在,加洋和北京人一样每天吃“草”,当然,他还是偏爱西北的面食和口味浓烈的川菜,对于兰州宾馆的手抓羊肉更是念念不忘,隔一阶段就要专门去大快朵颐。

加洋昂秀在北京最爱去的地方就是金广角和后海。去金广角是购买摄影器材,而去后海则是喜欢那里的胡同。在北京的日子,经常见他一个人端着照相机在后海的胡同中穿行。问他为啥喜欢后海、喜欢胡同,他告诉我:胡同是北京的特色,它是一个标志,告诉我们这里就是北京。

藏餐传奇甘孜的泽郎王清

在西藏历史上,玛吉阿米是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而今天,康巴汉子泽郎王清不仅演绎着另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也缔造了藏族餐饮传奇。2008年,玛吉阿米餐厅被评为全国十大餐饮影响力品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中国藏餐第一家。

曾经多次去过拉萨的玛吉阿米。在拉萨,它是一个追寻浪漫的去处。如果到西藏的旅游者没有去过八角街上的这座黄房子,似乎这次旅行就缺了些什麽:也许是心灵里那期许的一丝浪漫;也许是对于藏族历史的一次回眸。每当我走到八角街那座黄房子边的时候似乎耳边总是浮现着六世达赖那首著名诗句:“在那东方高高的山尖,每当升起那明月皎颜,玛吉阿米醉人的笑脸,就冉冉浮现在我心田……”远离拉萨的日子,在北京最常去的藏餐厅就是秀水南街的玛吉阿米,那原汁原味的藏式装潢和激越的藏族舞蹈时常把我带回到在西藏的日子,至于那酥油茶和青稞酒似乎也成为慰藉西藏情怀的最好饮料。

玛吉阿米的老板泽郎王清是地道的藏族人,曾经做过播音员和广告公司等很多工作,在接手拉萨的玛吉阿米前从来没有搞过餐饮工作。虽然对于餐饮行业他是陌生的,但是凭着对藏族饮食文化的热爱和良好的企业经营素质拉萨店取得了不凡的经营业绩。国内外的旅游者对玛吉阿米趋之若骛,无论是LP还是国内的旅游书籍都把这里推荐为西藏旅游必去之地。在拉萨的玛吉阿米生意十分火爆时,他接受朋友建议2001年在秀水南街开了北京的第一家玛吉阿米餐厅。光阴荏苒,2005年,玛吉阿米的团结湖分店也正式营业。无论是拉萨、昆明还是北京的玛吉阿米,都保留着浓厚正宗的藏族风格。在这个意义上说,泽郎王清不仅是藏族饮食文化的推广者,更是藏族文化理念的传播者。为了让顾客真正感受藏族文化的魅力,几个餐厅的装潢全部采用藏式风格,无论是唐卡、壁画还是悬挂的面具都是藏族艺人手工完成。很多日常生活用品都是在西藏专门定制的,从原料到式样都和普通藏族人家里使用的一样。

北京的餐厅很多,曾经开过的藏餐厅也不少,但很少有餐厅会像玛吉阿米一样生意火爆。即使是在经济危机时期很多餐厅靠降价还是门可罗雀的时候玛吉阿米依然保持着很高的上座率,一般的时候晚餐如果不预先订位就很难找到空余的座位,所以到玛吉阿米的客人大多都要跟他们要一张订餐卡。玛吉阿米餐厅的客人大多是藏族文化的粉丝,一般情况下来过一回大多就会成为回头客。我的几个朋友也都是玛吉阿米的拥趸,一段时间不去,就会想念那里的藏族歌舞和酥油茶、牦牛肉的味道。曾经问过很多到北京的藏族朋友北京哪里的藏餐最地道,玛吉阿米居然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泽郎王清应该说是北京的女婿,在北京,他不仅收获了玛吉阿米藏餐厅,更收获了浪漫的爱情。他的太太是名副其实的北京白领,现在跟他一起经营着餐厅。

玛吉阿米是一个藏餐厅,所以它的食品基本上都保留着藏族原生态的东西,菜品起的名字也颇有藏族神韵。我最喜欢的一道菜是“草原生烤羊排”,那嫩嫩的烤羊排不仅造型优美而且保持了肉质的鲜嫩。虽然根据地域和消费者的习惯不同,配料和青菜等原料有所差异,但主要原料则全部来源于藏区,为的就是保持纯正的藏族特色。像餐厅常用的牦牛肉还有人参果等原料都是千里迢迢从藏区运输来的,虽然成本高了,但对于常吃藏餐的人来说,吃的就是这些原料独特的味道。经常和在北京的藏族朋友聊天,他们似乎也把玛吉阿米当成了在北京的另一个家,想喝纯正的拉萨啤酒,来玛吉阿米;想品尝家乡的味道,也来玛吉阿米。

京城藏医

作为中国唯一有丰富临床经验的藏医学博士,初见贡保加就觉出他与其他藏族人的不同。在当年北京藏医院工作的同时读着西藏藏医学院的博士,他的生活不仅丰富多彩,而且也异常忙碌。

虽然拥有藏族医学的最高学历,但贡保加始终十分低调。两年前他从西藏藏医学院硕士毕业来到北京藏医院工作,虽然他的汉语已经讲的十分标准,但明显地感到他和北京还是有着强烈的疏离感。也许是他20世纪90年代初从藏医中专毕业一直行医的经历使然,他似乎更加偏爱为大家治病或者是从事藏医科研工作。对于现代生活尤其是歌舞升平的娱乐,贡保加似乎并不感兴趣。我曾经开玩笑地问他为什麽不留在拉萨,他回答说:“拉萨是喝酒的地方而不是做学问的地方。”因为拉萨的生活节奏慢,所以忙惯了的他似乎很难适应那样的安逸气氛。其实,作为一个藏医,尤其是已经接受了藏族最高级教育的藏族医生,贡保加不仅藏医的理论高超,他的医学理论也吸收了传统的中医甚至是西医诊病和治疗的精华。对于藏药,贡保加只要一提起就是满脸的自豪:全国只有西藏是没有污染的地区,所以传统藏药还保留着很好的疗效。其实,藏医的用药比中医更加宽泛,大约有一千两百多种,不仅有我们常见的冬虫夏草、红景天,像青金石和红珊瑚也是制药的原料。藏医药最注重就地取材,像野牛血、藏青稞和藏酒曲都是产于藏区的寻常原料。贡保加他们在医学院学习的时候也像过去的藏医一样,不仅学习藏医理论,更多的是到有草药的地方去采药,或者是遍访藏族民间医药大师。贡保加对自己的博士生导师特别尊重,但他常常提起的则是一个在西藏那曲索县行医的民间医生丹松扎巴。丹松扎巴先生虽然没有特别高的学历,但他治疗风湿病和关节炎的偏方都是独家的。贡保加特别关注这些秘方的收集,因为他认为作为一个藏族医生,这是义不容辞的工作。

来北京两年的贡保加正在逐步习惯北京的生活。现在他住在单位给提供的两居室住房中,单位每月要为此付出2500元。居室不大,也很简陋,好在离单位很近。如果从小区最近的门出去,离藏医院的门口不足300米。每周贡保加要出一次专家门诊,其他的日子和同事一起在病房倒班,然后就是看书和写文章。在生活上,贡保加很多地方还保留着藏区生活的影子,比如喜欢吃面食,不喜欢吃鱼和海产品。平时他的爱人和两个孩子都在甘南家乡,所以作为男子汉的贡保加很少做饭,也不爱洗碗。一般的时候他就是到离住的地方不远的小饭馆去吃点面条或者家常菜。

贡保加与其他藏族人一样,他的家已经成为同学和朋友来北京的住宿地和中转站。虽然已经拥有高级学位,但他依然保留着普通藏族人好客的传统。他藏医学院的同学因为爱人在北京治疗视网膜脱落已经在他这里住了三次,联系医院和迎来送往都是他的任务。对于同学和朋友的到来他似乎也特别高兴,因为在藏族人看来家里没人来是人缘不好的表现。隶属于藏学研究中心的北京藏医院有470多人,但真正的藏族医生只有30多名。在医院无论是病人还是同事大多讲的都是汉语,只有碰到藏族同事或是藏族老乡才讲点藏语。挺有意思的是贡保加的笔记本电脑上很多输入的文章都是藏语的,他出版的藏医书籍也是藏语的。藏医从它一开始就是和藏语的发展联系在一起的,至今很多藏医院学习用的唐卡还是几百年前唐卡的复制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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