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拉腊
那天下午一切似乎都比平时要慢,那个讨厌的红绿灯好像一点也不打算变绿。他一边在人行横道上等候,一边反复想着那个吉卜赛女人几分钟前跟他说的话。她借口给他看手相,想从他这儿弄几个钱。他通常是不相信那些东西的。他对一切没有科学解释的事都持怀疑态度,但是那个女人奇怪的眼神好像在直接对他的心说话,用一种他完全不懂的语言。
“一个吸引人的姑娘,有大大的黑眼睛,她来自远方……”她一边说着一边未经他允许就抓住了他的手。他无法不听她讲话。那些女人很会吸引任何一个路人的注意力,还会做更复杂的,就是让人把注意力一直保持到算命结束。“她来自阿根廷……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死去。”这是那个未经他允许就自己找上门的算命人说的最后几句话,然后她带着母性的感激的表情和他告辞。可能这就是他不能把她从脑海里抹去的原因。她想告诉他什么?
一个婴儿的哭声把他带回了现实。他的城市的红绿灯和其他地方的完全不一样。如果它不一下变绿,就会很长时间都不变。他开始不耐烦起来。“直到你死去。”虽然他不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想到可能是指和他共度余生的那个女人,他就平静下来。他甩了一下头。试图从中找到点什么意思是很荒谬的事。肯定她对在街上拦住的每个人都这样胡扯。但是,为什么他无法停止想这些?下午就去找心理医生吧。在大城市里生活的焦虑又开始钻进他的脑袋。这见鬼的红绿灯怎么了?
在他旁边,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姑娘,沉浸在一本厚书里,和他一样,也在等着过马路,但是她好像并不着急。在乱糟糟的环境里她看起来很平静。她散发出一种特别的光芒,是少数幸运者独有的光芒,他们能从微小的事物中找到幸福,对那些事物我们大多数凡夫俗子都不懂得欣赏,而实际上正是这些使我们的生命与众不同,过得值得。他注视着她,可以看到那种光并感觉到她的气息所散发出的宁静,是熏香和花朵混合的味道。真是迷人,他想。
“一个吸引人的姑娘……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死去。”那些话再次开始折磨他。红绿灯也仍然是红的。那个姑娘的小说想必很有趣,因为她沉浸在书页里,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毫不相干。她向前迈了一步,准备穿过马路,注意力还在书上。看到她的举动,他也迈步向前。他加紧脚步,停在那儿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刚刚超过那个姑娘,一聲讨厌的巨响就有力地刺进了他的耳朵,让他有几秒钟时间不知所措。毫无疑问,那是巨大的车喇叭声,但是已经于事无补。汽车来不及刹车,而他也没时间向旁边避让。躺在人行横道中间,他只能隐约听到只言片语、伤心的喊叫声和他周围杂沓的脚步声。发生什么事了?
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突然一切似乎都变成了梦境,在那样的梦里你试图醒来起身,但是你的身体没有反应,非常沉重。在一堆模糊的面孔里,有一张认识的脸和一双美丽的大大的黑眼睛。是和他一起等红绿灯的那个女孩,他想起来了。她比看书时让人透过刘海儿看到的样子更加漂亮。但是,她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那样看着他?还有……她为什么哭泣?她说的话他一点也不明白。突然那个吉卜赛女人的话又在他脑海里回响,“一个吸引人的姑娘,有大大的黑眼睛,她来自远方……”他努力动动嘴唇,但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那个姑娘抚摸着他的脸,向他露出从未见过的最温柔最亲切的微笑,并甜美地对他说话:“平静一些,现在你得安静……我会和你在一起。”这是他能听清楚的最后的话。于是他也微笑了一下,在那个姑娘的怀抱里他感到自己完整、宁静、踏实、幸福。他再次专注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她就是那个会和他在一起的女人……直到生命的尽头。
(石景琼摘自《译林》2009年3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