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镜
在乌鲁木齐事件的余音里,重温萨义德的经典著作《报道伊斯兰》是件困难的事情。网络上流传的血淋淋画面记忆犹新,朋友们关于维吾尔及穆斯林的争论也还时时耳闻,媒体特别是平面媒体的后续报道又紧随而来了。摆上台面的成果都在意料之中,有中产阶级生活周刊以游记体大抒边疆与异族风情,有半官方新闻杂志痛斥暴徒暴行,也有人物类周刊选择维吾尔精英人士采访之报道之。
这令我想起《报道伊斯兰》中的段落。继《东方主义》和《巴勒斯坦问题》之后,在这部首版于1981年的著作中,萨义德透过对石油危机、伊朗革命、伊朗人质危机,及沙特公主事件等特定事件中,美国国家政策、学者专家意见以及媒体报道三个环节的分析,呈现了伊斯兰在美国主流社会中面临的传播困境。
在以他特有的用心良苦极力反驳了上述三个环节的代表性人物和意见之后,萨义德毫不客气地透过批判他在美国的对手,而把他们塑造成一个共谋的利益体。对于伊斯兰有意无意的利益曲解,根深蒂固的社会偏见,以及狭隘的文明优越感,和有眼无珠的倾向性分析是他们最大的共性,正是他们,借助强势传播力量,一次次地将伊斯兰描述成最危险的宗教,将穆斯林异化成为广义的恐怖分子。此处可聊举一例,萨义德对提出文明冲突论告诫美国警惕伊斯兰和儒教的亨廷顿的评价是,“一个拙劣的作者与粗率的思想家”。
一面是书中萨义德对美国主流社会观察伊斯兰的方式的批判,一面又是现实里乌鲁木齐事件所显露出来的“中国图象”,作为读者,其理解与反思的矛盾正就发生在此处。
此次乌鲁木齐事件,官方显然吸取了去年拉萨事件和汶川地震的媒体经验,几乎在第一时间对境外媒体开放现场采访。其后陆续又有大量国内媒体同行奔赴新疆。整体而言,无论是酣畅淋漓痛斥暴徒和分享帮扶事迹,还是细腻动人的边疆游记,或是从画家到舞蹈家的精英人物报道,媒体特别是平面媒体都在力所能及地呈现新疆的真实面貌,戏剧性和冲突性只被保留在对打砸抢事件的回忆之中,其余的部分,媒体人大多都在呼唤沟通与和谐。
在这股媒体报道潮中,对比萨义德的批判,或许有国家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中国主流媒体所给予事件双方的表达空间和开放态度是对等的,至少对于那些弱势族群,譬如维吾尔族,譬如穆斯林,无论是国家,还是学者,或者媒体,绝对不会使用“恐怖主义分子”的广义大帽子。这与萨义德所批驳的西方新闻自由和言论自由的社会里,穆斯林所要面对的糟糕的自我形象截然相反,似乎是中国再一次体现了自己“确保信息正确”的优势。
然而在已有的主流媒体对新疆事件的报道中,熟悉穆斯林和维吾尔族的读者会发现,一种普遍性的困境显然清晰地随着报道被同步呈现:他者的异样视野与此前强烈的陌生感所带来的困惑,并没有随着深入的采访和报道而得到真正的解决,最核心的维吾尔族自主表达的主体性及宗教问题的空缺一目了然——都在一团和气之下旁敲侧击,却是谁也不敢直面那些真正的问题。
在萨义德结合政论和文化批评的分析文字里,他说,即便是对伊斯兰世界最客观的报道,其中也潜藏着隐而不显的假设和对事实的扭曲。而萨义德这本书的英文名字是“Covering Islam”,一语双关,台湾繁体字版译作“遮蔽的伊斯兰”,而大陆简体字版,则译作“报道伊斯兰”,报道与遮蔽,一正一反,余味悠长。
中国媒体的困境不言而喻,但印在萨义德此书封底的四句话,值得所有面对乌鲁木齐事件,选择发言或者选择沉默的中国媒体人体味:“用真实取代虚伪,用责任取代逃避,用冒险取代安全,用批评取代一团和气。”
事实上,在伊斯兰被充分民族化的中国,边疆少数民族与伊斯兰的双重形象带来的媒体挑战,才刚刚开始。
《七十年代》
北岛、李陀主编
陈丹青、徐冰、阿城、李零、王安忆……本书30位作者,最重要的成长期,是70年代。他们从懵懵懂懂的少年时期就一步跨入一个罕有的历史夹缝当中,并且在沉重的社会政治挤压里生长,这一代人在走出70年代之后,不但长大成人,而且成为8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中最有活力,最有能量,也是至今还引起很多争议,其走向和命运一直为人特别关注的知识群体。遗憾的是,中国知识精英往往用怀旧替代反思。
《礼物、关系学与国家》
杨美惠著
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6月版
该书力图呈现在1980年到1990年间,关系在中国大陆是如何运作并将这一系列的实践置于国家再分配经济,初现端倪的市场经济以及毛泽东崇拜的背景当中去。作者是台湾人,求学于美国,她沿着古代关系学的谱系,追踪到清代之前对建立国家官僚权力的法家形成抵制的儒家伦理制度。作者试图证明,20世纪,关系学在掀起密集的关系学网络并阻止和切断国家机器垂直运作中扮演了相似的角色。
《真话能走多远》
季羡林著
新星出版社2008年7月版
季羨林老先生刚刚仙去,坊间便出现其遗产处理的种种声音,而把家事当成国事来折腾的,仍旧是那几位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回想季羡林,以偏僻语言学者身份而能享极政界及一般读者尊崇的,30年来,仅此一人。面对各色描摹,塑造与利用,回到季羡林那一代知识分子最本真的表现,或是纪念他最好的方式,而历史将保留的,也正是那些已不多见的人的价值。此书是季羡林散文合集,时下翻翻,颇有清风拂面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