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在文学作品中的主要功用

2009-08-13 09:47许之所
关键词:社会语言学文学作品方言

钟 峻 许之所

摘要: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方言因其浓郁的地域文化色彩和所蕴涵的深刻的社会人情风貌,已成为古今中外文学独具特色的生动鲜活的创作元素和重要表现手法。作为语言学重要的研究领域和分支,社会语言学主要探讨的是各种语言变体与社会文化的内在关联和相互作用。从社会语言学角度探询语言应用和文学作品之间关系,能使读者更好地欣赏文学,更敏锐感受到语言符号所包含的社会文化信息。

关键词:社会语言学;方言;文学作品;主要功用

中图分类号;I045;H0-05文献标识码:ADOI:10.3963/j.issn.1671—6477.2009.04.026

方言是一种特殊的语言变体,它一直是社会语言学的研究热点。方言不仅是一种语言现象,也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方言的功用不仅在于交流,更多地是能传递其所蕴涵的文化信息和价值。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方言因其浓郁的地域文化色彩和所蕴涵的深刻的社会人情风貌,已成为古今中外文学作家独具特色、生动鲜活的创作元素和重要的表现手法。此外,方言还具有珍贵的史学及语言学研究的导航价值。

英语中的dialect(方言)一词最早是在文艺复兴时期,作为一个学术用语从希腊语中借用而来。它原意是指在古希腊语中一些有着明显差异的书面语言变体,这些语言变体都与不同地区有着某种联系并且用于不同的文学作品中。现在方言的含义与其原意有着很大的不同,社会语言学家将方言界定为一种语言变体,它包含由使用者之间的差异所带来的各种变异,即由地域和社会文化等各种因素造成的语言变异。社会语言学家将方言主要分为地域方言和社会方言两大类。

地域方言是语言的地域变体。一般来说,同一种地域方言集中分布在同一个地区。以我国为例:中国主要有七种方言:北方方言、吴方言、湘方言、赣方言、粤方言、客家方言和闽方言,而每种方言又包括若干种次方言和土语。当移民把本地方言带到远离故乡的地方,民族之间彼此融合,久而久之它就会演变成新的地域方言。如我国流传在海外的粤语和闽南话。又如英语,其地域变体有澳大利亚英语、南非英语等。

社会方言是语言的社会变体。使用同一种语言的人因阶级出身和社会地位不同,以及文化程度差异、职业、民族、宗教信仰差异等因素会使其使用的语言形式有所不同。例如中国20世纪初之前的常州方言有街谈和绅谈之分。街谈的使用者主要是城里的平民百姓,绅谈则多局限于文人或官吏家庭。同样,国外不同的社会阶层也有着迥然不同的语言形式。即使操同一种语言或方言,每个人也会有自己独特的谈吐方式和文笔风格,这便构成语言的个人变体即个体方言。个体方言也是社会方言的一种。它除了包括说话人所使用的词汇、语法,还包括其语音、语调等。个体语言中还包含不同的称谓语。称谓语能指代纷繁复杂的社会关系,因此它同样也属于社会方言。

本文拟从社会语言学角度并结合一些中外经典文学作品实例,借以探讨方言在文学作品中的主要功用。

第一,地域方言是地域文化的承载体。我国疆土辽阔,历史悠久,方言众多。早在2000多年前,先秦文献中就有雅言、齐语、楚语、越语的记载。西汉扬雄撰《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则是最早的方言研究著作。

以方言人文的文学作品,最早大致可上溯至先秦的《诗经》,《诗经》中的“国风”多为口语化的民谣,其中有些属非“雅言”的方言词语。而文人首创的方言文学之典范,是我国第一部浪漫主义诗歌总集——《楚辞》。《楚辞》是屈原在楚国民歌的基础上加工而成,篇中大量引用楚地方言词汇,如“羌”、“搴”、“宿莽”等,使其所涉及的历史传说、神话故事、风俗习尚,无不带有鲜明楚文化色彩。但是,由于传统行文观念的束缚,古时方言的使用主要局限于歌谣及民间戏曲中。直到明清时期白话小说的兴起,方言文学才占据一席之地。如《水浒传》、《金瓶梅》运用了较多的山东方言,而《红楼梦》主要采用北京方言及部分江淮方言写成。清代后期有几部纯方言小说,如文康的《儿女英雄传》、石玉昆的《七侠五义》(北京话)、邹必显的《飞跎子传》(扬州话)、韩子云的《海上花列传》(苏州话)、张南庄的《何典》(北部吴语)等,扩大了方言文学的影响。而民间文学采用方言仍较常见,如吴音弹词《三笑姻缘》,福州评话《榴花梦评话》以及各地的地方戏曲。

“五四”时期,文学作品提倡白话文写作,虽然白话文对立文言文且不排斥方言,但那个时期文笔风格却呈不同程度的崇“洋”和“学生腔”,比如一些小说中夹杂欧化、俄化、拉美化句式。自20世纪30年代提倡“大众语”运动的兴起,文学作品中重又出现代表民间话语形态的方言土语,如鲁迅的“江浙味”的小说杂文,沙汀、李颉人的“川味”小说等。

建国以后,一些小说家用加工提炼后地方方言进行创作,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如老舍的《骆驼祥子》、《茶馆》用了北京方言,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运用了山西方言,周立波的《暴风骤雨》则采用了一些东北土语。特别是曾以《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等作品而闻名于世的山西已故作家赵树理,被读者公认为中国当代文学重要流派“山药蛋派”的领军人物。他成功地将晋东南地区的农民群众的口头方言提炼为准确、鲜明、生动的文学方言,使其语言既通俗大众化,又不粗俗、简陋,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如《小二黑结婚》中他给不同人物起诨号的手法,对三仙姑外貌描述使用了“像下了霜的驴粪蛋”的比喻等,幽默有趣,山西风味十足。他的小说让广大读者听到了浓重淳朴的“乡音”,亲切之情,油然而生。其鲜明的民族化群众化的艺术风格,对于后来的小说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社会语言学家认为必须把语言看做一种符号现象,对它进行解释时不可脱离它的社会环境。作为一种语言变体,地域方言承载的是特定地区人们对社会、人生、文化的经验和感受,反映了他们独特的世界认知方式和图景。方言中蕴含着古朴的民俗风情、丰富的民间智慧和悠久的文化传统。通过方言可以了解到多元地域文化的不同特色、人文特征。例如从我国著名的长篇叙事诗《王贵与李香香》中,读者就可领略到鲜活生动的方言修辞中所蕴涵的独特的文化意境。

汉民族长期以来以农耕生活为主,用方言词语所构成的比喻修辞和谚语等往往与农耕生活及农村生活习俗中常见的物品联系起来,构成了特定的文化语境。如《王贵与李香香》该诗中的几个典型例子:“冬雪大来年冬麦好,王贵就像麦苗苗”,“烟锅锅点灯半炕炕明,酒盅盅量米不嫌哥哥穷”,“灯盏里没油灯不明,庄户人没地种就像没油的灯”,读来亲切感人,使读者深深感受到淳朴自然的情感韵味。

读者从该诗中可以知晓黄土地阔大辽远的陕北高原的民俗风情。“羊肚子手巾缠头上”是典型陕北高原上农村汉子的打扮。白羊肚手巾可做包头布、擦汗的帕子、存放钱财的秘密布袋,用途多

多。陕北干旱少雨,风沙大,太阳照射多,白手巾可以防止过强的紫外线伤害,冷时还可以保暖。而“长袍马褂文明棍”则是旧时地主土绅传统衣着的典型写照。“大米干饭羊腥汤”、“滚滚米汤热腾腾的馍”是陕北地区“饮食文化”的标志。“鸡毛信传来了坏消息”中“鸡毛信”则是旧时交通不便农村地区的一种传送急信的常见的习俗,信封附有的鸡毛代表内容的重要和紧急。虽然“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但这些极具代表性的方言词句却可以很自然地把读者带人诗中人物所在的生活环境中,增加了作品的真实性和感染力。

地域方言的语言形式还主要表现为俏皮话、俚语、俗语、谚语、谜语和歇后语等。它们生动活泼,幽默诙谐,显示了民间创造和运用语言的智慧及人们对生活的深刻感悟。《王贵与李香香》中运用了较多的民间俗语,如“井绳断了桶掉到井里头,终久脱不过我的手”,“打着了狐子兔子搬家”,“浪子回头金不换,放下杀猪刀成神仙”,“马无毛病成了龙”,它们可以有效地烘托人物形象,营造故事氛围,或推进故事情节的展开和发展。

自20世纪90年代到迄今为止,地域方言再次成为我国很多优秀作家一种自觉的、有意识的创作手段和独具特色的创作元素,其代表作有韩少功、李锐、莫言、张炜、阎连科的《马桥词典》、《无风之树》、《檀香刑》、《丑行或浪漫》、《受活》等有着鲜明地方色彩的文学作品。例如《马桥词典》中所选取一些诸如“宝气”、“打起发”、“晕街”、“撞红”等词条,体现出浓郁的湘楚韵味。而《丑行或浪漫》中的“窝儿老”、“坏了醋”、“骚达子”、“白不咧次”、“胡咧咧”、“懵了瞪”等登州方言词语的运用,使读者感受到了爽气豪放、地道纯正的齐鲁乡土气息。方言作品的兴起,成为我国当前值得关注和研究探讨的文学现象。它体现了人们对母语乡音的认同和地方情结的滋生,更凸显了作家多元地域文化意识的苏醒和深化。

在欧美文学史上,英国远在九世纪古英语时期,就出现方言诗。而14至16世纪骑士传奇故事和戏剧盛行时,部分作家已有意识地运用方言了,如“英国文学之父”乔叟用伦敦方言翻译了法国中世纪长篇叙事诗《玫瑰传奇》。他在小说《坎特伯雷故事集》中再次采用伦敦方言,语言机智幽默,给读者描述了一幅当时英国社会的生动画卷。而莎士比亚在戏剧中将地域方言用于乡下人和丑角,以期达到某种喜剧色彩。到了18世纪,许多英国作家追求文学语言的“高雅”和“优美”,对文学作品中出现的地域方言持否定态度。18世纪后期至19世纪随着浪漫主义文学的盛行,由于小说家和诗人强调文学语言的现实性,方言在文学作品中的地位有所提升。如著名诗人彭斯从地方生活和民间文学中汲取营养,运用苏格兰方言创作诗歌和歌谣。其脍炙人口的爱情诗《一朵红红的玫瑰》,抒发爱国热情的《苏格兰人》等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和艺术魅力,他的诗集《主要以苏格兰方言而写的诗》一反当时英国诗坛的新古典主义诗风,为诗歌创作注入了新鲜的活力。他的歌谣《往昔的时光》不仅享誉英伦,而且闻名世界。美国文学历史较短,独立战争后的文学作品,仍受原来的宗主国英国“高雅”文学圈子的禁锢,缺乏独创性和美国特色。直至19世纪,现实主义作家马克·吐温开创了美国文学史上使用方言土语的先河。海明威曾说:“全部现代美国文学都来自一本书,即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这是我们所有书中最好的一本……无论是在它之前或之后都没有任何书可以超过它。”书中故事发生在19世纪30至40年代的美国密西西比河中下游地区。作者用第一人称,让流浪少年哈克贝利操当地的方言土语讲述了自己帮助黑奴吉姆逃跑的亲身经历。马克·吐温大量融合提炼当地方言土语,运用了密苏里黑人土语、西南边疆地区的方言、密西西比河流域的普通方言及其四个变种,有力地凸现了浓郁地方色彩和种族色彩,塑造出真实可信、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来。《哈克贝利·费思历险记》充分展示出了方言土语的独特魅力,大大增强了小说的韵味。美国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豪威尔斯称他“可以尝出马克·吐温作品中的泥土味道”。美国作家沃克称《哈克》为“美国文学的皇冠”,而马克·吐温“一举创立了风靡美国文学并波及世界文学的口语风格”。《哈克》不仅成为美国文学中的杰作和世界文学中的经典,其最大贡献在于马克·吐温用丰富的地域方言为美国文学摆脱欧洲文学的束缚,开创了新的文风。继马克·吐温之后,其他美国作家如丹尼尔·戴维斯和詹姆斯·坎贝尔等也都将地域方言引入其文学作品中,黑人诗人保罗·邓巴用方言写成的著名作品《玉米甜糕已蒸熟》受到读者极大的欢迎。其他诗人如兰斯顿·休斯等也纷纷效仿。如今,方言不仅运用于较多的欧美文学作品中,而且被引入于歌谣、说唱等音乐领域,足可见其魅力影响之深。

文学通过运用方言,传承地域文化,让读者从语言知识中了解历史传统、风土人情,在亲切轻松的生活气息中感受一份文化的古朴与厚重。在文学作品中合理地、巧妙地运用地域方言,这其实也是对世界不同地方古老的文化形态的一种抢救与保护。

第二,方言具有史学及语言学研究的导航价值。方言代表民间最纯正鲜活的生活形态,它不但不会扭曲、遗漏生活信息,反而由于其高可信度,为史学家、语言学家提供了难得的史学和原始语言研究资料。此外,方言还能为作者的籍贯、生活经历以及所处的时代背景等提供可信的线索和佐证。

名著《红楼梦》是近代汉语向现代汉语转变过渡阶段重要的标志性著作。从方言考察的角度看《红楼梦》是第一部以北京话写成的长篇小说,其体式以北方官话为基础,兼收江南地区的南京方言和吴语方言,为研究18世纪中国“通语”的形成规律,为研究中国民族的共同语——现代普通话提供了语言史料。譬如《红楼梦》绮丽繁华的生活场景中显示了北京的文化风俗,同时也显现出江南文化的影响。《红楼梦》中的满汉同义称谓语有不少,如:奶奶一嬷嬷;媳妇一家的;嫂子一姐姐等。嬷嬷是满语meme的音译;“家的”是满语booi的义释。“主子”、“哥儿”等称谓,其语源均来自满族方言。而“劳什子”、“炭篓子”、“小蹄子”等南京味儿很浓的方言词语,却常在贾母等人的嘴边挂着。“软烟罗”、“霞影纱”是体现江南丝绸文化的方言术语,林黛玉的《葬花辞》则是一首典型的吴侬软语诗。此外,书中还使用了一些带有浓郁的生活气息的江淮方言词,诸如“范”(翻花样)、“搅过”(日常的吃穿用度)、蹾摔(骂或顶撞)等,这些丰富的语言从侧面也印证了曹雪芹曾出身北方“百年旗下”的诗礼之家,后随家举迁南下的独特身世和经历。

人物的语言具有反映时代相的功能,时代相也就是由政治、经济、宗教、文化等多种因素综合而成的社会身影。每个时代都有独具特色的词汇,带有变异特征的方言词语和表现形式能表露出时代风气的共性。以我国运用方言成分颇多的

古典名著《水浒传》为例。随着唐宋变文、说唱、话本小说等民间通俗文学的发展,方言于明清之际开始大量进入文学创作中。施耐庵的《水浒传》创作于元末明初,成书于600年前。因为来源于话本,《水浒传》的语言具有方言口语化的突出特点。《水浒传》第一次将白话运用到了绘声绘色、惟妙惟肖的程度,使它成为中国白话文学的一座里程碑。它的语言除北方话外,有不少吴方言词语(如苏州话、杭州话),而作者施耐庵家乡兴化、泰州一带(包括扬州、南京等地)的江淮方言词语更是屡见不鲜。书中由大量通俗的街谈巷语、民间俗语、戏谑语、江湖黑话、不同称谓语等构成的方言变体和达官显贵正式标准的文言公事用语,真实生动地体现了那个时代的语言全貌,成功地塑造了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市井各个阶层的人物。除此之外,书中还有大量的表现君臣之礼、长幼之礼、亲朋之礼、道佛之礼、谢恩之礼的个性语言描写。《水浒传》中的方言运用能将被社会学家抽象化了的时代背景生动凸现出来,为读者提供了广阔的想象空间,从而被人誉之为文学上的“清明上河图”。

方言还是我们认识人类文化历史长河的最佳向导。方言蕴涵有大量的古音、古词、古意,是十分宝贵的文化化石和标本。美国人类学家、语言学家萨丕尔在《语言论》一书中曾经论述道:“…语言不脱离文化而存在,就是说,不脱离那种代代相传地决定着我们生活面貌的风俗信仰总体”。通过对方言的研究可以透视其所反映的民俗、文化、心理等。民俗是民间文化最为直露的表达,而方言是民俗的载体。施耐庵在民间故事和话本、戏曲的基础上,将《水浒传》加工整理,编印成为固定演义小说。作者除巧妙地保留说书人套话口语方言痕迹,还留存及运用大量的坊间俗语、歌谣乃至瓦舍勾栏的戏曲韵白,这些都是重要的民俗成分。如《水浒传》全本一百二十回,民间熟语的使用约有上千处,读来不仅不觉其俗,反更感真实。如书中武松劝诫水性杨花的嫂嫂潘金莲,说道“表壮不如里壮”,“篱牢犬不入”时,反被潘金莲骂道:“我是一个不戴头巾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人面上行的人,不是那等阙不出的鳖老婆。……你胡言乱语,一句句都要下落;丢下砖头瓦儿,一个个也要着地。”人物神情样貌和言谈语气跃然之上,让人不禁叫绝。通俗易懂的方言熟语还被大量用于歌谣中。在书中“智取生辰纲”一章中,白日鼠白胜挑了酒担上岗来,口中唱道:“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不仅是农逢旱灾的真实写照,而且还生动地描述了社会贫富阶层的巨大差异。第十九回,阮氏兄弟对前来捉拿自己的官兵唱道,“打鱼一世蓼儿洼,不种青苗不种麻。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老爷生长碣石村,禀性生来要杀人。先斩何涛巡检首,京师献与赵王君”。歌中不仅凛然唱出对酷吏赃官的仇恨,还反映了古代百姓朴素的忠君思想。书中这些方言元素的运用对于深入解读文本进而更好地把握文学的主题和人物形象作用非浅。

《红楼梦》虽是表现封建豪门大族生活的小说,也运用了颇多具有方言特色的语句,体现了民俗文化的意蕴。书中对茶俗酒风的描写俯拾皆是,诸如待客、论婚、喜嫁、祭祀等,用的都是民间俗语口吻。小说中穿插着大量诗谜、酒令,通过“投骰子”、“斗叶”、“击鼓传花”等民间熟语来展现意趣横生的传统节日游戏。《红楼梦》里人物众多,小人物刘姥姥之所以能引起众多读者浓厚的兴趣,就是因为曹雪芹根据刘姥姥的出身背景,用素朴、本色的个性方言将她刻画得入木三分。刘姥姥虽样貌粗俗,但说话风趣。民间俗语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显得那么有滋有味。如在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寻求帮助时,当听到凤姐给她二十两银子的接济时,她喜得眉开眼笑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老拔一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在刘姥姥二进大观园假充斯文与鸳鸯对酒令时,用的民间通俗语言如“大火烧了毛毛虫”,“一个萝卜一个蒜”,“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引得园里老老少少捧腹不止。当有人戏弄这位农村老太太,单拿一双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给她用餐时,她幽默诙谐地说:“这叉爬子比俺那里铁锨还沉,那里犟的过他。”尤其是那句自嘲式的打油诗,“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刘姥姥的神情姿态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刘姥姥身上体现了一种以农民为主体的俗文化特征。她个性化的人格魅力与其生动鲜明的个体语言所起的特殊语用效果是分不开的,其形象通过个体方言被赋予了深刻的文化意义,从而获得了不朽的生命力。

除了书面文学作品外,周振鹤、游汝杰的《方言与中国文化》对方言的功用曾有经典的概括:“人文地理、地名、戏曲小说、民俗、民俗文化交流等等都可以从方言中得到丰富的信息”。事实也确是如此。作为民间口头语言艺术的民间文学(包括神话、传说、故事、歌谣、平话、谚语、说唱、戏剧等类型),多以地方方言创作。可见方言运用之广,影响之大。反之,根据方言研究,就能追根溯源,了解各地文化变迁,考证创作者的方言区,为语言学家从事语言研究提供珍贵的历时性和共时性的语料资源。它对于社会语言学家探讨其语言特征形成的社会文化因素,无疑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方言不仅是一种语言现象,也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本文从社会语言学视角分析了方言在文学作品中的主要功用,充分肯定了其在文学作品创作与鉴赏中具有不可忽略的独特价值。我们有理由相信,对方言文化的挖掘和研究一定可以为文学创作与欣赏带来更为广阔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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