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沟

许进生

女人上班的途中有道沟，不宽，却深。女人跳不过。沟上搁有一块木板，窄窄的，踩上去颤颤悠悠。女人心慌，似乎满眼的世界都在摇晃，就闭了眼不敢迈步。

女人就绕。绕要多出三四里地，而且难走。

女人上班的厂远，迟到了不仅奖金泡汤，还要扣掉工资，甚至会把工作丢掉。女人绕了几次发现太远，耗在路上的时间太多。女人就咬咬牙过沟。但脚踏上去了身子却动弹不了，一时间哭都要哭出来了。恰好有个过路人伸手拉她一把。后来女人就顾不了矜持了，尤其是雨天，会主动伸手央求人家拉一把。

女人就是这样认识男人的。男人的手粗糙，却结实，握着有劲，也热乎乎的，暖了女人的心。

男人也过这条沟上班。有天男人对女人说：你看这就是缘分，以后过沟我就是你的扶手你的桥。

男人投来的目光透亮清澈，闪烁青春蓬勃的光泽。女人被这种目光炫晕、陶醉。

女人就每天牵着男人的手过沟。

有时女人来早了就等男人。有时男人来早了就等女人。有时男人女人都早到了，也不急着过沟，就站在沟沿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话说，总觉得意犹未尽，总没个完，老弄得时间紧迫了，才匆匆牵了手过沟。

有时男人会顺手从野地里采几束红的黄的花枝，三下两下编出个花环，套在了女人的脖颈上，看女人像花朵一样绽放着笑。女人也会常常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几粒果脯或者几块糕饼，塞进男人的嘴里，看男人咀嚼的样子开心。

春天的时候，沟里的水涨起来了，漫上了木板。女人的脚挨着板，木板就晃，水花就溅开来，飞到女人的衣衫上。女人惊得尖叫。男人见状笑了，从沟那边跳了回来，一把抱起了女人，纵身一跃，到沟那边去了。女人躺在男人的怀里，样子美极了。

那一刻，男人和女人都在想，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结婚后，女人随男人迁往了新住处，不用再过这条沟了。他们奔波在另一条路上。生活有所变，有所不变，但有路就会有沟，尽管沟和沟并不一样。同样，女人还是要男人牵着过沟，这已经是种习惯了。不过新走的路沟多了，有的男人也跳不过，他们就只有一起绕。可早出晚归的绕来绕去，慢慢地绕出了一大堆麻烦来了，比如脚起了泡，忘了带伞淋了雨，就更别说迟到挨领导训斥了。女人和男人就都感觉生活变得庸庸碌碌，只剩下疲惫和愁苦了。男人早没心思给女人采花编环了。女人连化妆修饰都没了空闲，哪里还会去给男人烹制什么糕点预备什么果品了。

女人和男人开始争吵和怨忿。

女人和男人都觉得自己当年太草率，现在看来，对方并不是自己所期望的那位。女人和男人都没想到世上的路会越走越陌生，会有那么多自己无法把握的沟沟坎坎，会有数也数不清的幻影迷失了眼睛。

女人和男人都希望能改变这种现实，但女人和男人又都恰恰没有这个能力，惟一可以改变的就是分手。

分手后的女人又回到了起点，天天上班走在先前的老路。那条沟要么绕要么让人搭一把手牵着过。有时路上清静，一个人也没有，女人就对着沟愣怔，居然会想起那个男人的许多好处。可那个男人的手却似乎在云里雾里伸着，隔着迷G95E4５氖笨眨怎么也到不了她身前。

男人还会来吗?女人在心里不止一次地问。

这时，女人的耳边还真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拉你过沟……

这个声音既陌生又熟悉。

女人知道，一切又将重新开始。女人只是不知道，这个缘分又将行走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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