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蓝玫镇

2009-06-30 03:32李愫生
北极光 2009年3期

李愫生

A

这是一列开往蓝玫镇的火车。听说,在蓝玫镇有一个远近闻名的花园,叫“飘雨浮云”,那里盛产一种明蓝色的玫瑰,蓝玫镇由此而得名。可是,很少有人到达过那里。去向那里的人,也都没有再回来。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后的行踪,也无从打听。风继续吹着新型的车厢,不知道是阻止还是反抗。太阳升了又落,落了又升。

列车窗外那些疾闪而去的破旧的老房子,院落里散步溜达的鸡鸭,残缺的树,远处的山川、田园,突现突灭。黄昏把它们镀成了一幅油画。可是木耘还没来得及欣赏,就消逝在列车飞奔的身影里。

列车里没有多少人。一个男人斜戴着帽子,帽沿扣得很低。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眉头轻锁深思的成年女子,手里紧紧抓着自己的棕皮提包。窗几的另一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手里拿着一朵红玫瑰,轻轻俯在自己的胸前,微微笑着,脸上花一样的光辉。一个小男孩在那里哭闹,妈妈打了他,他啜泣了几声,不再哭。嗡嗡闹闹的,到站,停车,下去一些人,又上来一些人,列车再度飞奔。

没有终点,也没有起点。可以随时在哪里下车,也可以随时在哪里上车。木耘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她忘记了要在哪里下车,也忘记了在哪里上的车。木耘嘴角一动,歪成30度,眼神深邃,看不见底。她手里的纸巾,被水渍了一样,湿而绵软。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木耘深吸一口气,不再保持那个姿势。木耘疲倦地擦一下眼睛,手腕上的佛珠手链向手臂里滑了一下,与斜刺入车窗的黄昏交映。

夜幕沉沉。

幽暗的夜,到处漆黑,明蓝色的玫瑰闪烁着诡异的气息。一个穿着运动衫的男人目光定定地看着木耘。木耘明晰地笑,去握他的手,那男人已柔软地在身后拥住了她。时间凝固。呼吸越来越紧。

你是谁?木耘感觉要窒息。

我是我。一个缥缈不定的声音。

可是,我不认识你。木耘语气急促。

如果让你知道我是谁,你会爱上我的。男人温软地说。

我不会。木耘辩白。

我会给你机会。

木耘惊醒了。

木耘想,梦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B

星城。大街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车站前的小贩在叫卖。车夫踏着三轮,扫视下车的人群,搜索着顾客。出售地图的婆姨高叫着,星城地理,星城地理,谁要地图?

车站前的一个公交站牌,木耘站在那儿。风有些冷。她跺下脚,收了收衣领,把手揣进了兜里。路旁的行人经过木耘身边时都对她注目而视。木耘扭转脸,不看他们。

星城的空气特别的亲切,木耘下车时就闻到了那股气息,微甜的,牛奶冰茶似的,又像着樱花一样的气息。

一个婆姨过来,阿囡,恁要不要地图么?

有蓝玫镇的地图吗?

蓝玫镇?莫听说过,从来莫这地方啊!婆姨惊诧地摆摆手,她的手掌布满沧桑的纹路。

我只要蓝玫镇的地图。木耘坚定地看着那位婆姨。

婆姨挥挥手,犹自离去,留下一个远远的背影,逐渐模糊。

要等的人没有来,却发来一条短信:耘,你先到久洲宾馆去,我一会儿就到。耘,他这样称呼她。木耘微微叹息一声。

很早以前,木耘就知道了蓝玫镇,知道了“飘雨浮云”花园。一个隐居在城市的老者说,如果你想到达那个地方,你必须找一个人和你一起去,那个人会给你一把钥匙。木耘像得到一个糖果铁盒的孩子,快乐又充满忧伤,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个人会给她一把什么样的钥匙。

房间还是那样的布局,一面硕大的镜子嵌在墙壁上,木耘看到镜面里的脸。她呆了一会儿,把包打开,山楂果脯,水果罐头,薄荷糖,红枣,果冻,巧克力威化饼,一一翻了出来,陈放在桌子上。木耘叹息一声,接着,把红枣和薄荷糖放进玻璃水杯,一壶热水浇了上去。玻璃杯中淡馨氤氲,弥漫开来。

木耘依在床边,打开电视,不停地换台。她一会儿看看手机,手机还是沉默着。她站起来,从屋子里的这端移到那端,再从那端移到这端,整整七步,她计算了一下。木耘摸摸水杯,茶都冷了,得换一杯。

茶重新沏上,那些小吃食重新摆上。那都是他爱吃的东西。

C

十二岁那年,爸爸说,妈妈去了蓝玫镇,从此再没有回来。木耘好奇地问,妈妈为什么要去蓝玫镇?她去找“飘雨浮云”花园,爸爸不耐烦地说。木耘又问,您不和她一起去?爸爸脸一寒,背转身,不再理木耘。妈妈去蓝玫镇的第二年,家里来了位漂亮阿姨,笑眯眯的。爸爸对木耘说喊“妈”,木耘不情愿地看看爸爸的脸色,喊,妈。

木耘开始变得忧郁,不愿和别人说话。木耘整夜整夜地翻书,把那些书翻得倦了,烂了,再重新用胶带贴好,再翻,再贴。或者,就独自一个人在纸上勾勾画画的。有时候,她就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那些小蚂蚁一只挨着一只,驮着厚厚的树叶或是什么,走走停停,蹒跚而行。木耘觉得它们搬家太慢了,顺手把树叶空运到蚂蚁另一个家所在的地盘。那些小蚂蚁惊得四处乱窜,好一会儿,才恢复秩序。木耘嘤嘤地哭,觉得自己连小蚂蚁的忙都帮不上。

她问了很多邻居,蓝玫镇在哪儿,“飘雨浮云”花园在哪儿?可是,没有人知道。

妈妈为何要去蓝玫镇,为何要去“飘雨浮云”花园,成为了木耘心底永久的谜。

十六岁那年,木耘决定自己寻找蓝玫镇,从一个乡村,到另外一个乡村;从一个镇子,到另外一个镇子;从一个城市,再到另外一个城市。爸爸说,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木耘咬咬嘴唇,一言不发,背起行囊走出家门。

木耘开始爱上寻找的旅程,从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可是她一直没有找到。她遇见不同的人,他们对她不同地笑,有快乐的,有忧伤的,有幸福的,有冷漠的,有诚恳的,有尴尬的,有虚伪的,有阴森的,有嘲讽的,有怜悯的……那些笑容里,没有一个是她想要的。

有一天,她倒在了碧城的一块麦田里。一个老者遇见了她。木耘眼光涣散,失神地看着老者:拜托您,可以把我种在麦田里吗,那样,我就可以长出麦子了。老者叹口气:城市的麦田是长不出麦子的。

木耘开始在老者开的花店边打工边读书。看着那些或嫣或碧、或粉或白的花,一朵朵,一簇簇,木耘就会愣神。偶尔,会在花店看到一种明蓝色的花,薄薄蓝蓝的,散发着一种微甜的,牛奶冰茶似的,像着樱花一样却又不是的那种味道。木耘问老者那是什么花。老者说,这是我自己培育的蓝玫瑰。

木耘第一次听说还有蓝玫瑰。她的眼亮了一下,又暗淡下去。

可是,为何,这么美丽的花,却看到得那么少?木耘忧伤地为花叹息。

老者拉木耘缓缓坐下,眼睛突然变得明亮且深远。在一个很少有人到达那里,而去了的人又都没有回来的地方,有一所“飘雨浮云”花园,它因盛产蓝玫瑰而远近闻名,所以那个镇叫蓝玫镇。传说,得到蓝玫瑰的人,可以得到自己的真爱和幸福。遗憾的是,从来没有人见到过它。虽然,我培育出了蓝玫瑰,但它远不是“飘雨浮云”花园的。它还特别不好培育,每年只能开出七朵明蓝色的花,其它还是红白黄杂色的。

哦,原来真的有蓝玫镇的存在。木耘的心起伏起来,一高一低的,像涨潮时的月亮。

D

四月,木耘就快要二十岁。正是初夏季节,色彩斑斓。木耘最近老做梦,那些梦总是飘忽不定的。开满蓝玫瑰的花园,飘着细细的雨丝,轻云浮动。木耘坐在花丛里,有个骑士跨马而来,疾驰在花园里,可惜了花园里的那些明蓝色的花,被马蹄踩得七零八落。那个骑士一手执剑,一手握着一把蓝玫瑰,冲着木耘温暖灿烂地笑。可是,那笑初时清晰,后来很模糊,木耘怎么努力都无法接近他,每每在快要看清楚他的面目时,梦就醒了。木耘怅怅的。

中午,N大一个同学给她打电话请求帮忙,邀请她去参加他们学校的一个演讲会做临时评委。木耘拗不过,只好同意。N大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赶集市一样。木耘作为临时评委,被安排在了会场的第一排。她扫射着会场,没发现一个认识的同学。

演讲进行到一半时,一个大男孩跳到了台上。个子不高,染着金黄的微长头发自然张开,一身蓝白黄相间的运动服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像一只肥大的袍子。他戴着副眼镜,目光炯炯,一手端着玻璃水杯,另一只手则在那里手舞足蹈。木耘忍俊不禁,只想笑。他看到木耘在冲他笑,也盯住木耘咧开嘴笑了。木耘一阵眩晕,他那笑怎么这么熟悉?木耘收一下心神,正襟危坐起来。

演讲会结束后,他没有立即离开。他一直在会场的后排徘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木耘看了他一会儿,不准备再理会他。

在N大校门口,木耘看见了他。他看见木耘,急忙走过来:我等你很长时间了。

给我今天的演讲提提意见吧。他忽闪忽闪着晶亮的眼睛。

该死的,木耘局促起来。还不错啊,就是论据不足。

听到木耘这样说,他好像很开心,不禁自得地微笑开来。他拿出他写的文章《校园的牡丹》和《说“孝”》,眼巴巴地望着木耘。你可以帮我提下建议吗?木耘不忍看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敢看他温暖灿烂的笑,低头把他的文章接了过去。

木耘看到文章的标题下署着一个好听的名字,尔羽。

像鸟一样飞去。木耘脑海突然闪现出这样一句话。她也觉得奇怪。

E

小时候,尔羽就喜欢植物,看到那些美丽的植物,从埋土,发芽,抽茎,长叶,开花,结果,对他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城市里的楼层是那么高,没有草地,没有河流,没有花香,没有星光。尔羽只能在爸爸妈妈的陪伴下,在城市的公园自由自在地跑。他晶亮的眼神看着公园里几十平方米的绿地,是他全部的世界,他是惟一的骑士。别的小伙伴都去玩过山车,玩滑梯,玩翘翘板,只有他一个人看草地,看那些葱葱绿绿的植物。

小学的老师给他们讲关于植物的常识和故事,尔羽安静地坐在那里,歪着头,眼球一动也不动,沉迷地听。

尔羽经常梦见自己带着一把钥匙,他把那把钥匙给了一个小女孩,可那小女孩是谁,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只看见那小女孩站在一丛明蓝色的花朵里啜泣。他想安慰她,中间却隔了远远的河,走不过去。

尔羽问老师,你见过明蓝色的花吗?

老师摇摇头,我只见过紫蓝的,浅蓝的,深蓝的,惟独没有见过明蓝色的。

尔羽问爸爸妈妈,他们不耐烦地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明蓝色的花。

他从未看见过一种花,是明蓝色的。他不知道那是玫瑰。他不知道它来自蓝玫镇。

尔羽开始更多地观察植物,他想从它们身上研究出自己的答案。他觉得自己是一颗小太阳,一定可以把这些植物养得健健康康的,一定可以养出明蓝色的花来。

高考后,尔羽来到了N大,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生物专业,因为可以研究植物。班级里的同学大都来自乡村,尔羽和他们谈自己的小草地,自己养的植物,没有人理他。

俺们村里的草淀子比恁们城里的公园好玩多了。A同学洋洋得意。

偶家的棉花也开花的,开了花就可以结棉花卖钱供偶和妹仔上学了。B同学小心翼翼。

我还是觉得城里好,和那些乡巴佬有啥好说的。来自城里的C同学对尔羽不屑一顾。

尔羽开始郁闷,变得脾气暴躁。妈妈说,他得了青春期狂躁症。带他去见过一个心理医生,却没搞出什么结果。可是,尔羽却觉得自己好像浑身充满了青春的力量,他只想证明自己。他不断地找各个高校的教授去进行辩论,和那些可爱的老头们一起探讨所谓哲学问题。还有一次,尔羽在学校附近一家加州牛肉面馆吃饭时,和店方起了争执,最后面馆经理也以向他致敬作为告终。

F

灰白色的桌面,冷冷的大漠一样,横在木耘面前。尔羽的两篇文章,搁在桌面。木耘想起尔羽松松垮垮的“袍子”,目光炯炯,表情古怪,一手端着玻璃水杯,另一只手在那里手舞足蹈。

他是谁?木耘自己也困惑,好像曾经在哪里遇见,好像要在哪里等待。

五月,天气变得热起来。蝉声还没开始鸣叫,尔羽就到楠郡实习去了。他是一个人走的,木耘没有送他。看着落日,木耘心里说,早去早回。尔羽孤身上路。

尔羽偶尔会打电话来。一根线,就拴住了两地桃花。木耘在花的这岸,尔羽在花的那岸,绞尽脑汁,想一些话来说。初时,桃青心碧,总是“你吃饭了吗”,“你没感冒吧”云云,像点点落落的微雨,舒爽,但不尽兴。再后来,就是各自叙说着各自的近况,慢慢聊到他的植物,她的童年,他的哲学世界。她的书卷内心,像下了场大雨,总算淋漓。话说完了,总不忍搁下。电话不肯放,就那么拿着,想桃花何时再开一次。整个桃林都沉默着。他们想,对方的心跳声多好听啊!

五月底的某天,尔羽终于回来,风尘仆仆。

芳草园烩面馆。尔羽一直冲着木耘笑,像是多年未见。笑得木耘心湖投进了一块小石子,漾起无数的涟漪,波来又波去。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没有背景音乐,华灯初上。

你终于回来。木耘轻叹一声。

尔羽拿着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瓶,里面装满绿茶毛类,味道正鲜。这是送给你的。

木耘忍着笑意,哪有这样给人送礼物?

尔羽的眼睛温暖热忱,木耘神色一正,端正起来。

远远望去,尔羽和木耘昏黄的身影重叠,高谈阔论,引得周围的顾客和服务员都注目而视。木耘给尔羽不断夹菜。尔羽特别开心,棋逢对手,琴遇知音。木耘想,今天自己是不是表现太过分,是不是应该矜持一些?

深夜23点,尔羽才想起该回去。这么晚,学校已经关门了。

那你,怎么办?木耘也为尔羽焦急和不安起来。

尔羽犹豫一下,可不可以去你家暂借一宿?

木耘因为打工时间结束晚,为了打工方便,自己在胜岗公寓租了一套简室。木耘的脸绯红绯红,想了一想,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勉强同意。

木耘家简单而干净,一切都很有秩序,若归列很整的棋盘。

尔羽躺在沙发上,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你怎么了?木耘问。

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的,你说吧。

尔羽和木耘,自顾自地说起话来,短的,长的,轻巧的,沉重的,快乐的,忧伤的,那些话就在空气里来回穿梭。

尔羽微叹一口气,如果你是个男孩子多好。你说什么?木耘没有听清。

尔羽想说的是,如果你是个男孩子,我们就可以一起快意江湖,激荡黄昏,可以每时每刻在一起。他没有说,做一个女孩子是多么不便。

噢,没什么。我唱歌给你听吧。尔羽说他唱歌很好听的。

尔羽的歌声在屋子里飘荡起来,时而婉转,时而低沉,时而高亢,时而忧伤。木耘被那些歌声迷住了,怔怔地发呆。

夜很长,也很短。黎明转眼而来。

G

不管从哪里上车,或者从哪里下车,木耘到达的地方只有一个,星城。除了那位隐居在城市的老者,木耘再没听到有人提起蓝玫镇。很多时候,木耘一度认为自己即将要找到,可去了后,却发现那里完全不是。

那些奔波的劳顿,让木耘甜蜜而忧伤。

星城还是上次来时的旧样子。一个旧城的好处,就是它永远看起来都是旧的,不担心有什么变化,变也变不到哪去。卖糖葫芦的还是那小伙子,只怕十年,二十年,再来星城,卖糖葫芦的还是他,拉箱运货的还拉箱运货,叫卖“星城地理”的婆姨还叫卖“星城地理”。

姑娘,要糖葫芦吗?卖糖葫芦的小伙子过来搭讪。

奇怪,每次来星城,都有人主动找木耘搭话,不是拉顾客,就是抢顾客的,她觉得很郁闷,这里的都只是商人么。

木耘回神,转向“糖葫芦”,你这里除了糖葫芦,还卖什么。

“糖葫芦”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料到木耘会这么问。他倔强地说,俺只卖糖葫芦。

他已经先到达了宾馆。木耘一进房间,就被他抱了起来,天旋地转。耘,我想你!耳边呢喃的话语,堵塞着呼吸,木耘只看到天花板。木耘委屈地想哭,不理他。他俯面吻了上来。有一颗流星划了过去。

忘记从何时开始,久洲宾馆已成为他和木耘幽会的秘密基地。他是迷恋着木耘对他的好的。每次木耘来时,那些特意为他准备的吃食,都是他年少时的最爱。还有木耘自己创意的薄荷红枣茶,那种清幽的凉凉的薄荷夹杂着香郁的红枣的味道,淡蓝的水汽氤氲,使他深深迷醉。关键,这些都是木耘带来的。

生活里,并不是所有的薄荷糖都能泡出那种茶,只有一款可以,那款只有木耘知道。

为相见方便,木耘办了他们的会员卡。宾馆规定,如果在一年内累积住够十五天,是可以向客人免费提供住宿一天的。木耘觉得这是值得的。偶尔,木耘会和他开玩笑,不知道我们是否住得够十五天?说完,怏怏地笑。

木耘每次来,只能选在周末,她还要上班呢。通常是周六上午匆匆地来,刚过一晚,便得走了。时间仔细算起来,都不满二十四小时。有时候,他再耽误一些时间,令木耘等上他几个小时,便剩下十几个小时了。木耘真正领会了“时间如驹隙”那句话。

每次的等待,木耘都觉得时间是那么难捱,像在水上火上煮着煎着一样,还得把自己的委屈忍下,谁让她是自己寻来的呢?

H

第二天,尔羽开始去接送木耘。他骑着自行车,载着木耘,唱着歌,一直到木耘打工的那家花店,而后,他再回学校去上课。下午等木耘结束时,再陪她一起去买菜,回家做饭。

尔羽为了讨木耘的欢心,每天都想方设法变换着菜的样式。今天是黄瓜炒鸡蛋,明天是茄子配西红柿,后天又是红烧鸡块……木耘想象不出来,一个男生居然可以想出来那么多烧菜的花样。尔羽不喜欢木耘自己吃饭,他喜欢深情地望着木耘 ,一口一口地喂她,让那些美丽的饭菜充满幸福的味道。木耘初时不习惯,时日久了,也渐成习惯。

木耘和尔羽经常到附近一家饺子店吃饭,每次都是十元钱,六两水饺,一个小菜,就足以构建他们清贫而简单的快乐。吃饭时,尔羽使劲地盯着木耘看,像是要在她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此时,木耘的脸就真红成了一朵桃花。

饺子店的饺子总有不小心煮破了面皮儿的,这时就显出了木耘和尔羽完全不同的做人态度。尔羽会气呼呼地把他们的服务员和经理都喊来,批评一番他们的服务质量,“我是上帝我怕谁”,而木耘则温和地劝着尔羽,算了吧,人家也不容易。回家后,尔羽还是郁闷,觉得木耘不该替外人说话。

有一次,尔羽在门口一家烧鸡店买了一只烧鸡。中午的时候,烧鸡还好好的,味道很鲜美的。剩下半只,到了下午时,味道却变了。木耘认为,可能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吧。尔羽却觉得,虽然是夏天,虽然家里没有冰箱,但刚炸的经过高温的食物,是可以放上十二个小时没问题的。尔羽坚持认为是店老板把隔夜变味的烧鸡重新加温后再卖给他们的。

尔羽坚持去找店老板理论,木耘没有办法,只好陪他一起去。要不然,还不知道他会惹出什么事情。烧鸡店主无奈地做出让步,愿意再赔偿他们一只烧鸡。可是,尔羽不同意,他坚持要全款退货。店老板不同意退货。木耘不愿招惹那么多无谓的事情,想让尔羽见好就收。尔羽委屈又懊恼地说,你真不理解我啊。气得木耘不理他,扭头就走。

木耘暗暗地想,尔羽真不懂人世间的艰难,让他碰碰壁也好。

第二天,尔羽笑嘻嘻地来找木耘。烧鸡店主把钱都退给他了。

木耘愣了一下,有些为自己生气。她也不知道生什么气。

原来,尔羽去找了那家店所属辖区的工商管理所。在工商人员的面前,店老板灰溜溜地只好承认错误。其实,尔羽并不认识那家工商管理所的工作人员。尔羽说,他要谢谢人家。

那段时间,电视里正在热播《情深深雨濛濛》。尔羽开玩笑地说,他是书桓,而木耘是依萍。在电视剧里,书桓和依萍就是吵吵闹闹的一对小恋人,各自都很爱闹情绪的那种。木耘不依,尔羽坏坏地笑,抱起木耘说,你就是嘛。

尔羽特意买了一盒《情深深雨濛濛》的歌曲专辑送给木耘,大笔一挥,在盒带上划上了他们的名字。夏雨过后的夜晚,尔羽陪着木耘在街心公园散步,或陪她一起听《情深深雨濛濛》的那些歌曲,有时候他就自己唱给木耘听。

尔羽有时候会突然出现在木耘面前,去敲她的门。木耘初时以为是别的朋友,或房东来收房租或交代什么事情,开门,一张温暖灿烂的笑脸冒了进来。看到尔羽,她的心就突突地跳,像要被抓住的小兔。那是木耘当时最幸福的一件事情。

和尔羽在一起后,木耘再没做过那个骑士的梦。那些明蓝色的花朵,偶尔还会闪现在木耘的意念里,可都已经远去了。

I

星城。木耘没有再去。那列车还在开,所有的火车都一样,都是要开往去处的,再从去处开走,绕了一个弯子,又返回来处。周而复始。人生呢?木耘想,你走了很远后,会发现你还在原地,可已经不是原来的原地了。他给木耘的电话愈来愈少。

开始,木耘和他是一周见一次的,有时他来,有时她去。然后,变成两周见一次,直至一月或两月见一次。有时候木耘给他打电话,好久没有人接,有时候接了,他也总是称忙,匆匆把话说完,把电话挂断。

那些明蓝色的花纷纷落去,梦空空的。

从前,他给木耘说,他家里人又给他介绍女友了。不管怎么介绍,都不会轮到木耘身上。现在,他终于订婚。那个女子,漂亮,温柔,而且有钱有势。

寂寞的夜,木耘被星城啃食得无法入睡。很多时候,木耘都在想,不知道此刻他在干什么,会不会像她一样在想她。看着那张星城的宾馆会员卡,还有两次,就可以用完,可现在,好像用不着了。

木耘又想起了蓝玫镇,那个神秘的镇子,那所“飘雨浮云”花园。

木耘想了几天,对他说,我们一起去海边吧,我还没有看过大海呢。木耘小时候喜欢上的第一首歌就是张雨生的《大海》和《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她觉得自己就是那样一尾只能生活在水里的孤独游泳的鱼,她希望大海可以带走她的哀愁。

七月,木耘和他一起去了海边,那个日照小城。传说,日照是因为每天太阳升起时,阳光最先照到这个地方而得名,是迎来阳光和希望的意思。木耘不知道在这里,是否还可以召回自己的希望。

海边的风很大,木耘光脚走在沙滩,用一根树枝在沙滩上勾勾画画。他在远处的海水里游泳。他也是一条鱼吗,木耘看着大海。

她在宽阔平坦的沙滩上画了一幅巨大的画,几十平方米,雄伟的帆船,船上有两个人相依相偎,她希望他们手上捧着蓝玫瑰。船底的海水里倒映着满天的星辰,还有海蟹、彩色海星、各种各样的鱼。帆船的远处是巨大的棕榈,还有高飞成黑点的海鸥。 帆船的甲板上方,题着一首爱情小诗,里面暗含了木耘和他的名字。

海滩上稀稀疏疏的几个人走了过来,围观着看。木耘画着画着,一颗热泪打入了沙子里,深深地融入进去。他走了过来,震撼地看着那幅画,从背后轻轻拥住木耘。

木耘怆然微笑,说,当大海涨潮落潮时,它会抚平沙滩,把我们的爱带入海底深处。说完,木耘没有回头,向大海那边走去,只留下一个远远的落寞的背影。

从日照小城回来时,木耘什么都没带,只带回一堆从海边捡回来的石头,而他带回家一小桶海石上抓来的小螃蟹。他已经忘记,木耘是巨蟹座。

J

暑假。尔羽给父母说,他有一个同学要过来玩,一个女同学,也是他的好朋友,看方不方便住在家里?尔羽的父母怔了一下,说可以啊,让她来吧。他们心里想,尔羽啥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好朋友了。尔羽从小到大关系不错的同学和朋友他们都是知道的,这女同学,可没听他提过啊。

尔羽快乐得想飞。他给木耘打电话,让木耘快点从碧城过来。木耘措手不及,那怎么是好啊?她既想去看看尔羽,又觉得不太合适,心思一会儿绵密得紧紧的,一会儿又散散落落的。

木耘决定去,但不能空着手去。

在尔羽家,木耘端正地坐在那里。尔羽格外兴奋,一会儿给她倒茶,一会儿给她削苹果,一会儿给她翻自己的影集看。尔羽的父母很温和,审视着木耘,觉得木耘可以收服尔羽,一定不简单。

木耘给尔羽的妈妈买了一个很时髦的针织衫,价格不贵,但很有品位。尔羽妈妈一眼就看出来木耘的心思。尔羽撒娇,非要妈妈现在就穿上去。那件针织衫穿在尔羽妈妈的身上,很富态,尺码还是大了。木耘怏怏地有些不自在。要不我回去后再去换一下?尔羽妈妈说,不用那么麻烦,挺好的,我在家里穿。

尔羽妈妈对尔羽说,你要和她做好朋友没什么,但要是谈恋爱,那是万万不行的。尔羽父母认定,他们在一起是不幸福的,他们觉得过早踏入社会的女孩子不是好女孩,何况木耘还是那样的家庭背景。

尔羽不管这些,他每天带着木耘找地方玩。尔羽的七大姑六大姨,木耘被尔羽带着见了个遍。尔羽的那些亲戚们,都在本地政府一些重要部门上班。木耘觉得很是不安,担心自己做错什么。有尔羽的所有亲戚中,木耘是最喜欢“六阿姨”的。木耘不知道应该怎么样称呼他们的亲戚,如果随着尔羽一样叫,好像又都太唐突。尔羽说,那你就都称呼他们“阿姨”吧。

“六阿姨”是尔羽的六姨,和尔羽妈妈是一母同胞。尔羽的姨太多了。阿姨阿姨的,木耘自己都搞糊涂了。在见尔羽的六姨时,本该称呼“阿姨”的,木耘一紧张,“六阿姨”脱口而出。六姨闻声,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六阿姨”好,这称呼真别致。六姨笑眯眯的样子一下子拉近了木耘和她的距离。

尔羽父母一直想让尔羽把他那头招摇的金丝毛理掉,他们还是喜欢让尔羽正统一点,短黑平发。提起这事,尔羽就和他们吵。尔羽父母气呼呼的,尔羽躲在屋里不理他们。

尔羽妈妈找到木耘,他最听你的劝了,你劝劝他把那头黄发理了吧,成什么样子啊。木耘无奈地接受了任务,监督尔羽理发。木耘找到潇表妹和尔羽一起去理发。

嗨,表哥,你的头发看着可不怎么样啊。潇表妹说。

是吗,我觉得挺好的啊。尔羽洋洋自得地摇着脑袋。

不信,你问问木耘嘛。潇表妹生气地嘟起了小嘴。

是啊,是啊,是不太好看,太乱了。木耘忍着笑说。

就是,就是,像个痞子似的。潇表妹哈哈大笑。

尔羽生气了。老实地坐在理发椅上,任理发师摆弄着他的脑袋,把他的黄发一寸寸剪下。

K

尔羽开始在碧城一家生物技术公司上班。上班前那段时间,尔羽开始热衷于上网,经常泡在网络里。上班后,他开始早出晚归,住在公司附近的林山寨公寓。木耘又开始做那些明蓝色花朵的梦。细细的雨丝,淋湿着木耘的头发,轻云浮动,幽暗的蓝玫瑰摇曳着花瓣,木耘在哭。那个骑士又来了,哈哈地笑着,仍然一手执剑,一手握着一把蓝玫瑰。雨大起来,云散淡若烟,包裹着木耘的眼泪。

木耘不放心尔羽工作后的脾性,经常过去看他,顺带着帮尔羽收拾一下房间。初时,尔羽还每天坚持给木耘几个电话,说一下自己的工作,后来越来越少。木耘觉得不太对劲,没太在意,也许是工作太忙碌吧。

周末,木耘从丹尼斯买了好贵的苹果,她知道尔羽爱吃苹果。木耘没有告诉他要去,她想给他一个惊喜。快要到达公寓时,木耘接到了尔羽的短信,你不要来看我了,我这周有事情,要去外地。木耘问,去外地做什么啊?尔羽犹豫了一下,说,我去外地见一个人。

木耘的心痛了一下,是不是一个女人?

我爸妈说我们不能在一起,他们就我这一个儿子,我不能让他们伤心。尔羽嗫嚅着说。再说,我也只是去看看。

木耘手里的苹果落在了地上,骨碌了一地。在回来的九路车上,木耘呆呆地望着车窗,夜是那么的黑。

尔羽还是去了那个叫蒲泱的城市。那个女人叫茳枫,是尔羽通过网络认识的。

尔羽第一眼见到茳枫时,有些失望。她实在太平凡了,和她在网络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茳枫请尔羽在酒店吃饭,彬彬有礼,温和而周到。尔羽突然觉得,被这样的的女人照顾一辈子也挺好。尔羽改变了对茳枫的看法,那两天他过得很愉快。

可那两天,对于木耘,像是过去了两年。木耘给尔羽发了很多条短信,石沉大海,他没有回音。

木耘反省自己,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吗。那些幽暗的蓝玫瑰又忽闪起来。

夜是那么长,梦是那么短。来不及做完,就匆匆要醒。木耘呆呆望着沉默的手机,想起尔羽父母的那些神情。或许,放手也好,给尔羽解脱,也解脱自己。木耘主意已定,有种大病初愈的安然。

嘀一声。是短信。尔羽说,他明天就回来了。木耘突然失神。

第二天,尔羽上车时,茳枫悄悄往尔羽书包里塞了二百元钱,说,对不起,我已经结婚了。尔羽愣愣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L

很长时间,不再有他的消息和问候。星城的星光还是那么亮吗?久洲宾馆旁边的鸡丝米线店是不是还在那儿?挨着鸡丝米线店的那家烧饼店的烧饼真好吃,还是玫瑰馅的。

木耘一直强忍着自己不去想他。断断续续地给他写了很多信,撕了,又重写,封上信口,拆下,又重新封上。有时忍不住的时候,也会给他打电话。那边,总是传来一声轻轻的喂,说几句日常问候的话,就是沉默,不知道再说什么。

木耘有时候会在电话这端轻轻地啜泣,像她曾经在“飘雨浮云”的梦里那样哭泣。那边沉默着。再等一会儿,那边就会焦急地说,要不,先这样吧。好吧。等不及木耘挂电话,那边电话就挂了。再后来,他会说,他未婚妻很爱他,他很幸福,然后沉默。

六月,木耘的生日刚刚过去。他突然提出要从星城来碧城看她。木耘不同意,她决定真的忘记。他不听,还是来了。他还是那个样子,一年不见,似乎更加成熟。木耘接过他的行装,没有按惯例给他一个进门吻和拥抱。静静地,木耘依在沙发上。

他伸手拉住木耘,抚摸着她,她的手还是那么凉。原来看张爱玲的时候,木耘一直不明白,胡兰成负了张爱玲一世,而张爱玲却爱了他一生,寂寞终老。现在木耘终于明白。

木耘按捺着情绪的起伏,突然问他,你爱我吗?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木耘微叹一口气,算了,不用回答了。

木耘一拉他,他跌落在了木耘的身上,温软轻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一阵眩晕,紧紧抱住了木耘。他迷醉地把脑袋埋在木耘的肩膀里,他没有看到,木耘的眼角,有一颗流星,划了过去。

中秋时,木耘突然想打电话问候一下他。那边还是轻声的一声,喂。木耘保持镇定,是我。他显然没料到,他讪讪地说,我正在和她一起逛街看月亮呢。木耘窘了一下,也讪讪地:那你忙吧,有时间再聊。

喂,先别。他走到一旁,找到个偏僻的角落。你还好吗?木耘犹豫了一下,“嗯”了一声。

他迟疑一会儿,说,你以后再给我打电话最好不要晚上了吧,有点不方便啊。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你最好白天上班时间打吧。木耘心一凉,彻底掉了,落落的。木耘深呼吸一下,好像压抑在心里很久的痛,突然化开不见。那些明蓝色的花儿,又要开了。

木耘再没有给他有过任何联系。记得那天,他说,我在看月亮,你也看吧。木耘抬头望天空,没有看到月亮,只有那些高高密密的楼层,那些暧昧的灯火闪烁。城市里是没有月亮的。

木耘看到很多张面孔,很多不同的笑容。他的面孔也在其内,忽闪而过。木耘冲自己微笑一下,恍惚看见那些明蓝色的花儿,在忧伤地哭。

M

木耘还是没能和尔羽分手。尔羽偶尔还会接到茳枫的短信。有时候,尔羽要给茳枫回电话,恰好电话卡没钱了,木耘就把自己的电话卡给他,然后走到一边去。木耘从来不问他们怎么了,只是默默承受生活给自己的一切。

公司内部的竞争日益激烈,尔羽直率的性格难以融入其中,木耘建议他离开。在木耘一位新闻界朋友的举荐下,尔羽到一家报社做记者。每天的匆匆忙忙,反而使他的生活充实平静。

那时是冬天,在一天采访结束后,尔羽搭着公交车乘着城市夜晚的灯火回家。走到公寓楼下时,远远地看到厨房亮着灯,木耘在忙碌地准备晚饭,尔羽会觉得幸福。

木耘也时常帮尔羽留意着新闻线索,有了好的线索,赶紧告诉他让他去采访。有时候尔羽采访回来,会出其不意地给木耘带一些小礼物,一个卡片,一包栗子什么的。木耘像个孩子似的会高兴上半天。晚饭后,尔羽整理着自己的采访资料,计划明天的工作。木耘默默地在一旁,把当天刊有尔羽采写的文章小心地剪下,贴在剪报上。

渐渐地,直到有一天,尔羽和茳枫再无联系。

木耘时常会梦见尔羽的妈妈。一个似曾相识的院落,尔羽的妈妈高兴地拉着木耘的小手,温暖地和她说着话。那些话的意思,总是很模糊,好像是在说木耘的善良和美好,尔羽的女友(另一个女孩子)是比不上她的。木耘难言地忧伤。

木耘走到客厅,看见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好像是尔羽五六岁的儿子,定定地看着她,他把玩着一枝蓝玫瑰。木耘冲他笑,亲切地招他过来。低头婉转间,尔羽走了进来。木耘无法移动,不敢抬头相望,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眼泪。

尔羽步履蹒跚,鬓角半青半白,好像间隔几年没见的样子。他泪眼迷朦,脸庞清晰而憔悴。

那一瞬间,忽然定格。

在尔羽和木耘最安宁和谐的时候,尔羽父母却逼着尔羽回家工作了。不许他再停留在这个城市。他们绝对不容许自己的儿子和木耘在一起的。

尔羽终于回到了星城。他走时,把那串佛珠手链留给了木耘。

碧城,开始下雪,越来越大。

N

木耘经常会思考一个问题:爱情是什么?

梦醒,木耘就发现自己脸边真的有眼泪,真的在梦里哭过。在幽暗的夜里,她孤独地抱着自己,坐到天亮。她很困惑。世界上真的有蓝玫镇吗,真的有“飘雨浮云”花园吗?

生活给了你爱情,也会在你的心上狠狠地刺上一剑,就像木耘经常梦见的那个一手拿剑,一手握着蓝玫瑰的骑士。

木耘不再跑来跑去。她终于知道,妈妈为何去了蓝玫镇没有再回来。

在尔羽把佛珠手链戴在她手上时,木耘终于明白:尔羽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而佛珠手链就是那把钥匙。可是,他们明白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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